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感性理性
- 婚后再愛
- 矜揚
- 2908字
- 2011-08-20 19:05:00
我腦中浮現出當時的場景:小小人兒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樣義正言辭地對她爸爸說:男女授受不親!而因為我不在,家里又沒有女傭,所以放下身段準備親自幫女兒洗澡的男人,聽了這話生生定了腳步,手足無措,只好站在門外任憑女兒大鬧天空一般的洗澡……
想著想著竟破涕為笑,對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的方舒冕,也會有這樣一天。
我擦干眼淚,小聲道:“對不起,錯怪你了。”想了想又有些懊悔,“要是我在,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他輕嘆一聲,“所以說安琪,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也想早點回去呢,可是爺爺讓我帶著云勛在這兒多玩兩天,大伯也希望我留下陪陪兩個妹妹,所以……”
“我明白。”片刻又道:“云娉你別擔心,我從嘉盛莊園調了兩個阿姨過來照顧云娉。”
我“嗯”了一聲。之后我們都不再說話,靜靜地聆聽此時難得的安謐。
時間長久得在我想道“晚安”的時候,他的聲音又傳來:“安琪,直到今天,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個不稱職的丈夫和父親。”
“嗯?”我驚訝于矜貴優越如方舒冕,也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在你離家的這兩天里,一向自詡有條不紊的我竟手忙腳亂,狼狽不堪。”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說:“我總是貪心,看著你忙碌的身影沉著聲音說這不是我要的,殊不知,當真遂了我的愿,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不知足。”
我想起那天因為沈堯母親送的翡翠鐲子而引發的爭吵:
“只想到孩子們嗎?”
“對不起,忘了給你熨衣服,我現在就去……”
“安琪!你知道這些不是我要的。”
“那請問你要的是什么?”
回憶使得我心下一滯,無意識地將腳邊的小草在指間繞來繞去,卻又想起我和他第一次的爭吵。莫名煩躁的我因為他嘲弄的口吻而冰冷了態度,卻沒有發現他緊繃的聲音中是難以覺察的慌亂。
“是嗎?那這樣呢?只是你在扮演妻子的角色,盡妻子的義務?”
“方舒冕,你還想要求什么?”
“我還想要求什么?我想讓沈堯再次消失,讓你身心都只屬于我一人。”
“你敢!你最好祈求他過得好得不能再好,從今天開始,他要是出現一點意外,我全把它歸咎到你身上。”
手指間纏繞著的小草越收越緊,最后突然一松,原來已被我連根拔起。原來,沾了露水的土壤是這樣的松弛,輕輕一用力,小草就被連根拔起。
而我的心也驀地一松,像是被連根祛除了多年的禁錮。于是明白,心這塊土壤,因為水的潤物細無聲,不知不覺中摒棄了守護多年的小草,只愿和水相偎相依。
曾以為小草生命力頑強,卻是因為土壤固執的不離不棄。有一天,土壤終于被水浸得松懈了,甘愿沉溺在這一方清涼溫潤中,而不再給小草提供營養,于是無以依附的小草便隨風而去。
嘶,我倒吸一口氣,摸了摸手臂上新起的小顆粒,天,我竟然看著這根被我不小心拔起的小草,莫名其妙地聯想到這么文藝的東西!
什么土壤,什么小草,什么潤物細無聲,什么東西……
“安琪?”耳邊清冽的男聲帶上些許疑問。
我一驚,想起自己還正在通話中,忙扔了小草,“抱歉啊,我沒聽清,你剛才說了什么?”
