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羅綺始終對著鏡頭表現出她完美而無懈可擊的笑容，我想，所謂心靈之旅就是：哪里會有人喜歡孤獨，不過是不喜歡失望。其實，這才是對羅綺影響最大的一句話。使她至今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正感慨著，冷不防安靜說：“你們知道最讓我記憶猶新的一句話是什么嗎？是綠子所說：你以為有錢最大的優勢是什么？是可以說沒錢呀。”

我不禁笑了起來，揉了揉她的長發，說：“綠子確實是個有趣的人，喜歡她的人也特別多。”

羅綺：“……最喜歡綠子，她言語中時常驚世駭俗，讓人訝異不止，似乎沒幾個女孩會有她那樣的近乎瘋癲的舉止，但正是這樣，顯得綠子極為率真，敢想敢言，她的許多話都蘊含了某種道理，使人啼笑皆非又恍然大悟，她表達了某種人們想到卻沒有說出來的東西，以及常常經歷卻從未認真思考的東西。所謂大俗即大雅。而另一女主人公直子，每當看到有關她的文字時，我總會想到那寂寞的、安靜的、一望無垠的廣袤森林，和森林里的那口具有預言性意味的井，不免會有些壓抑……”

而安靜對挪威森林不再感興趣，她從安寧手中又拿過那本時尚雜志，翻了一會兒后忽然定在某一頁上，身體也不禁坐直了：“天，這上面說，省臺相約午后節目的女主持人，她的衣服都是高級定制的！”

我只覺好笑，高級定制的衣服，一件簡單的日裝裙也要1.5萬美元起價，略加刺繡的則價值2萬美元以上，手工繁復的晚裝，則可賣到15萬美元甚至25萬美元。羅綺只不過是一檔節目的主持人，雖受廣告商青睞，但接拍廣告出席活動等等都要看她心情，她的收入再高、再奢侈，也沒達到“衣服都是高級定制的”那種地步吧？

看樣子狗仔隊從這位冷艷美人身上挖掘不出轟動性緋聞，于是就拿她的服飾做文章，而羅綺的衣服又總能夠制造話題。

不過，要說緋聞的話……知名主持人未婚卻懷胎三月……

嘖嘖，不得不佩服某人的追求者頗有手段。

安寧聽了則把身體往安靜那里探了探，問道：“安靜，什么是高級定制呀？”

安靜再次用“你真老土”的眼神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先撅著嘴說了句“連高級定制都不知道”，然后語氣有些得意地說：“高級定制的服裝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套衣服需要經過6次時裝，每一套衣服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一個老主顧都擁有自己的人體模特，并且經常根據本人體型變化而調整。知道嗎？高級定制的服裝售價高者超過25萬美元，簡單沒有刺繡的款式也要達三五萬元。而全球的高級時裝固定顧客只有2000人左右，現今的高級定制服裝品牌不足20個，在定制后的生產過程中，顧客一旦發現類似的款式，馬上可以取消定制。這就是高級定制。”

我微微一笑，安靜對于這方面的了解還真多，安寧則感慨了句：“那個主持人好敗家啊，一點都不把錢當回事。”

聽到這話我嘴角抽了抽，說：“這個，我不得不為羅綺辯護一下，她雖然有幾套高級定制的禮服，但只是用于出席一些重要場所比如頒獎典禮，至于主持節目時的裝束，那是電視臺的造型師根據羅綺的建議給她設計的，如她所說，那是工作需要。而日常生活中的衣服，大多數是我陪她逛街時購得的，價錢參差不等。所以，對于這些報道，我們就以娛樂為主吧，不要較真。”

想當初，我們剛念大學的那會兒，羅綺說她要向家里證明自己，告訴他們她可以自食其力，于是跑去給人家當家教。賭約就是她的未來由自己安排。我心想，這個性子冷淡從小又沒吃過苦的富家女一定堅持不下來，誰知她做到了，她順利地拿到了第一份工資——2000元。雖說跟她以前的零花錢比起來簡直不夠塞牙縫的，但她欣喜異常，隨便把那兩千塊錢往桌上一放，就興沖沖地跑來找我，說要慶祝一下。

