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藝大賽圓滿落幕,與此同時,集安鎮也不再是以前的集安鎮。
安辭洪親自給最后的勝出者發獎,一副與民同樂的明君的樣子。他在合裕宮住了十余日,眾人見安世麟還沒有讓他走的意思,都頗有微詞,東滄城幾百年來,都沒有發配到他處又被召回的先例,于是一些和其他少主郡主有著些許關聯的大臣們,開始婉轉地讓安世麟聽到一些消息,比如,讓安辭洪回來是不合祖制的,民間已經有了流言蜚語等等,其實,祖宗原則上應該是歡迎一個后輩改過自新的,至于百姓,才懶得管你誰回來了誰被發配了。
安世麟無奈,最近事情太多了,不想因此事惹起不必要的麻煩,只好讓安辭洪回了集安鎮。
安辭洪走的時候,跪在安世麟的寢殿外痛哭了一炷香的時間,哭得侍女們都動容了,覺得這樣的孝子,不能侍奉城主身邊,真是天理不容。
其實安辭洪哭的主要是,這一走,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
回了集安鎮,看到自己灰墻土瓦的少主府,想想大氣磅礴的合裕宮,安辭洪憂郁了好一陣子。直到今日廚藝大賽落幕,丁遠承通知他務必要露個面,安辭洪這才幽怨地現了身。
可是當看到自己現身時,眾人歡呼的那個場面,安辭洪的憂郁馬上得到了治愈,原來百姓這么愛戴我。
不僅安辭洪的形象扭虧為盈,集安鎮也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偏遠小鎮,變得鼎鼎有名,原來南部的人要北上去都城方向,都是途徑集安鎮西邊一個名為澤圖鎮的地方,現在卻有很多人想來看一看舉辦廚藝大賽的地方,順便去嘗嘗月陽樓和福云居的美味,于是鎮上的人口有了巨大的增加,各類小店也生意興隆。
黑木林已經提煉出了一批化晶石,品質遠遠超過了預期,提煉過后的化晶石,更便于運輸,但因為回憬城路途太過遙遠,丁遠承還沒有安排人送化晶石回去,如果順利的話,安辭洪很快就能當上城主,而集安鎮,就是丁遠承的了。
廚藝大賽落幕,寧相涵也沒什么留下來的理由了,更何況厚著臉皮在比人家住了這么久,也實在不好意思了。
經過這十幾日的相處,丁遠承倒是覺得寧相涵人還不錯,只是他是休華國佑禹城的二少主,這個身份讓丁遠承有些顧慮,于是想找個機會去旁敲側擊地打聽丁錦煙的心意。
這天晚飯前,丁遠承在院子里的回廊下想事情,聽見東廂房的門開了,以為是寧相涵,探頭望去,卻是夏千何。
夏千何也看到了他,就走了過來。
“今天這么悠閑?”夏千何問道。
“不管我人在哪里,還不是一樣胸懷天下?”丁遠承戲謔地答道。
夏千何不屑地笑了笑,道:“天下?天下在你心里也比不過佳人一笑吧!”
丁遠承倒是灑脫,笑道:“幸虧還有你這樣的知己,不然我多寂寞。”
夏千何懶得理他,在回廊下的長凳上坐了下來,丁遠承也跟著坐了下來。
“千何,我還沒有謝謝你,生日那天送我的垂花赤羅。”
“少主果然好眼力,我都做成了丹,還能識得那是垂花赤羅。”
丁遠承生日那天,打開夏千何送的那個盒子,里面是個小巧的石瓶,丁遠承好奇,看著像是丹丸,可一般的丹丸,多是用玉瓶裝,這石瓶……難道是……
等倒出那顆血紅的丹丸,丁遠承確信,夏千何竟然送了他一粒垂花赤羅丹。
這垂花赤羅生長在悶熱潮濕的崖底,崖底一般本就可能有瘴氣,再加上垂花赤羅本身能夠散發毒氣,很少有人見過這種花還能活著告訴別人的,所以這種花不為人知。可萬物相生相克,在垂花赤羅的附近,必有一潭寒泉逆境而生,如果能夠將花摘下,放入寒泉中洗滌毒性,那此花就成了補氣血養精氣的佳品。
因為同時兼具冷熱兩種特性,玉瓶難以承載,只能用質地堅硬的石材來裝。
“不過是個生日罷了,怎么這么大動干戈地去找垂花赤羅,你這樣以身犯險,萬一有什么閃失,讓我如何是好。”
“上次你給太仆鎮調制龍血露,對你有什么影響你自己最清楚,今后……你還有很多事要做,要盡快恢復才好。”
丁遠承心頭一震,沒想到夏千何竟是因此去找垂花赤羅。
“千何,你……我……該怎么謝謝你……”丁遠承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與夏千何一起走過很多歲月,丁遠承一直都為那個執念活著,卻從來沒有問過夏千何,在這漫長又枯燥的年年月月里,她又是為了什么?