他頓了頓,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在這兩天里,我經歷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給云娉做早餐,因為從未下過廚所以耽誤了時間,第一次對幼師道歉,第一次上班遲到,第一次在下屬的眼中看到‘驚訝’二字,第一次提早下班因為要接云娉,第一次洗衣熨衣,第一次做晚飯,第一次給云娉讀童話故事,第一次被人以稀奇古怪的問題問住……”
我聽了呵呵地笑,想著從來都是忙于工作的他,第一次接手家務和照顧小孩時那種忙亂而略顯無措的情景。
他說:“我第一次明白,原來自己也有難以駕馭的事情。也第一次體會到你的辛勞。并不是沒有說出口,就代表真的輕松自如了。我第一次意識到,身為丈夫的我是多么不稱職,工作怎么能成為全部,我應當為你分擔一切。”
我忽然就被感動了,剛收住不久的眼淚又嘩嘩的流了下來,但臉上的笑容還傻傻的保持著。
他說:“我第一次代替你和云娉在燈下做幼兒園作品時,發現那些繽紛的彩紙竟比滿是數據的報表,或是白紙黑字的合約更讓我全力以赴。云娉眼中的不滿比任何一個客戶的挑剔更讓我認真對待。云娉拍著小手兩眼彎彎的樣子比簽了再大的單子更讓我滿心歡喜。我第一次意識到,作為父親的我,同樣是那么的不稱職。我從未參與到孩子們的世界里,覺得有失身份。我以為給他們物質和寵愛就可以了,一切都放任,卻不料偶爾一次的互動竟讓我如此開懷。這兩天和云娉的相處,讓我比先前任何時候都覺得自己像個父親,比任何時候都讓我有驕傲和滿足的感覺。”
我哭得更兇了,心想,這人今天怎么這樣感性了呢?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么多話,每一句話都讓我感動。
他聲音亂了一下,“安琪,怎么了?”
我抽抽搭搭地說:“我第一次聽你這樣感性地和我說話,認識你以來,一直認為你總是置身之外,從來都是理性地分析,娓娓道來,仿佛任何事物對你都沒有什么影響力。曾看過這么句話,完美無瑕的花一定是假的,只有帶瑕疵的花才是真的。第一次覺得你不再是偶像般的存在,第一次覺得你這樣真實,第一次覺得自己離你更近了。”
他沉默了一下,聲音里帶上笑意:“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們之間有這么多第一次。”
然后我們一齊笑了起來,今晚就像“第一次”專場秀,我們各自讓“第一次”登場。
又笑談了一會兒,他問起我這兩天的生活,我于是一一道來,講老家的風俗習慣,講這兒的人情世故,講一切我看到的聽到的和經歷的,他一開始認真聽著,并隨意地附和兩句,后來我不知道說了什么,他忽然打斷我,問:“你是告訴我,這兩天你都在熬夜?”
他的聲音隔著電話也聽得出壓制著的冰冷怒意,我一驚,怎么翻臉翻得這么快,前一刻還溫溫柔柔地呢一下子又變得盛氣凌人了!當真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我又沒做錯什么!于是硬著聲音說:“是呀,怎么了?”
他說:“喬安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氣我?”
再度降了一個冰點的聲音凍得我一哆嗦,我竟然沒出息地嚅囁又結巴起來:“我……我怎么了?這里……這里的風俗……就這樣的呀,我也想……也想按時休息的呀,不就是熬了兩天夜嗎?你……你為什么……那么生氣?”
“你……”他忽然沒了脾氣,像是重重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力又無奈,語氣又柔和下來,說:“以后記得要早點休息,我不在你身邊時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
我原本是既生氣又莫名地心生怯意,而聽了他這番話,心情一下子變得欣悅起來,又為了掩飾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低著頭撥弄小草,輕輕地“嗯”了聲。
好像……跟這世上任何一對夫妻一樣,偶爾的一次分開,丈夫殷切地叮囑不在身邊的妻子要好好照顧自己,免得他擔心。
難道我們真的……
恍惚間我想起那天他摔門而去的背影,只不過兩天功夫,他竟不記得了嗎?對話間一切如常,似乎我們之間并沒有發生過爭吵一樣。
“那天……”我們同時開口,又陷入相同的沉默。
原來,并不是忘卻,只是刻意地不去提及。
我咬了咬下唇,說:“舒冕,那天的事……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的。”
“是我不該對你發脾氣,對不起。”他用歉疚的語氣把“對不起”三個字說得那樣自然而然。
我刷地掀起眼簾,不可置信地盯著夜空中的某一處直到失焦,方舒冕對我道歉?
“呃……那個,沒關系,畢竟是我不好在先。”我良久才回應了一句。
“安琪,我能向你要個保證嗎?”
“什么?”
“永遠不要再對我說那兩個字。”
“……好。”
承諾的尾音融化進空氣里,他輕笑了聲,聲音里帶上淡淡的自嘲:“我遣了唐秘書作臺階,卻不然放低姿態也沒等到你的求和電話,想來,是我太自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