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在滾筒里翻騰，樊正終于心安理得回去看電腦，等著提示音，晾上，萬事大吉。

他估算了時間，以他媽的性格，買棵白菜都要來回比較，誰的更好更便宜，為了一毛兩毛不惜轉完整個菜市場討價還價，通常要十點半左右才能滿載而歸。

照以往的規(guī)律，的確是這樣，可是今天殷淑秀惦記著給兒子洗衣服，草草買了點東西，催著老太太快走。

“催催催，我老了，只能跑這么快。有什么要緊事，火燒屁股一樣？”老太太不滿嘀咕。

“我還趕著回去洗衣服……拿來，我拎著，”殷淑秀手里已經提了兩個大口袋，返回去要把把老太太手里的一個小口袋接過來。口袋里面裝了幾根蔥，一把蒜苗。老太太側過身子不讓，“你拿了那么多，雙手都沒空，我能拿！”

“早上你不是洗了衣服嗎？”老太太想起來。

“回去洗阿正的衣服，秀秀的床單該洗了，還有阿義，昨天也扔了一大堆臟襪子出來……”殷淑秀忽然彎下腰，“哎唷……”

“怎么了？”老太太嚇一跳，三步兩步趕上來，殷淑秀已經把手里的口袋擱在地上，揉著腰部，“最近腰老是疼，冷不防一下子痛得鉆心……”

“我?guī)湍闳鄮紫拢崩咸差櫜坏檬掷锏拇樱Ψ旁谝慌裕o她按摩，抱怨道：“成天叫累，又要把什么事情都攬到身上，不累壞才怪！孩子們都不小了，該自己做的，就讓他們自己做，你還打算全包干不成？不是我說你，你這就是自己沒事找事，自找的。”

“媽，”殷淑秀不樂意了，“我不是想自己多做點，讓他們休息得好些？”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管得了一輩子？比如秀秀，已經是大姑娘了，那被單什么可以自己洗吧，你還包干，以后她結婚，你追著到她婆家去幫忙？”老太太忍不住暗暗翻白眼。

“管他的呢，反正我盡力，多做一天是一天吧！”殷淑秀慢慢直起腰來，“好點了，走吧！”

剛巧電梯壞了，婆媳倆不得不老老實實爬樓梯。老太太爬了兩層樓累得直喘氣，“爬不動了，你先走吧……”殷淑秀惦記著家里的一攤子事，說不得只好先走了，也是累得氣喘吁吁，卻還是折身回來，“媽，東西給我，你多歇會兒，慢慢來！”不由分說接過袋子走了。

后面，老太太緩過氣來，不由嘆了一口氣。

這媳婦，多少年來，也斗嘴也明爭暗吵，終究還是個善良又勤勞的人。就說她這個婆婆的衣食住行，哪樣不是照顧到了細節(jié)，比她親生的女兒還仔細。就憑這孝順這一點，十里挑一也挑不出來。也沒什么愛好，全身心撲在家里，做牛做馬幾十年……

好雖然好，可是就是溺愛子女這一點，又實在過了頭，平時真懶得說，說了也不會聽。有時候實在看不慣，忍不住說幾句，當然一點效果都沒有，殷淑秀就像那種倔強到極點的驢子，自己認準了要做的事，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想到這里，老太太又嘆口氣，慢慢扶著欄桿上去。

門開著一條小縫。和殷淑秀一起出門，老太太通常不帶鑰匙，嫌鑰匙又重又沉。殷淑秀先到家便留了縫隙，擔心自己在忙碌不能聽到老太太叫門。這樣的細節(jié)上，她一向想得很周到。

還在門外就聽到殷淑秀的聲音了，又快又急，仿佛在吵架，“我不是叫你別洗……你當真是娶了老婆的人了！滿腦子只聽得進老婆的話，媽的話一點都不用聽了……”

“媽，”樊正苦惱的聲音，“我還不是想著你也累，休息的時候就一起洗了……”

“我累什么？”殷淑秀的音調矮了一點，有些欣慰，瞬間又提高起來，“我出門的時候和你說什么了，你為什么不聽？啊，是不是她逼你洗的，你就這么軟弱？”

“又吵什么？外面都聽見了！”老太太本來還倚在門框上喘氣，也顧不得累，急急忙忙走進去，進去以前順便看看四周，把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問清事情的原委，老太太無可奈何，“淑秀，你怎么是這樣的人？小兩口的事，他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你也管得太寬了！”忽然全身一凜，“燕子呢，當心她聽見，那就不好了……”

“早回她自己家了。成天就惦記著回娘家，周末的時候也不知道在家里打掃打掃衛(wèi)生，這個家的家務都該我做，她沒有一點責任……”殷淑秀沒好氣插嘴。老太太聽了前半句松了口氣，聽到后面又皺起眉頭，“是嗎？周末應該在家里打掃一下衛(wèi)生，那秀秀干嘛去了，還在睡懶覺吧？”

“睡到十點過，出去了！”樊正回答。

樊秀接了個電話后起床，然后換了幾套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門，出門前還特意過來請樊正和凌燕參考這件衣服效果好還是那件衣服好，那件衣服顯得瘦一點好看一點？當時凌燕還在家，看了后笑：“打扮這么漂亮，是不是去約會？”

樊秀笑而不答，春風滿面出門去。

雖然不說，不過那喜洋洋的樣子，一眼就知道她干嘛去，可是佛曰：不能說。所以樊正只揀了可以敘述的敘述。

“秀秀睡懶覺怎么了？她是我的女兒，我樂意她睡，愛睡多久睡多久，我愿意伺候她！”殷淑秀想起來，“對了，我不是說今天要給秀秀洗床單嗎，差點忘了！”急急忙忙奔進女兒的房間。

樊秀的床上比較凌亂，看得出走得相當匆忙沒來得及收拾。殷淑秀收拾了一大堆散落在床上的衣服，不由自言自語，“這孩子，衣服都堆在床上……”正說著，手機響了，殷淑秀愣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是床頭的手機在響。

“這孩子，真是馬大哈，出門手機也忘了拿！”殷淑秀打開蓋子，“喂……”

那邊有嘈雜的聲音，但是沒有人說話，過了幾秒，咔噠掛斷。

“毛病！一定是打錯電話！”殷淑秀繼續(xù)收拾，抱了很大一摞出去。

出去的時候樊正正在晾衣服，殷淑秀一眼看見凌燕的外套，已經熄滅的火又燃起來，“還給她晾？給她留在那里，等她回家來自己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