但等我們回宿舍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她辛苦賺來的錢不翼而飛。雖然她當著所有舍友的面，冰著一張臉“啪”地往大門上甩了一張告示，那滿眼煞氣的樣子凍得整個宿舍溫度直線下降。（大意是誰拿了錢我心中有數，若不交還立刻報警處理。）但我至今都忘不了一直維持高貴疏遠形象的某人，私下里和我抱頭痛哭的場景。仿佛她丟的不是那幾千塊錢，而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驕傲，冷漠，囂張，孤芳自賞而飛揚跋扈，銳利的眼風足以讓人冰凍三尺，可褪去這些面具，她不過就是個尋常女孩罷了，丟了錢也會哭得個像個孩子。

我笑著把往事講給安寧兩姐妹聽，以此論證羅綺非但不是敗家子，她還很看重自己掙的每一分錢。

顯然她們又轉移了重點，“大姐，你和羅綺竟然是好朋友？”

我一嘆：“是啊，本碩七年加上工作后的幾年，我們已經是認識十多年的老朋友了。”

忽然間覺得唏噓不已，我從青稚走向成熟的這一路，有這樣的朋友相陪多年而不離不棄，是我三生之幸。

我望向熒屏中那個噙著風雅微笑的女子，心中浮出淡淡的感激。

此時節目已進入尾聲，只聽那清脆婉轉如夜鶯歌唱般的聲音響起：“……節目進行到這里呢已快要和大家說再見了，在這之前，先透露給大家一個好消息，我臺已引進由法籍越南導演陳英雄執導，日本實力派演員松山研一、菊地凜子主演的同名電影《挪威的森林》，屆時，歡迎大家收看電影頻道，享受一場視聽盛宴。”

接著，悠揚的琴簫合奏聲漸漸響起，羅綺合上書本微笑道：“感謝您收看本期節目——心靈之旅·挪威的森林，下期節目是倉央嘉措·不負如來不負卿，期待下一個周末與您相約午后。謝謝大家，再見。”

我還沉浸在羅綺帶來的書香氛圍中，忽的被一聲“天哪”給驚醒，安靜指著雜志的某頁高聲道：“‘著名影星云裳被疑未婚生子，接受專訪不予回復似是默認’！天哪天哪天哪……”

那一疊串的“天哪”像是實有物體一般，一下一下地敲著我的太陽穴，皺起的眉心也似乎跟著跳動了一下。我下意識地接過雜志找那個標題，根本不用找，大號、黑體、加粗、驚嘆號。

雖在標題里用了“被疑”“似是”，但在正文內容里，語氣確切得似乎記者親眼見過一般，行文順暢，言之鑿鑿，找不出絲毫破綻。我看得心頭一緊。

但寫到后來，這位記者又全然推翻了自己的推斷，反而貼出好幾張“可能”是孩子父親的照片，還加上括號：如果這個孩子真的存在。而這些照片的本尊，有和云裳搭檔演出過的影帝，有贊助商老總，有廣告商老總，甚至云裳的經紀人也被羅列進去。我頓時舒了一口氣。

隨意翻到雜志另一面，是云裳新接拍電影的整版海報，我不由得笑了出來。

制造話題，給新電影造勢，增加票房收入。

這個方法在云裳之前已經被許多明星用過了，我竟然直到現在才看出來！

作為影視界的女王，廣告界的寵兒，云裳的風頭這么盛，誰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空穴來風？那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反過來講，如果這篇報道的目的不在于制造話題，純粹是為了爆料傳明星緋聞的話，事關云勛，方家又怎么會讓它刊印出來？就算是林軒簫也不會讓它面世，因為他和云裳舉辦過婚禮眾所周知，雖然新娘落跑了，他理所當然也是“父親嫌疑人之一”。這等對水瀲化妝品公司造成負面影響的新聞，作為總經理的他，怎會放任不管？

而最具嫌疑的他，卻不在這些照片里，想而可見，這篇報道是為制造話題完全憑空捏造出來的，也不會有人去相信。

那顆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被我放回原處。我笑著搖了搖頭，又將雜志遞給安靜。

安靜本來是趴在我肩上和我一起看這篇報道的，接過雜志后靠向沙發，嘴里發出個不屑的聲音，說：“我還以為云裳真未婚生子了呢，原來又是個噱頭！”

“不過……”她盯著云裳的照片看了好一會兒，語氣有些羨慕：“她穿衣服真的好有個性，有種獨特的韻味，是別人怎么也模仿不來的那種。”

聽到她的話我忽然記起，某一天在我的辦公室里，那個從來都是清冷寡淡的人，卻像是陷入回憶，用微微失神的語氣對我說：“……模仿她的人趨之若鶩，而只有她才能穿出她那種獨特的味道……”

我終于弄清自己當時為什么不舒服，原來是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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