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興致一來，接過話頭道：“中國茶道從萌芽就與佛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從剛才那則講道人世故的小故事中也可看出一二。佛家認為茶有三德：一為不眠，通常僧人坐禪一坐就是數月，難免疲勞倦怠，茶具有提神醒腦的特性，因此坐禪修行中‘準許飲茶’；二為助消化，僧人飯后坐禪，這樣易得消化不良，飲茶可以生津化食，幫助消化。”

之后我頓了頓，他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我笑：“第三德是不失，佛教認為飲茶能養成清雅、簡樸的性情，可以幫助僧人抑制性欲，以助更好地修行。”

你看，和尚再怎么著還是男人，正常的男人自然是有性欲的，你不能見和尚低眉順眼、雙手合十“施主施主”的喚你，你就覺得他天生就是清心寡欲的，他只不過是……有可能，是被茶壓抑了……

“喬經理，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面上給人感覺端莊嫻雅，溫婉淑清，不過眼睛著實俏皮可愛，流露著所有真實的情緒。我猜你對第三德的看法是：和尚清心寡欲是被茶壓抑了。”

我趕緊垂下睫毛，他輕笑了一聲，“喬經理，你真是個可愛的姑娘。”

我嘿嘿傻笑了兩聲：“林總過獎了”。

他說：“難得我們聊得這么愉快，我提議，我們不要喬經理林總的稱呼對方，叫名字可好，安琪？”

他叫都這么叫了，我總不能說不好吧？不過叫軒簫好像太親密了，叫林軒簫吧，又辜負了他美好的提議，軒軒？簫簫？摸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嘶……寒死我了，叫小軒子？像個太監……

我的表情似乎盡入他的眼底，他和煦地笑著，說：“我有個小名兒，叫木頭，熟悉的人都這么叫。”

“哦，木頭你好，初次見面，請多包涵。”

他揚起唇角，然后笑出聲來，握住我伸過來的手，看著我說：“彼此彼此。”

這時侍者陸陸續續地把菜上齊，香味傳遍房間的每個角落，我才想起我餓了。

他有些歉意：“安琪，我自作主張地提前預定了酒店和菜式，你不會覺得我不尊重你吧？”

我忙說：“沒有沒有，對林總……哦不，木頭你的品位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這個包間布置得十分雅致，斜斜擺了道潑墨山水畫的屏風，旁邊擱了把古琴，桌椅窗格都是原木做的，刷了層深色的漆，古色古香。讓人坐在里面頓生一種風雅的感覺。空氣中還浮動著淡淡的花香。

餐桌上那一桌精美的菜肴，足以讓人特別是如我這般、已經饑餓的人食欲大增。

包廂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清風閣”。

直到吃完了飯，就著侍者端過的水漱了口，拿起毛巾擦過手，最后隨林軒簫走出酒店，我們都沒“商討一下這期的公關活動”。

在他提出要送我回公司的時候，我說：“呃……我們貌似還沒談正題。”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瞧，跟你聊天就是輕松，都把正事忘了”，為我打開副駕駛座的門，笑著說：“今天算是我請新交的朋友吃頓飯，公事以后有的是機會談。”

我聳聳肩，好吧……

接到云勛電話的時候，我剛到公司門口準備進去，他說下午老師有事放半天假，沒帶鑰匙。我說：“有插撥，等一下。”

羅綺興奮的聲音傳來：“安琪，我發現一家新開的咖啡館，這邊有非常正的白咖啡，好好喝哦~”

于是我遺憾地把公司望望……

我帶著云勛走進這家據說很好喝的、新開的咖啡館，羅綺向我們招手示意。

“你怎么把你小子帶來了？”抱怨的語氣。

“羅阿姨，我怎么就不能來了？”云勛反問。

“臭小子，以后不準叫我阿姨，都把我叫老了。”羅綺嫵媚地一撫頭發。

“不叫阿姨，叫你奶奶嗎？”云勛很認真地看她。

我撲哧笑了。

羅綺柳眉倒豎，“你見過這么年輕漂亮的奶奶嗎？”

“見過。”

“嗯？”

“就是你。”

“不尊敬長輩！”

“你為老不尊！”

“你懂不懂紳士風度？”

“你知不知淑女氣質？”

“哼！”

“哼！”

兩個人以一聲“哼”結束他們的爭吵，眼一瞥頭一偏互不理睬。

我哭笑不得，“羅綺，你跟個小孩子計較個什么，還有你！方云勛，你就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嗎？”

“哪有這樣的小孩。”

“哪有這樣的長輩。”

“好啦好啦，你們倆還要吵到什么時候。”