“不用放在心上,我有多無聊,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只是找件有點稍微難度的事情,打發時間而已。”
丁遠承自然不會天真到相信一個人冒著天大的危險去打發時間,只是夏千何這樣說,是不想讓他覺得內疚,正想反駁,卻看到丁錦煙和寧相涵進了院子。
丁錦煙也正好抬頭,看到了丁遠承,臉一紅,低下了頭,往丁遠承這邊走來。
夏千何也看到了丁錦煙,起身道:“又到了你棒打鴛鴦的時間了,我可不想看你犯下這毀人姻緣的罪過,先走一步。”說完大步走開,和丁錦煙擦肩而過的時候,小聲說了句“保重!”,然后回了屋。
關上門,摸了摸自己的右手,那種凍徹骨髓的寒意又在腦海中涌現出來。
準備好的石箸在下崖的時候跌落,崖底光線昏暗,毒物叢生,想找回石箸十分困難,可再上去另找合適的石材做一副石箸,又怕不能在丁遠承生日之前趕回去,夏千何心一橫,先去摘了垂花赤羅再說。好不容易找到垂花赤羅,又花費了兩天時間才找到寒泉,夏千何為了抵御毒氣,已經消耗了太多,當垂花赤羅在寒泉里漸漸退去黑色,變成殷紅色的時候,夏千何知道必須要下手把垂花赤羅撈上來了,不然藥性會大打折扣。
手指探進寒泉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垂花赤羅就被拿了出來,輕輕甩掉上面沾著的泉水,用左手接過花枝的時候,夏千何的右手已經被徹底凍僵了,還好寒泉周圍沒有毒氣,連忙坐下來運功調整氣息,直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才把險些侵入體內的寒氣逼了出去。
如今夏千何輕描淡寫地說完了找垂花赤羅的過程,對于寒泉之事只字未提,更別說從崖底上來后又耗費了多少功夫去煉制丹丸了。
因為夏千何知道,即使告訴了丁遠承全部,除了讓他心中歉疚之外,也只能換來一句“謝謝你,千何!”,可是她不想讓他歉疚,也不想要他的謝謝。
她想要的,他可能永遠也給不了她。
只因他心中有有份執念。
卻不知,如果沒有執念,誰又能有勇氣停駐在如此悠長的年華中呢?
“哥……今天,好清閑……”丁錦煙試圖把話題引到兄妹倆和諧地聊個家常什么的,丁遠承卻對寧相涵道:“寧兄,我想和舍妹聊兩句……”
寧相涵識相地說道:“好,好,正好我去廚房看看,晚上再給你們做兩個菜吃!”
剛走了兩步,寧相涵又轉過了身,猶豫了一下,道:“丁兄,這些日子多有叨擾,我想,我也該告辭了。”
還沒等丁遠承說話,丁錦煙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為什么?!不行!”
丁遠承把丁錦煙往身后一拉,道:“寧兄客氣了,哪有什么叨擾,寧兄想留,住著就是了,”丁錦煙本來還嫌丁遠承拉了自己,一聽這話,馬上低頭偷笑,心想,還是我哥對我好,知道我的心思。可還沒等她想完,就聽丁遠承繼續說道:“可寧兄如果還有事在身,我也不好多留,只是希望他日有緣再見了!”
丁錦煙欲哭無淚,想掙扎著從丁遠承身后跳出來,可卻聽寧相涵道:“丁兄說的是,他日有緣仍可相見。”說完轉身往廚房方向走去。
丁錦煙聽了那句話,覺得是說給自己聽的,有點欣慰,更多的卻是失落,相見匆匆,這一別,有緣之日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