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天沒有在德祐殿見到丁遠啟,秦是原本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待丁遠承問到丁遠啟的時候,一概推說不知道,等丁遠啟那邊有了進展再做定奪,可卻沒想到丁遠承根本沒有問,也沒有派人去明熙殿詢問,這倒讓秦是有些摸不準(zhǔn)他的心思了。
丁遠啟也沒有傳回來任何消息,這么多天,無論成敗,都應(yīng)該有個結(jié)果了。秦是越想越擔(dān)心,可轉(zhuǎn)念一想,會不會是丁蘇克聽了丁遠啟的話,當(dāng)真不贊成丁遠承的做法,正在籌劃著如何應(yīng)對的辦法,所以用的時間久了些。這樣想著,又開心起來,心情就這樣反復(fù)著,折磨的秦是都消瘦了一圈。
哪怕是壞消息,起碼也塵埃落定了,不用再受折磨。
丁遠承在德祐殿上拿出一封信,當(dāng)著眾臣的面,讓向迪讀給大家聽。
秦是心驚,然后恍然,然后悲悲戚戚,然后默默退去。
大勢所趨,終不能改。
信是丁蘇克寫給丁遠承的。說離宮多日,甚是想念宮中之人,可自己的身體又經(jīng)不住車馬勞頓,于是讓丁遠啟去行宮陪自己一段時間,宮中事宜,先交給其他人去做,如此云云。
眾人恍然大悟,難怪多日不見丁遠啟,原來是去行宮了,只有秦是心中五味雜陳,丁蘇克為什么留下丁遠啟,他比誰都清楚。
趙安慕來的時候下的那場雪,是憬城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場雪,未等到春暖花開,溫度就迫不及待地升了起來,冰消雪融,艷陽高照。
遼城終于向易城開戰(zhàn),有憬城做后盾,易城一瀉千里,這邊還未來得及想到萬全的應(yīng)對之策,東邊接壤的東滄城也突然開戰(zhàn),兩面夾擊的易城更加捉襟見肘,苦不堪言。
轉(zhuǎn)眼鶯啼草長,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過后,整個世界都變得郁郁蔥蔥起來。
憬城北部的永瀝鎮(zhèn),是憬城氣候最好的地方,再往北,就是宣義鎮(zhèn),而宣義鎮(zhèn)緊鄰天羅海,所以永瀝鎮(zhèn)的空氣濕潤,卻又不像宣義鎮(zhèn)的潮氣那么重,濕潤的空氣造就了豐富的植被,于是永瀝鎮(zhèn)也很少有風(fēng)沙,整個小鎮(zhèn)就像一副天高水長的彩色畫卷。
北部行宮就建在這里。
園子里的雪蠟花和藍番花已經(jīng)盛開,白的像云,藍的似天,分不清哪里是縹緲的天,哪里是踏實的地。
花海邊有一人,波瀾不驚地站在一派春光里。
“啟兒。”
那人回頭,向身后的人行禮道:“爹。”
正式丁蘇克和丁遠啟。
丁蘇克站在丁遠啟身旁,望著眼前干凈澄澈的花海,沒有言語。
丁遠啟也望著花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啟兒,你來行宮也有兩月有余了吧?”
“是,爹?!?
“永瀝鎮(zhèn),和都城有什么不一樣嗎?”
“這里比都城更暖和些。”
“就這樣嗎?”
丁遠啟思考著要如何回答,卻聽丁蘇克又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把你留在行宮嗎?”
丁遠啟低下了頭,小聲道:“知道,爹讓我反省?!?
丁蘇克笑了笑,道:“不,不是反省,是感悟。”
“感悟?”
丁蘇克拍了拍丁遠啟的肩,道:“因為你沒做錯什么,不需要反省。”
說著丁蘇克往前走了兩步,深深地吸了一口甘甜的空氣之后,卻咳了起來。
丁遠啟忙過去幫他拍了拍后背,正要喚人拿水來,卻被丁蘇克制止了,道:“沒事,我這身體……”然后卻沒往下說,只是嘆了口氣,繼續(xù)道:“你生在帝王之家,從小好學(xué)上進,勤奮刻苦,到了可以獨當(dāng)一面的時候,有想要做城主的想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爹,我……”丁遠啟想要辯解,丁蘇克卻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緊張,然后繼續(xù)道:“爹很欣慰,自己的兒女之中,有你和承兒這樣的人,可爹也很苦惱,無論選擇你們誰,都會傷害另一個。所以我只能做對憬城更有利的選擇。城主只有一個,可憬城卻不是城主一個人的。”
丁遠啟不語,默默地聽著。
“當(dāng)你出現(xiàn)在行宮的時候,我心中希望你不是為此事而來,從我將城主之位傳給承兒那一天起,憬城的命運就再也不在我丁蘇克的身上,從此之后憬城的興衰榮辱,都會鐫刻在丁遠承的身上。所以承兒派人送信給我,我也只是讓人告訴他信收到了。每個人,不管有多么位高權(quán)重,都有自己的本份,勿忘本份,方得始終?!?
