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那場風,吹的整個天空都安靜了,天幕上綴著的星光,輕聲細語地傾訴著衷腸。
這廣袤的土地上的人們,此時此刻,在這同一片夜幕下,看著同樣的星,可卻注定沒有同樣的心。
那個和我一樣正在看星星的人,你在想什么?我希望你在想明早要耕的那片田或要紡的那匹布,或者街對面那家的你心儀的姑娘或小伙,或者娘親做的那籠肉包子……
只要不要像我。
憬城,淺心殿。
倚著欄桿的那個人,望著夜空中交錯閃爍的星,嘴角洋溢著淺淺的光芒。幸福的光芒。身后龐大的天憬宮,湮沒在那渺小的幸福光芒之中。
“郡主,天涼,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采萱端來了熱茶,倒了一杯,放在小石桌上,退到了亭子外面。
趙安彤端起杯子,手心感受到了熱茶的溫度,茶香蒸騰,好像那漫天的星光也不再清冷,分不清是那星光,還是眼睛,被蒙上一層暖暖的朦朧的水霧。
趙安彤捧著杯子,閉上眼睛。夜,靜靜的。
忽聽冰兒一聲輕喝:“什么人?”
“郡主,屬下回來了,特來想您請安。”
趙安彤聽到這說話聲,忙睜開了眼睛,站起身來,把茶杯放在桌上,快步走出了亭子。
“艾云,你總算回來了!”
來者正是艾云,一個多月前,艾云和艾宵奉趙安彤之命,離開都城,前往德豐鎮,在德豐鎮等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等淺雨蘇醒,恢復,再趕路回來。這一個多月,艾云和艾宵雖然時常向趙安彤報告情況,但二人一天未歸,趙安彤就一天不能安心,如今,艾云終于回來了,趙安彤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郡主,雖然天色已晚,但屬下擔心郡主惦念,特來先向郡主請個安。”
“不晚不晚,走,我們回去說。”
趙安彤拍了拍艾云的肩膀,率先大步流星的朝前殿走去,冰兒連忙提著宮燈追了上去,艾云緊隨其后,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桂屏殿。
“艾云,吃過晚飯了嗎?”
“回郡主,在路上吃過了。”
“那好,冰兒,你先下去吧,沒我吩咐,別讓任何人進來。”
冰兒應了,轉身出去。
“安頓好了嗎?”
“郡主放心,已經在我那里了,明天我帶她來拜見郡主。”
“好,那就好。你們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月,我著實掛念。”
“屬下順利帶了淺雨姑娘回來,郡主就請安心吧!”
“嗯,好,回來就好。”
“只是,郡主,有件事還要向郡主報告。”
“什么事?”
“昨晚和今天上午,我們遇到了孔梁派來的探子。”
“哦?你細細說來。”
于是艾云將遇到小婉等人和假裝劫道的幾人的事,原原本本的向趙安彤描述了一遍,趙安彤的臉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安靜的聽艾云的講述,直到艾云講完,沉默了片刻,趙安彤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孔梁這些年,的確是有些建樹的。只是他未免著急了些,讓我看到了他內心深處隱藏著的恐懼,這是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吧!我們來日方長,就慢慢看孔大人還有什么打算吧。”
“是,郡主,屬下明白。”
“好了,艾云,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早點回去吧。”
“是,屬下告退。”
艾云起身離開,趙安彤在房間里來回的踱著步,片刻,推開房門,對站在門口的冰兒道:“去華汐殿。”
冰兒雖然奇怪郡主這么晚了還要去華汐殿,但還是趕快跟隨趙安彤往外走去。
走到華汐殿門口,看到廣晟殿的總管事周元忠站在門口,原來趙符也在這里。
周元忠看到趙安彤,忙行禮道:“給郡主請安!”
“管事不必多禮,我父親是在里面嗎?”
“回郡主,是的,城主在里面。”
“那好,我進去看看。”說著,趙安彤由華汐殿的侍女領著,進了殿。
穿過院子,華汐殿里的紫鳶樹長的郁郁蔥蔥,再過不久,就可以在樹下下棋喝茶了。
這邊趙安彤剛推開門,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先到了。
“爹!哥!”
