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方傾依被幾聲清脆的鳥叫聲吵醒,一睜眼,便看到朱紅色的屋梁和鑲金的薄紗簾帳,才猛的想起,自己這是已經在金翎殿了。
“王宮中還有鳥啊……”方傾依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揉眼睛,睡意朦朧地翻身下床,旁邊立刻就走上來了兩位侍女。
“啊——”方傾依著實嚇了一跳,她怎么也沒想到這房間里還有別人,此時她衣衫單薄地坐著,不由大窘,慌忙扯過被子蓋上,見到來者是女人才稍稍松了口氣。
“方姑娘,三王子殿下吩咐了,讓奴婢們伺候您更衣。”兩位侍女笑盈盈地端著毛巾臉盆走上來。
“不不……”方傾依連連擺手,“不用了,我……我自己來就好。”
“這可不行,殿下吩咐了,奴婢們可不敢不照做啊。”侍女說著便要扶她下床更衣。
“哎——”方傾依被她們拉下床,還未等她站穩,一塊溫熱的毛巾就蓋到了她的臉上,直捂得她透不過氣來。
“你們……快停下……”方傾依掙扎道,“救命啊!”
“為何大吵大叫的,發生什么事了?”烈少鷹快步走進來。
“你……”方傾依見他來了快速上床鉆回被子里,羞惱地說不出話來。
烈少鷹見狀臉微微一紅,趕忙背過身去,用手擋住眼睛說道:“你一大早的就大吵大鬧,我……我怎么知道你還沒……喂,我不是已經派人去照顧你了嗎,怎么這么久還沒穿好衣服?知不知道穿成這樣站在地上會感冒啊?”
侍女們聞言忙上前謝罪道:“是奴婢的錯,沒有伺候好方姑娘。”
“不不不……”方傾依趁著這空擋已經穿好了衣服走下床,“不管他們的事,是我自己不習慣,她們太……太熱情了,嗯對。”
烈少鷹無奈地搖搖頭,慢條斯理地說道:“看來我又是多慮了。也對,你再笨,也不至于連衣服都不會穿。”
“你!”方傾依用手指著烈少鷹,正要發作,從門外進來了一名內監,她硬生生地又把手放了下來。
“三王子殿下,時候不早了。”內監悄聲提醒道。
“知道了。”烈少鷹朗聲應了一句,對方傾依說道,“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在金翎殿里好好待著,可別闖禍!”
方傾依見他穿著華麗規整的正服,不由好奇道:“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哪里啊?”
“姑娘還不知道吧,殿下是要去……”內監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烈少鷹喝止了。
“你想知道?”烈少鷹故作神秘地湊上來,方傾依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豎起耳朵去聽。
“我要去……”烈少鷹貼近方傾依的耳朵,悄聲說道:“就不告訴你!”然后大笑著彈開,隨著內監走了,留下一臉茫然的方傾依。
“烈少鷹,別以為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嗯……我去問秋楚姐姐去,她那么聰明,一定知道!”
浣衣院里,秋楚正忙著洗一件紗衣,遠遠便聽到有人在喊她,回頭一看,是方傾依。
“筱筱,你怎么來了?你的傷好些了嗎?”
“放心吧,已經不那么痛了。”
秋楚笑道:“你應該在金翎殿好好修養才是,怎么,三王子殿下這么容易就放你出來了?”
“他一大早的就要出去,也不知去什么好玩的地方玩去了,那還顧得上管我?”
“他那可不是去玩兒,不光他,烈政殿下也去了。”秋楚聞言失笑道。
“他們去干什么?”方傾依疑惑的問道。
“宮中傳的沸沸揚揚,你竟還不知道。”秋楚略有些驚訝道。
“少鷹他又不告訴我。”方傾依小聲怨念著,問秋楚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離宮十余年的二王子烈翊要回來了,宮里為他安排了一個迎接宴,王公大臣們都趕著去參加,想一睹這十幾年未歸的王子的風采呢!”
