“我真沒想過，秀秀會和這樣一個人……我怎么也想不通……”殷淑秀悶悶不樂。

“算了，你再想不通有什么用呢？秀秀那脾氣就跟你一樣，她喜歡了，八頭牛都拉不回！你要往好的方面想，吳明銘也有優(yōu)點。比方說勤勞這個優(yōu)點，誰都比不上對吧？你看看他每次來，撿著什么做什么，廚房里炒菜做飯樣樣行，還搶著洗衣服……”

“又不是女人！一個男的成天做家務(wù)，沒出息！”殷淑秀輕蔑地說。

凌燕對吳明銘喜歡做家務(wù)抱了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或者說是歡欣鼓舞。她高高興興回去告訴老媽：“實在太好了，平時家里除了我?guī)头龐專蜎]人干家務(wù)。現(xiàn)在吳明銘來了，進門就系了圍裙鉆進廚房，吃完飯又一頭鉆回去……”

早知道吳明銘這么勤勞，早就該替他說好話啊！凌燕直后悔。

“這下就好了，你婆婆有人幫忙，以后也不會專門盯著你了！”艾萍在收拾東西。小女兒凌巧在美國留學(xué)快畢業(yè)了，打電話來要父母過去參加畢業(yè)典禮。這可是凌巧人生中的大事，加之艾萍也沒有去過美國，正好趁此機會旅游一趟。

考慮到父母來一次也不容易，凌巧為他們設(shè)計了完美的旅游路線。從BJ直飛紐約，一路游覽過來，最后到達學(xué)校所在地波士頓。線路比較長，所需時間也就比較長。

艾萍新近辦理了退休，凌樂山也退居二線，以他們的現(xiàn)狀，本來可以從容玩上很長一段時間，可是現(xiàn)在有個實際情況擺在面前，艾萍左右為難。

凌燕和樊正的新房子已經(jīng)裝修好了，暫時還沒搬進去。裝修雖然用了環(huán)保材料，到底還是有一定的污染，樊正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還沒出世就呼吸那種空氣。凌燕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肚子漸漸突起，但是孕期反應(yīng)還是沒有一點減弱，經(jīng)常惡心嘔吐，間或也有頭暈。

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時候，這時候如果他們離開，誰來照顧她呢？

艾萍躊躇難定，凌燕勸她，“媽，你放心去吧，難得這么好的機會，可以玩遍半個美國呢……再說了，小巧的畢業(yè)典禮，你們要是不去，她會多失望！”

“讓你爸爸一個人去，我留下來給你做飯，照顧你！”艾萍思慮再三，決定留下。

凌燕笑她，“哪里有你這樣的提議？小巧同學(xué)的父母都是成雙成對去，一起見證孩子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刻！還有，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大峽谷，想去看尼加拉大瀑布嗎？多美的風(fēng)景呀！還有拉斯維加斯，萬一爸爸賭錢贏了個千萬富翁，嘖嘖，千載難逢的機會哦！不去白不去！不去的話，到時候可別后悔……”

“油嘴滑舌！”艾萍笑了。笑完又嘆氣：“咳，我不是放心不下你嗎？寶寶慢慢大了，你的反應(yīng)厲害，工作上也不輕松，回家要是沒人照顧……凌燕安慰她，“樊正媽媽說了，你們?nèi)ッ绹臅r候，讓我們回去。放心吧，她現(xiàn)在疼孫子，對我很好……”

這倒是真的。自從有了寶寶，殷淑秀主要精力就放在照顧孫子營養(yǎng)上，又兼最近樊秀的事情占據(jù)她大量精力，所以她暫時忽略了兒媳婦的很多缺點，婆媳也就相安無事。基于有了相同關(guān)心的對象，兩人之間還增加了不少共同話題。凌燕常常向殷淑秀請教關(guān)于寶寶的問題，殷淑秀耐心講解細(xì)節(jié)：三個月的時候該注意什么，五個月的時候該吃什么，快生的時候該吃什么，主要停留在吃的階段。還有經(jīng)驗，在她的那個年代，并沒有先進的檢測手段，也沒有具體的科學(xué)理論，只有自己的經(jīng)驗。

“八個月的時候要吃青果燉豬肚，我生阿正的時候，吃了兩個，阿正生下來眼睛又明又亮。”她說。

“聽說很難吃！”凌燕皺眉。

“難吃也要吃，那是為孩子好！后來我生秀秀，那時候忙，沒時間做，結(jié)果秀秀出生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上火了！到時候你一定要吃，至少要吃兩個，我給你做。”殷淑秀告誡。凌燕不情愿點點頭，“額，好吧！”

“別不愿意，真是為孩子好呢！大不了難吃一點，可是孩子生下來漂亮啊！”

“好了媽，我知道了。到時候我老老實實吃，讓你的孫子生下來漂亮，總該滿意了吧！”凌燕笑。

每次談到孩子，婆媳之間的談話便很輕松，凌燕有時候還會像在老媽面前一樣，小小撒點嬌。她的肚子里有樊家的血脈，這一點拉進了距離。她們之間有一種類似親情的東西在慢慢滋生了，不是母女，但是她是她的孫子的母親。

她們在沙發(fā)上聊天，吳明銘和樊秀拉著手回來了。樊秀臉上發(fā)著喜悅的光。

“秀秀，中了大獎了？笑得這么開心！”凌燕笑。

“媽，我們?nèi)サ怯浟耍　狈銢_著她媽笑。

“什么？”殷淑秀彈跳起來。

“我說，我和吳明銘，今天下午去注冊登記，結(jié)婚了！”樊秀一字一句。

“結(jié)——婚——了——”殷淑秀機械重復(fù)。耳邊嗡嗡作響，似乎樊秀在說什么，吳明銘也說了什么，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濃情蜜意的樣子。

“就這樣了？”她問，失神的目光從女兒身上轉(zhuǎn)到吳明銘身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女婿了，來回打了幾轉(zhuǎn)，卻什么也沒看清楚，“就這樣了……”她喃喃重復(fù)，麻木站起來。

這一天，殷淑秀沒有做飯，在房間里躺了一個晚上。

這是她嫁給樊德銀以來，破天荒的一次廚房罷工。臨近開飯的時候，樊德銀進來了。她不想看見他，也不想看見任何人，她翻身去向墻壁。

“吃飯了！”樊德銀把手放在她的肩頭，低聲說。

“不想吃，我睡一會兒。”她勉強擠出這幾個字。不但沒胃口，連說話都懶得說，根本不想說。

“少吃一點兒……”他不知道說什么，這也是他少有的幾次中的一次，——他試圖安慰她。

“真的不想吃。你去吃吧，不用管我……”她轉(zhuǎn)過頭來，勉強朝他一笑。

心情已經(jīng)灰暗到了極點，世界末日那樣的極點。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女兒，雖然有點胖，可是沒有別的缺點，是多好的孩子，就這樣嫁人了。無聲無息嫁人了，不需要她的同意，不需要她的支持，嫁了個她不喜歡的，什么都沒有，只有一次婚史的男人……

這叫一個做母親的如何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