趙符和趙安慕本來喝著小酒,正在聊天,聽得門開了,以為侍女進來送酒,卻不曾想,是趙安彤。
“你們在這喝好酒,怎么就不能叫上我?”趙安彤一邊說著話,一邊走了進來,看到自己父親和哥哥正靠在軟榻上,就著兩個小菜喝酒,不滿的說道。
“彤兒,你怎么來了,怎么知道爹在這里啊?”趙符寵溺的拉過了趙安彤,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趙安彤坐了下來,依舊一副不滿的樣子,道:“我來看我哥,不曾想倒讓我抓到你們偷偷喝好酒!”
趙安慕看到自己妹妹假裝不滿的樣子,不由的笑道:“哪里有偷喝,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兩壇去,給,先給你嘗嘗。”說著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滿,給趙安彤遞了過去。
趙安彤接過杯子,一飲而盡,道:“果然是好酒,哥你記著讓人給我送去啊!”
“這女孩子家的,哪有這樣喝酒的,你這樣,爹要怎么才能把你嫁出去啊!”
“嫁不出去才好呢,我就陪著爹!”
趙安慕看到妹妹來了,又吩咐廚房做了幾個小菜,陪著趙安彤喝了好幾杯,才算平息了趙安彤的不滿,一家人其樂融融。
跟兒女們喝著酒,趙符一時高興喝的有點多,華汐殿里不時傳來三人的笑聲,但是想起還有諸多政務需要處理,趙符道:“幕兒、彤兒,爹先回去了,你們兄妹倆繼續喝著。”
“爹,你再陪陪我們嘛。”趙安彤喝的臉有些微紅,拉著趙符的胳膊,不讓他走。
趙安慕過來拉走了妹妹,道:“爹還要處理政務,哥哥陪彤兒喝,來,坐好。”說著把趙安彤按在軟榻上坐了下來。
“哼,那我跟哥喝!”趙安彤說著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趙符揉了揉趙安彤的頭發,對趙安慕說:“別讓你妹妹喝太多啊,早點送她回去。”
“是,爹,放心吧。”
趙符走了,趙安慕和趙安彤繼續喝著酒,喝著喝著,就不由的回憶起兩人小時候的事情。
“哥,你記不記得,咱倆第一次偷著喝酒,被爹發現,你挨了打,我被罰抄《女德三百論》!“
“怎么不記得,還不都是你,非要嘗嘗,結果我被打慘了,你倒好,去跟爹求情,最后也沒抄完!“
“哈哈哈,要不是娘救你,恐怕爹要打你五十板子呢!”
“你還笑,不是你,哥能挨打嗎?罰你喝一杯,算是給我賠罪!”
“小氣,這么多年了,還讓我賠罪,來,哥陪我喝一杯!”
“真是說不過你,干杯,哥陪你!”
趙安彤有點微醉,跟趙安慕干了一杯,看著趙安慕,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道:“哥,彤兒好久沒見到你了。”
趙安慕鼻子一酸,心疼的把揉了揉妹妹的頭,道:“都怪哥哥,最近太忙碌,都沒有時間常去看彤兒。”
“哥哥會永遠心疼彤兒照顧彤兒嗎?”
“傻瓜,哥哥當然會了。”
“彤兒希望哥哥好,爹好,娘親好,遼城好,哥,你說好不好?”
“好,彤兒說什么都好。”
“哥……哥……”
燭火蕩漾的光芒映著趙安彤喝過酒有些許泛紅的臉龐,一聲聲的“哥”,不知道是不是夢中的呼喚,傳入趙安慕的耳中,像一陣春風溫柔的拂過,趙安慕心中,對這個唯一的妹妹的濃烈的親情,瞬間迸發,再也沒有什么可以掩埋。
叫過了侍女,撤了桌案,把趙安彤安頓在軟榻上。
夜深了,這樣出去容易生病,這個丫頭,真是,酒量這么差,還總要吵著喝酒。
“今瑤,晚上仔細照顧郡主,備好醒酒茶,郡主醒了喂給她喝,明早讓廚房準備栗香包、糯米糖糕、青豆粥和醬菜,郡主愛吃。”
“是,少主。”
安頓好了趙安彤,趙安慕轉身去了書房。
紫鳶樹在月光下舒展,斑駁的樹干見證了幾世的繁華,樹下有人開懷暢飲,有人落寞獨酌,終究只這一株紫鳶,才能看盡眾生百態,如今在這晚風里飄搖,閑散而歡樂,你們逝去的那些過往,于這紫鳶,不過是一場匆匆的戲碼。
彤兒,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那一切……也不過是這些。
而我是你的哥哥,永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