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大步流星,她只能緊追不舍。
很快,輕車熟路,左穿右插,他岀了“獅子山下”的后門。正臨工業路輔道,旁側停著一輛黑色的寶馬。
幽暗的車廂內,正坐著兩人。主駕室的男子一身朋克,紅發飄飄,一雙綠豆小眼正瞧著車外的一對男女,滿臉八卦。
“嘩!暉哥什么時候改口味了?他一向不是喜歡飛機場嗎?”
后車廂,一位男人慵懶地靠著。可以說是坐無坐相,但依然氣宇軒昂,巍然凝練。此刻,他輕輕瞟了車窗一眼,淡然不語。
車外,她正要叫喚,王暉驟然轉身。月下的他目光清冷,唇邊噙著幾絲暗昧的笑。
翟芳汝一怔,連忙擺手,“……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那樣?”
“……”
天知道你怎么想?!
翟芳汝暗翻一記白眼,清了清嗓子,“他們向Coco道歉,所以才請吃飯……畢竟都是朋友……”
挑眉,臉廓條線更添冷硬。他淡淡地說:“哦,看來上次,是我多管閑事了。”
“不是的,不是的。”她連忙搖頭,又朝他拱手,“上次多虧你仗義出手。感激不盡!”
“呵呵,這只不過是我的工作而已。”
他輕笑一聲,即轉身而退。翟芳汝一看,趕緊沖上前去。
“你別誤會!Coco一點也不喜歡他……”
王暉停下腳步,目光幽深,睇住她一步一步逼近。翟芳汝不禁連連后退,卻也始終直視于他。
直到她背抵墻壁,退無可退,王暉冷亮的眼眸閃過一絲戲謔。嘴角輕挑,淡淡地說:“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呢?”
“……”
“你苦哈哈跑過來跟我解釋,難道是我在跟你談戀愛嗎?”
她臉蛋紅漲,拼命搖頭又擺手,“不是!不是!”
忽然,他伸手一探,握住她頭上的丸子,貌似大方地揉捏了一把……眼看發髻散落,披垂在肩頸,漆黑的眸底終于露出一抹笑意。
“收起你的仗義相助。好好回去吃飯吧!小姑娘。”
言畢,他大步離去。
翟芳汝眼看著他兩步竄過馬路,跳上那輛黑色寶馬,瞬間絕塵于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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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馬風馳電掣穿梭在燈紅酒綠的馬路上。車內,紅發飄飄的司機一手把著方向盤,多次側目,瞟向副駕座上一臉沉寂的王暉。
終于,忍不住開口。“暉哥,你的新菜?”
王暉聽若未聞。
“別不好意思!難得給兄弟碰見一回,居然A杯變C杯……”
眉一皺,但沒鳥他。
“誒,姑娘都追到你屁股后面了,你還擺著臭臉!姑娘得多傷心呀!”
王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她是我的媒人。”
“媒人?哈哈……媒人!哈哈哈……”
紅發飄飄的司機笑得一手捂肚子,一邊擠著綠豆眼。“媒人嘛,通常媒著媒著就將自己媒了上床……”
抬手,王暉朝他頭殼一記爆敲。
紅發司機痛得哧牙咧嘴,沖著車后廂的男人嚷嚷。“老大,您也不管管?”
“管什么?管媒人還是管你?”那男子輕輕一笑,聲音如沉水出銀瓶,低緩而撩人。
紅發司機哭喪著臉,“當然是管他!”
王暉淡淡地說:“好好開車,銓子!”
銓子白了他一眼,轉頭一臉饞媚,對后車廂的男人說:“老大,我也要媒人!”
“要去。”
銓子那張饅頭臉,流露出垂涎之光,嘴上喋喋有詞。
“老大,您說暉哥好不容易有了個媒人,今晚媒人又好不容易光臨咱們店吃飯……要不您給免一下單?然后讓暉哥給我找個這模樣兒的媒人……”
那男子劍眉輕挑,“可以,你自掏腰包。”
“啊?!”
