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烈少鷹與方傾依回到王宮時,已經是月上柳梢了。兩人沿卵石小路,朝金翎殿走去。
“走這條路的話,應該不會被誰發現。”烈少鷹邊走邊看看四周,似有些心虛,但依然故作鎮定,“這個時候,父王不是在吃晚宴,就是在與大臣們參議政事,不會出來閑逛的......”
“說誰不會閑逛呢?”
“!!!”烈少鷹聞言一驚,抬頭一看,發現烈王一轉彎出現在自己面前,正面色凝重地望著他,旁邊還跟著凌月兒。
“父......父王。”烈少鷹尷尬地笑了笑,“好、巧啊哈哈......”
“鷹兒,你偷偷溜出去玩不說,竟然還私下揣摩父王,你怎知父王今日就不會出來?”
“父王,鷹兒知道錯了,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一定好好練劍還不行嘛。”烈少鷹諾諾地小聲說道。
“你以為寡人還會再相信你?”烈王看著烈少鷹誠懇認錯的樣子,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你呀,就是玩性不改,是該早些成家,找位三王妃好好管管你。”烈王說著看了身邊的凌月兒一眼,后者則含羞的低下了頭。
“成家這種事不急,我才多大啊!”烈少鷹笑道,“再說了,大哥不也還沒成家嗎,我就更不急了,父王還是操心操心他吧!”烈少鷹說著,心里默默地對烈政說了聲抱歉,他已經無數次拿大哥當作父王逼親的擋箭牌了。
“政兒做事有分寸,他的事向來不用寡人操心,哪和你一樣!”提起烈政,烈王表情中凝上了一絲的遺憾和無奈,“可惜他不是你,你要是有他一半的穩重,我也就安心了!”
烈少鷹撇撇嘴說道:“父王,我怎么可能比得上大哥啊,你明知道我比不上,還老是拿我和大哥比。”
不料烈王聽了此話竟然有些微怒,嚴聲道:“鷹兒,住口!什么比不比的,以后,這種話少說!”
“是,父王。”烈少鷹心下亦是一驚,低聲應道。父王到底在生氣什么,他哪里說錯了嗎?其實,他也并非完全糊涂,只是有的時候,不愿承認,不愿往這方面去想罷了。
烈王微微嘆了口氣,對凌月兒說道:“月兒,沒事多來看看鷹兒,他最近著實有些閑得發慌。”
“他才不閑呢,自打金翎殿新來了一名宮女,他每天都快要為她忙死了!”凌月兒在一旁賭氣道。
“哼。”烈王輕哼一聲,似是寬慰,似是特意說給人聽似的,“宮女算什么,堂堂一位郡主,難道還怕比不過一個宮女不成?孰輕孰重,鷹兒他心里還是有分寸的。”
“父王。”烈少鷹忍不住打斷他,不滿道,“有些難聽的話,沒有必要當面說吧?”
“鷹兒,你......你什么時候學會跟父王頂嘴?”烈王略帶詫異地看向烈少鷹。
“孰輕孰重,鷹兒心中自有定奪,不用父王操心。”烈少鷹繼續說道,“私自出宮,是兒臣不對,兒臣自罰夜抄經書一百卷,明早呈送給父王。現在天色已晚,兒臣想先告退。”說罷烈少鷹欲走。
烈王深深呼了口氣,嘴唇微動,最后擺擺手示意烈少鷹離開,就當烈少鷹牽著方傾依剛邁出一步時,一個嚴厲而冰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不管是誰,若是毀了我愛子的前程,我定要她十倍奉還。”
夜晚,金翎殿。
回去后,烈少鷹吩咐方傾依去隔壁臥房先睡下了,自己則獨自一人來到書房,翻了翻書柜,從書柜最頂層搬出一摞放置已久的舊書卷,拍了拍上面厚厚的灰塵,拿到案前。微微嘆了口氣,他鋪開一張宣紙,拿起毛筆蘸了蘸墨,翻開一本經書開始一筆一畫謄寫。他認真得自己都感到奇怪,從小到大被罰抄經書是家常便飯,經書都被他抄爛了、翻破了,甚至他都能背下來哪一頁大概是什么內容,但是今天他卻出奇的抄得十分工整仔細,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求的原因,更像是多了幾分責任,為了跟父王賭這口氣,為了憑自己的力量保護身邊的女孩。
半夜,虛掩的窗子外微風陣陣,將桌子上的櫻桃吹出銅盤,格朗一聲,方傾依被驚醒,睜開眼睛卻看到門上窗紙透過點點亮光,而外面正對的,就是烈少鷹的書房。這么晚了,是忘記把蠟燭熄滅了嗎?方傾依想著,起身下了床。
方傾依輕輕推開門走入書房,發現烈少鷹正伏案一筆一劃寫著什么,不時伸伸腰打哈欠,然后低頭繼續寫著。
察覺到有人進來,烈少鷹停筆微微抬頭,見是方傾依,笑道:“你怎么醒了,走時還見你睡得好好的,是不是夜里著了涼?我叫人給你.....”
“少鷹......”方傾依搖搖頭,走上前去,見他桌案上橫七豎八散落著數卷經書和一摞摞寫著密密麻麻文字的宣紙,心下有些愧疚,“我以為你是說著玩的,沒想到你真的在抄......我來幫你一起抄!”說罷方傾依便要拿過紙筆。
“沒關系沒關系,我自己來就好,這個啊,我自己一會兒就抄完啦,你先去休息吧。”烈少鷹從方傾依手中把紙筆拿回來放到一旁,故作輕松道。
“一百卷呢,怎么可能‘一會兒’就抄得完的?我不走,我一定要幫你抄完!”
“你好好回去睡覺,就已經是在幫我了。有你在,我怕是會抄得更慢吧。”烈少鷹開玩笑道。
方傾依看著烈少鷹默默奮筆疾書,低聲難過道:“都怪我,每次好像你跟我在一起都特別倒霉,是我總是在連累你,在給你找麻煩.....你要是不讓我幫你,我會很過意不去的!”
烈少鷹聞言微微一笑,目光變得溫和柔軟,輕輕說了一聲,示意她坐到自己旁邊:“來,你先坐。”
方傾依剛剛坐下,就被一個有力的臂彎攬過去,隨即跌進一個溫暖的胸膛。
“少鷹,你......”方傾依被他這一舉動驚訝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你執意不肯走,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這樣一直陪著我抄完,心里可過意去了?總可以在我懷里好好睡覺了吧?”
烈少鷹說著拿起筆蘸了墨繼續抄寫,方傾依被抱在他懷中,能感覺到他的右臂微微顫動,筆尖觸紙發出輕微聲響,不知不覺,竟真的睡著了。烈少鷹看了看懷中的人兒,微微一笑,左手圈地更緊了,仿佛懷中抱著的,就是整個天下。
燭光柔和,筆耕不輟,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蒙蒙亮。木匠推門喚三王子起床時,只見書房中有兩個人相依著熟睡,書案旁邊整齊地放著謄寫完畢的一百卷經書,還有一根燃盡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