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開始緩緩的繼續著,丁遠承和趙安彤婚后的生活過的有滋有味,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一對比翼齊飛琴瑟和鳴的模范夫妻,只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丁遠承偷偷溜到書房,然后在清晨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寢殿,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違和的地方,甚至孫盈盈在拉著趙安彤陪她繡花的時候,還有意無意的放出話來,婉轉的表達了她對于想見到下一代的急切渴望,以至于趙安彤聽到之后狠狠的扎到了手,然后見到血之后干脆裝暈血被送回了淺心殿,以此躲過一劫。
自從淺雨去學堂上課之后,也懶得來陪趙安彤了,趙安彤沒事就拿出那本《政史鑒》的原稿來參詳,果然原稿當中寫了很多以前未曾看過的獨到見解,讓趙安彤茅塞頓開,而丁遠承自從新婚之夜說了那番話,再也沒跟趙安彤提起過一統天下的豪言壯語,如果不是午夜夢回的時候,枕邊都只有一本《政史鑒》相陪,趙安彤以為自己那天是在做夢。
而淺雨現在真的成了積極上進的好學生,雖然只學了半個月,上了三、四節課,可是卻已經深得先生喜愛,一副誓要將她培養成自己的得意門生的樣子。
半個月前,淺雨去安慰每天吟詩作對繡花抄經文的趙安彤,從她的寢殿回來,推開房門看到屋里多了一張琴桌,琴桌上放著一把琴。淺雨走上前去,仔細的端詳著那琴。
通身漆黑,卻又印著朦朧的月光閃爍著靜謐的光芒,琴身還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木香,淺雨輕輕的撥了一下弦,一聲低沉而悠遠的琴音在狹小的屋子里回蕩,余音不絕。
在那繚繞的余音里,淺雨的手放在那琴弦上,微微有些顫抖,那琴音像魔怔一般在腦海中回蕩,仿佛那音符能夠撥開記憶中的云霧,觸摸到無關時空的生命印記。
仿佛回到在闈芳湖的那段時光,半山湖光,一地樹影。青的竹,藍的天,紫的花。輕柔的風,剔透的雨。一汪泉,一盞茶。兩個人。
叮。
又一聲琴音回蕩,原來是淺雨不小心撥動了琴弦,眼前那些鏡花水月的景象婆娑飄搖,終于破碎隨風而去。
再看那琴,依舊像沉睡了百年般的寂靜,在月光下閃耀著妖嬈的光華。
在那一瞬間,淺雨就愛上了這把琴。
坐在琴桌前,想要輕撫一曲,手在琴弦上,卻不敢輕易撥動,生怕辜負了這把好琴。
咚咚咚!
敲門聲顯得有些突兀。
淺雨開了們,原來是映雪。
“淺雨姑娘,明早學堂有音律課,我特意過來告訴你,不要遲到哦!”
“哦,謝謝,我知道了。對了映雪,這琴,是哪兒來的?”
“是下午的時候少主差人送來的,讓直接送到淺雨姑娘這里來。”
“哦,好的,多謝。”
“那淺雨姑娘沒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哦,映雪,學堂在什么地方?”
“少主也吩咐過了,明早讓我帶淺雨姑娘過去,吃過早飯我會在門口等你,你跟我走就可以了。”
“那真是太好了,有勞了。”
“淺雨姑娘太客氣了,我先出去了。”
說完映雪走了,淺雨望著那琴,也沒再想試著彈奏,轉身躺在床上,心里對丁遠承充滿了感激,趙安彤的一句話,丁遠承考慮的這么周到,不光找來了這么好的一把琴,還真的安排了自己去上課。好久沒在殿里見到丁遠承了,下次見到他,一定要好好謝謝才是。怎么感謝他呢,就嘴上說說也太沒有誠意了,可是自己窮困潦倒,也根本沒機會出宮,什么都買不到,要怎么才能找個像樣的禮物回報一下呢?