他一臉云淡風輕,徐徐地說:“所有人,不能因任何原因走公單。摒棄一切人情賬!這是今晚我們的會議主旨,誰讓你不參加?”
“老大,我給您派去看新酒吧,怎么參加呀?“
銓子的白饅頭臉,頓時擰成了苦瓜干。”您的獅子山下那么貴!誰知道暉哥的媒人,今晚帶了多少人?又吃了多少?!”
這會兒,王暉臉是繃著的,但嘴角微揚,眼底含笑……
那男子瞧在眼里,劍眉輕挑,唇邊多了幾分玩昧。“小暉呀,我瞧你的媒人穿得還行。我就幫她給茶錢吧!飯費銓子出,你看夠意思了吧?”
“啊!!老大,如果媒人沒有點茶?……”
“呵呵,那都你出唄!”
“……老大,不帶這樣兒的!!”
“銓子打電話,招呼一聲。”那男子吩咐下去。
“大哥,不用麻煩……”
王暉一聽,正要拒絕。轉過頭,碰上后車廂的男人,那淡淡懶懶的一雙煉目。下面的托辭,竟有些散亂。
那男人不置一詞。擺出一副清明如鏡又如淵的面容,偏偏唇際卻泛起幾許笑意。而主駕室的銓子,已經撥通電話一頓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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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芳汝站在夜色中,凝望那一輛黑色寶馬瞬間疾馳而去,怔怔出神。
王暉這是怎么啦?
解釋得那么清楚,還誤會嗎?是不是嫌她多管閑事?
晚風吹亂了,她那如瀑布披垂的青絲,思緒卻漸漸清明。她想,他是在意了!
要不,為什么那么別扭?
說他生氣了,有些牽強。說他不在乎,又顯得做作……
哈哈!那就好辦了。
也不枉她當初一賭輸贏,去要他的號碼……為姊妹,還真是勇字當頭!
翟芳汝拍拍兩手,準備折回飯局。回路并不好找,王暉挑的都是曲曲折折的過道。瞧他的走法,對此地相當熟悉。他真的只是一個看場?他今晚為什么來獅子山下?他上的那輛黑色寶馬,又是什么人?……一邊琢磨一邊走,居然也摸索回去。
“跑哪里了?”林沐坤劈頭就問。
“啊?……去洗手間。”她垂下眼簾,利索入座。
“我剛才去了,沒看見你呀?”
“……我順便逛了逛,參觀參觀。”
黃強朝她上下掃了一眼,淡淡地說:“參觀得發髻也散了?”
翟芳汝端起玻璃小方耳杯,喝著茶,“嗯……沒盤好,逛著逛著就散了。”說著頭也低下來了。
她總不能說,自己剛才碰見王暉吧?真是撮死的節奏!為什么偏偏讓她碰上?還落了一鼻子灰……這年頭好人不好當!
“快吃飯吧!”林沐坤給她夾了一塊平橋豆腐,“你也餓了,這菜做得真不錯。”
她報以一笑,又淺淺啜了一口茶。
“誒,這是人參烏龍?味道有點奇怪。不過喝完后,倒是滿口余甘。”
“人參烏龍就是這樣,喝慣了就好。”黃強朝她杯里添了茶。
翟芳汝忽爾一笑,“你不是喝菊花茶嗎?還要加冰糖……”
小強哥白了她一眼,“現在喝菊花茶,怎么出來混呀?”
“聽說小劉總愛喝人參烏龍,還經常在辦公室喝。”余俊杰插了一句。
“可不是嗎?”小強哥撫額,幽幽一嘆,“我的茶錢,嗖嗖嗖上漲。”
林沐坤撲哧一聲,笑了。
翟芳汝瞧著那桔色的琥珀茶湯,不由有些好奇。“這茶,比起你那小劉總,哪個更好一些?”