這時侍者走來，禮貌地微笑：“請問需要點什么？”

羅綺做主點了咖啡和幾道點心，在我們遞還菜單的時候，侍者突然好奇地問：“你們是姐弟仨嗎？長得真像。”

我有些愕然。

羅綺得意：“看吧，人家都以為我是你姐姐，不過后半句我就不贊同了，我們長得像嗎？我明明比你好看很多好不好。”

云勛“切”了聲，“說我們像是抬舉你了，平生第一次有人說我跟一個潑婦長得像。”

“你……”

“女人嘛，要知書達禮，溫柔嫻靜，像你這么風風火火性格沖動的女人只能成為‘男人婆’。怪不得30歲了還嫁不出去。”

“你……”

“還有，女人就是呆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你怎么到處溜達，一個人溜達就算了，還帶壞我媽。”

我制止住羅綺想要揍人的沖動，直視云勛，道：“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屬品，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條規定說女人一定要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人人生來就是平等的，沒有道理女人只能站在男人身后，做他背后的女人，那句‘軍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并不是每個女人所追求的。一個女人，若是沒有自己的事業，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就注定得依靠男人，活得壓抑。”

“并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若是所有女人都知書達禮、溫柔嫻靜，那和批量生產有什么區別？同樣，每個人有自己對事物的考量，有人愿意奉子成婚，有人愿意先事業后家庭，也有人愿意一個人樂得逍遙自在。這是他們自己的事，與旁人無關。羅綺阿姨的直爽性子和未婚礙著你了么？沒有吧？你不應該為此道歉嗎？”

羅綺看我這么鄭重其事，忙拉著我，“不就小孩子說著玩的嘛，我又沒當真，沒事的。”

我只是看著云勛。他最終低下頭，道了聲“對不起”。

我也不知道我那些平等主義、或者說是女權主義思想，以及婚姻愛情思想，怎么全都招呼到只有12歲的云勛身上去了，大概是看他老爸不順眼又不敢公然反抗，就擺出母親的威嚴，簡直柿子撿軟的捏，雖然方云勛那小子幾乎全然繼承了他老爸的基因，沒見得多軟……

不過到底還是小孩子，情緒低落了一會兒后，聽著羅綺講著各地風土人情又開心起來。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是沈堯，他說有個新曲子讓我聽聽，于是原本我和羅綺的兩人約會變成四人聚會，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沈堯一坐下就“呦”了聲，“這不是我們云勛小帥哥嘛！想不想叔叔？”

羅綺笑著揚手招過服務員，加點了一份咖啡。

云勛上周和我在路上遛狗的時候偶遇到沈堯，對他還挺有好感的。這次見到他時眼睛閃過一絲興奮，直盯著他那把價值上萬的古典吉他，笑瞇瞇地回答說：“不想。”

沈堯：“任何不假思索的回答都是錯誤的。再回答一次。”

云勛做考慮狀許久，答：“不想。”

沈堯：“思考的時間太長了，顯得虛假。想不想叔叔？”

這次云勛稍微想了一下，說：“不想。”

沈堯：“你這不是思考，只是重復上一次的錯誤。再回答一次。”

云勛：“呃，還行吧。一般吧。”

沈堯：“這次才對嘛。同樣的真理被一次次論證接近事實。”

我們都倒……

真是……

然后沈堯又興致勃勃地講他今天買了幾籃子水果，云勛問他買那么多干嘛。他說：“多吃水果補充維生素嘛，為了防止任何一種維生素缺失，所以我盡量多買些，噯你表說話，我知道你想說‘你買維生素片不就好了嘛’，小孩子懂什么，為了印證我是青春無敵美少年，得多給我皮膚加點營養對不？然后臉上膚如凝脂，眼睛淚光閃爍，讓人垂涎欲滴，魂不守舍……噯你表說話，我知道你想說‘那么重的水果你拎得動嗎’？我走到女生宿舍樓下，全女生都下來蜂擁而至幫我提水果，哎呀，你叔叔外號叫‘水果小王子’。”

他說得如此行云流水，連咖啡和點心都沒能讓他有絲毫停頓，一旁的服務員放下東西后抿著嘴離開了。

云勛不無鄙視地說道：“叔叔，你外號應該叫‘宇宙超級無敵第一大自戀狂’。”

我們聽了都哈哈笑作一團。羅綺嘲諷他道：“呀，我還不知道你這么受女生歡迎呢，泡過多少次妞了？”

沈堯：“啊，十三次吧。”

羅綺：“十三次？我看你是十三點吧。”

沈堯：“你才十三點。”

羅綺：“那你說說你那十三次戀愛是怎么告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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