丁遠啟苦笑一聲,道:“爹,我的本份就是要永遠襯托承兒嗎?”
“襯托?”丁蘇克哈哈大笑,道:“沒有誰是被襯托之后才發(fā)光的,做好你自己,不用任何人來襯托,也不去襯托任何人,這才是本份。”
丁遠啟若有所思,丁蘇克繼續(xù)望向遠方,給丁遠啟安靜的時間,讓他自己慢慢體會和感悟。
丁蘇克站久了,有些累了,喚來了侍女,打算回寢殿去。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啟兒,如果你想回宮,那隨時都可以回去了,與易城開戰(zhàn)這么久,需要你的地方太多了,但爹希望你能明白,城主并非意味著權(quán)力,也并非只有城主才能留名青史。去年秋天的槐花酒應(yīng)該釀好了,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帶點兒給承兒嘗嘗?!?
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丁遠啟看著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英姿颯爽的丁蘇克,如今有些步履蹣跚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感慨萬千。
丁遠啟帶了槐花酒,返回了天憬宮,丁遠承用槐花酒設(shè)宴,為丁遠啟接風(fēng),沒有提一句為何去行宮的事情。
五日后,丁遠啟主動請纓,要求去易城前線,盡管秦是極力勸阻,丁遠承還是允了。
丁遠啟兩日后上路,隨著憬城和遼城的軍隊深入易城,直至凱旋。
與此同時,燕東科在收服了霊城之后,在西部集結(jié)了數(shù)十萬人的大軍,直搗扶興國二城,扶興國二城風(fēng)雨飄搖。
自從遼城向易城開戰(zhàn),燕東科就更加確定了季夏國的野心,看到遼城如此大規(guī)模的姿態(tài),燕東科不得不懷疑遼城背后有強大的后援,又結(jié)合著憬城最近的舉動,這后援,是憬城的可能性更大。為此,燕東科更要謹慎地決策,統(tǒng)一云洮大陸的步伐要如何邁出。
有人贊成趁著季夏國對外開戰(zhàn),不如先從季夏國下手,易城之戰(zhàn)無非就是時間問題,遼城打敗易城幾乎沒有懸念,他日遼城大勝,季夏國羽翼更豐,難免更加不好對付。
燕東科自然也知道攻敵之疲的道理,可不知道為什么,每當(dāng)想到要攻打季夏國,尤其是要與憬城勢同水火,就不由地想到在玙蕭閣出現(xiàn)的那個人,讓燕東科如芒刺在背。正面對峙,燕東科手中擁有整個吳風(fēng)國的強大軍隊,無懼任何其他城,可是一想到有一個人可以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自己身后,就讓燕東科寢食難安,雖然自從那件事情之后,燕東科又加強到了玄清宮的防衛(wèi),自己身邊也又多了許多侍衛(wèi),就連去玙蕭閣,都破例讓兩個侍衛(wèi)相隨,并且讓他們先行到閣樓上巡視之后,自己才上去??砂堤帞橙说目膳轮幘驮谟冢粌H可以隨時出現(xiàn)在你身后,他還把恐懼的種子種進了你心里。
所以燕東科不由自主地把季夏國放在了整盤棋的最后,當(dāng)然,這道理是沒有辦法說出來的,自己身為國君,因為害怕不愿出兵攻打季夏國,讓群臣和兵將知道了,豈不是士氣大減?
所以燕東科還是從扶興國下手了。
但如果錯失此良機讓季夏國有了喘息的機會,也會讓眾臣不滿,所以燕東科在對扶興國開戰(zhàn)后,分出一部分兵力,在南部和彭城交界的地方,先行試探了一下季夏國的實力和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