“嗯……這里好。”小強哥摸了摸下巴,“小劉的茶有一股土腥味,雖然很淡,這個可半丁點兒也沒有。”
“是人參的問題吧。”林沐坤夾了一條通體碧翠的芥蘭。
黃強點點頭,“嗯,跟制作也有關。人參烏龍是新工藝混合茶。”
兩男兩女吃吃聊聊,沒多久即風卷云殘。梅子青女侍應快速上前收拾干凈,將飯后甜點呈上。
“四位,這是五行糖水,請慢用。”
翟芳汝一瞧,“哦,原來就是我們小時候常吃的……”
梅子青侍應微微一笑,“是,懷舊的滋味。”
“為什么是五行?”林沐坤問。
“簡單來說,按顏色而分。海帶陳皮綠豆沙是木;椰汁百合紅豆沙是火;姜汁蕃薯糖水是土;山水豆腐花是金;杏仁露芝麻糊是水。”
“水,為什么是黑色?不應該是藍色嗎?”余俊杰推了推眼框。
梅子青侍應并手一立,昂首微笑娓娓道來。“《黃帝內經》記載,青、赤、黃、白、黑,分別對應的五行是木、火、土、金、水。”
林沐坤瞅了瞅眼前的五小碗,“綠色屬木,紅色屬火,這兩個好理解。但金居然是白色?我以為黃色的蕃薯糖水才是金呢!”
女侍應微微一笑,“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大地必然是黃的。”
翟芳汝眼睛一亮,“我們喝了那么多年的糖水,原來這么有意思!”
“是呀!您看番薯和姜都是植物的根部,都是埋在土下的。”
翟芳汝恍然大悟,雙目晶晶發亮。“哦……你剛才說簡單是按顏色來分。往深一層,是與植物本身有關?”
“對!”梅子青女侍應頷首帶笑。“綠豆固然是青色,但陳皮跟海帶都是植物的葉部及果實表皮,木的屬性很強。”
“那百合跟椰汁呢?”翟芳汝調皮地眨眨眼,“這跟火有什么關系?”
梅子青女侍應會心莞爾,“椰汁屬水,百合屬金水,加入紅豆就是水火既濟!”
“哈哈,精彩!”翟芳汝忍不住附掌。
黃強一手撐桌面一手握椅把,目光炯炯。“這些,都是你們老板教的?”
“每個菜點的特色,我們都經過培訓學習。”
“……你們老板在嗎?”
“不知道,他來得少。”
“一般他什么時候會來?”黃強一臉的認真。
“……”
“我只是想認識一下,沒別的意思。”
“嗯,理解。”梅子青侍應淺淺一笑,“我們對他的仰慕之情,也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哈哈哈!”翟芳汝揉揉眼睛,快笑岀眼淚來了。
“不過,他確實神龍見首不見尾。”
“你們老板長得帥嗎?”翟芳汝抬手托腮,睜大眼睛,“他對吃那么有研究,不會像洪七公那樣,是個胖老頭吧?”
黃強微微一笑,“也許是黃蓉這樣的大美人呢?畢竟洪七公只會吃,黃蓉才是掌勺!”
梅子青侍應只是笑著,默默添了茶水,略一欠身柔聲道:“四位請慢用,有需要隨時吩咐。”
看著她悄然退下,黃強臉沉如水,長嘆一聲。
余俊杰看了看他,“怎么啦?”
他食指輕敲桌沿,“你聽聽,剛才那服務員的產品說詞,將我們廣東的家常糖水說得多么高大上!……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拿捏得清清楚楚。……瞧瞧咱們的銷售團隊……簡直傻冒!”
余俊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服務員是夠伶俐。我們現在不是整頓嗎?應該有所改變。”
黃強半翻一記白眼。又忍不住撫胸長嘆,“怎樣才能認識這里的老板?!”
眼前的小強哥,還真像個傾慕佳人而不得的公子。
翟芳汝眨眨眼睛,笑謔道:“你是否需要一位紅娘?”
“瞧你說的……什么話?”黃強眉頭一擰。
翟芳汝半掩著嘴,“哈哈,要不王干娘?反正有名的媒人,也就那么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