淺雨帶著這個嚴肅又棘手的問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映雪來送早飯,淺雨睡眼惺忪的意識到,昨晚什么主意都沒想到。看來這個報答計劃任重道遠呀!
匆匆吃過早飯,淺雨把琴收進了琴盒,小心翼翼的拿著琴,隨著映雪往學堂走去。
到了學堂,映雪跟先生說了一句,先生點了點頭,也沒看淺雨,隨便指了一個位置,示意淺雨坐在那里。還有五個衣著華麗的同學,都拿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淺雨,剛剛先生來的時候就跟在座的少主郡主們說了,二少主的少主妃的侍女待會兒要過來上課,一眾少主郡主們都在納悶,這學堂什么時候變的門檻這么低了,連侍女都能來上課。
淺雨給先生行了禮,又給在座的少主、郡主們行了禮,膽戰心驚的來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這課能不能上的下去還真不一定。
想想看一群尊貴典雅的人在你周圍虎視眈眈地看著你,不知道你一個下人是怎么混進少主郡主們的學堂里來的,就連你的主子都剛剛嫁過來,腳跟都還沒站穩,你一個侍女竟然就這么堂而皇之的混進來了。
打開琴盒,拿出琴,放在琴桌上,坐下。
“好,人到齊了,上課。”
感情自己還是最后一個來的。
讓老師和少主郡主們等自己。
好吧,老師,同學們,這注定是我最后一次來上課了。
淺雨悲觀的在心里默哀著。
“上節課學的《夜吟》,先復習一遍,誰來?”
老師淡定的等待了片刻,果然,和任何不受待見的課程一樣,沒有哪個學生會積極主動的迎合老師的請求。
彈琴這事,充其量就是個陶冶情操,少主郡主們上學堂是為了十六歲的時候有資本留在宮里,城主大概不會因為誰彈琴彈的好就讓他留在宮里吧。所以少主郡主們來上這課,多半是自己娘親想讓自己來修身養性,萬一十六歲以后被請出宮去,也可以優雅的轉個身,天高海闊任我飛。或者也有的娘親想,在宮里舉行大大小小的宴會的時候,說不定能露個臉,說不定能讓城主多看幾眼。總之,沒有誰是把彈琴當成主業的。除了淺雨。為了彈琴她連自己家郡主都丟在一邊不要了。
先生大概也習慣這種超級冷場王的待遇,心無旁騖的掃視了一圈,少主郡主們都在低頭摳手指,只有淺雨瞪著兩只無辜的大眼睛,水靈靈的看著先生。
“你來。”
既然不摳手指,還敢瞪著先生看,那就你來好了。
淺雨看了看四周,摳手指的同學們都斜著眼睛望著自己,再看先生,同樣水靈靈的大眼睛也在望著自己,看來是自己沒錯了。
《夜吟》是吧,這是基礎琴譜,還好學過。
淺雨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活動了活動爪子,道:“是。”
先生閉上了眼睛,搖著扇子,這種天氣,搖個扇子是為什么?
淺雨在臨彈奏之前還在想這個問題。大概是為了掩蓋他焦急的等待下課好去領酬勞的心情吧。
叮。咚。
晚來風無邊,月皎星朗奈何天。倚窗欲淚垂,一池星碎如水。
明眸轉身一笑而傾心,執手一眼萬年伴君生。
人有意,天無情,千帆過盡,流年紛飛苦。
經年而衰,更待何時,更待何時兩相忘?
當淺雨彈奏完一曲《夜吟》,從那對一見鐘情互相愛慕卻終于沒能在一起只能各自坐看年華老去的戀人的故事里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先生已經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面前,正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自己的琴,又看看自己。而同學們個個像看著鬼似得也看著自己,仿佛剛才彈奏的不是《夜吟》,而是……追魂吟。
“先生……我彈的不好,我……以前都是自己瞎彈……”
“你……這琴……哪來的?”先生用顫抖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