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山上格外寒冷，蒼染是被凍醒的，他起身來才發現雙腳以下都已經被凍得麻木了，窗外才透露出淡淡的青光，還得一會兒才能天亮。

他沒有叫下人來服侍他，只因他知道這周邊沒有一個小奴才是肯把他當回事的，如果他現在就喊人，不但得不到爐火，甚至可能失去中午的一頓熱飯。不是他覺得這些下人勢力，而是他覺得自己如今太過卑微，不值得人來服侍。

他只好找出所有的衣服裹在身上，仍然瑟瑟發抖，坐在床邊，冷到極致倒是完全沒有了睡意。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了很多蒼珠的往事。當人變得一無所有的時候，就會發現回憶如此動人，栩栩如生，每一個經歷過的瞬間都煥發出無限的光彩。

蒼染想不起來自己是怎樣找到了寧光的住所的，或許是寧光周圍的淡金色光芒在濃霧中也能散著邊，穿透一層層的陰霾，拂散一片片寒冷，又或許是心里一直在說話的那個聲音，他誘惑他說，“去找她吧，只要她看到你，就會回想起所有的事情，與你和好如初了。”

寧光先是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蓬頭垢面的人，而后淺笑了起來，“蒼染，是你嗎？”

他是多么渴望一點點來自別人的溫暖。

所以，他聽到柔和的聲調時，激動地想要立馬回答，卻發現自己的腔調都走了樣，“是我呀，我是蒼染。”

“你怎么想到來我這里了？”寧光示意他進來，給他倒了一杯暖茶，遞上幾盤點心。

“呵呵，我來看看老朋友嘛，已經這么久沒有見面了。”

“是啊，上次見面還是……”寧光忽然就停下了話頭，謹慎地看了蒼染一眼，發現沒有異樣，不禁心里舒了一口氣。

“上次見面，還是在蒼珠吧？是你們破城的那天，蒼珠死了好多人。”蒼染放下喝得一滴不剩的茶杯，接著寧光的話頭，用一種詭異的平靜語調說了下來，他說到死了好多人的時候，嘴角甚至浮起了莫名其妙的笑意，眼里也仿佛閃過一道光。

“蒼染，蒼珠換主是必然的，你的父親獨自竊取了戰爭勝利的果實，把戈瑤的家族拋在一邊，這不是對待功臣的正道。”

“我的父王，的確是個昏君啊，哈哈哈哈……”蒼染一直笑，直到眼淚鼻涕都流出來為止，他忽然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直到他咳得直不起腰來。

寧光見狀，上前扶起他，想讓他舒服一些。

沒料到，蒼染一把抓住寧光的雙手，趁勢把她拉到自己的懷里，寧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看到蒼染的血紅色瞳孔，竟然忘記了反抗。

“寧光寧光，都是你害得我們國破家亡，我曾經那么相信你和愛慕你，你卻偏偏要跟夏修桀那個妖孽在一起，奪我城池，殺我兄長。”

“我父王最大的失誤，就是沒有將你們斬草除根！”

他手中揚起了一把通體黑色的匕首，詭異的笑容隨著刀尖越加接近寧光的心臟而變得更大更鮮活。

“所以，我來替我父王完成他的夙愿。”

刀尖觸碰到寧光的心臟，忽然整把匕首都化為漆黑的液體順著刀尖刺破的小洞流了進去，寧光頓時面如死灰，身體變得冰涼，眼神逐漸暗淡，頭發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灰白色。

“你在干什么？放開她！”門口沖進來一陣旋風，把蒼染推倒在地，接過了寧光。

蒼染茫然地抬頭看向來人，紫袍怒目，凜冽如刀鋒，他想起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他，到底是哪里呢？

直到他重重地倒在地上，聽到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和腦髓流出的聲音，他都沒有想起來另一個人的名字。

因為他驚恐的眼神里，只倒映著一個金發白袍，手執法杖的男子，他聽到，天神一樣的男人薄唇里吐出的三個字，“你該死。”

然后，所有的感覺，瞬間被抽離了身體，他既然被宣判了死刑，就不會再有緩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