“九爺?!”方傾依幾乎要失言喊了出來,心下頓時明白了,難怪烈少鷹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原來是他回來了。
“秋楚,你最好了,快幫我想個辦法,混進那個迎宴!”
“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我……那、那里多好玩啊,你不覺得嗎?”
“不行不行,那可不是玩的地方,所有達官顯貴,可都在那兒呢,除非你能跟著一位有身份的人,否則根本進不去的。”
“那怎么辦啊?”方傾依低頭想了一陣,突然目光一亮,抬頭欣喜地說道,“有了,不如我們去找笨小子幫忙吧!”
“算了筱筱,你就別再給質子找麻煩了……”
“去試一試嘛,哎呀,走吧!”方傾依硬是把秋楚拉上,兩人一路閑聊著來到了蕃陽宮。
蕃陽宮并不像其他宮殿一樣有侍衛嚴格把守,它更像是屹立在眾多金銀屋宇下的一座閑靜小屋,少有人來。只待侍者通報一聲,兩人便被準許進入了。
一進門便迎上了高鈺驚喜的笑顏:“筱筱姐姐,秋楚姐姐,你們終于來找我玩兒了,我一個人在這都快無聊死了!”
方傾依笑著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故作神秘地說道:“笨小子,我知道有一個好玩的地方,你想不想去?”
高鈺眼睛忽的一亮,跳著腳說道:“在哪兒在哪兒?要去要去!”
方傾依一笑道:“去是能去,不過……得請笨小子你幫個忙!”
“我?”高鈺面露疑惑地指指自己,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能幫上什么忙。
“對啊,我們必須跟著你才能進去。你只要跟他們說我們是你的貼身宮女就好。”
“不行的,你們是我的朋友啊,怎么突然一下子變成了我的宮女?”高鈺心智不全,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
“不不……”方傾依無奈地解釋道,“只是冒充一下啦……這樣吧,我們玩個游戲,我和秋楚來假扮你的宮女,怎么樣?”
高鈺想了想說道:“好,就這么說定了,如果你們裝的不像,那就算你們輸了!”
秋楚見狀在一旁直抿嘴偷笑。
方傾依拍了秋楚一下,玩笑道:“不許嘲笑你家……咱家主子。”
“咳咳。”秋楚咳了一聲,正色道,“遵命。”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來到了外邊看起來頗為莊重大氣的禮殿。烈國的重大禮宴一般都是在這里舉行,例如登基、收妃、冊封、迎接外國客人之類的禮節。
殿外的侍衛見方傾依、秋楚兩人跟著質子高鈺,也沒有過多為難她倆,世人都知高鈺心智異于常人,帶著兩個宮女來耍也很正常,所以只是按例問了一句,高鈺說是自己宮中宮女,侍衛也就不再多管,讓他們進去了。
禮殿內十分氣派,安置著許多紅布楠木長桌,文武百官都按照次序就席,不可隨意亂坐。禮殿最前面的黃金座椅無疑是烈王坐的,黃金椅的還有一個位子,估計就是這次迎宴的主角烈翊的了。
“這個宮殿好大好氣派啊!”方傾依和秋楚從未來過這么隆重的地方,她們跟在高鈺后面邊走邊好奇地左顧右看。禮殿內穿著各色官服的人熙熙攘攘,彼此見了面相互寒暄客套幾句或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好不熱鬧!忽然,人群中的一個身影吸引了方傾依的視線,她不由地放緩了腳步。
“三弟,我早就與你說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偏又不聽,這下可好了,情字一出,覆水難收了吧?”烈政邊走邊半開玩笑地對同行的烈少鷹說道。
“你在說什么啊大哥,什么覆水難收?我還偏要把這水收回來!”烈少鷹嗤鼻一笑道,“為什么是王子就必須成為政治的奴隸?我們也有追求愛的權利啊,就拿大哥你來說吧,你難道就不喜歡秋楚姑娘嗎?”
烈政聞言一愣,斥道:“三弟休要胡言。”
“既然不是,那……依大哥的性格,是不會與一名普通女子相約賞柳漫步長聊的吧?”
烈政尷尬地說道:“三弟莫要說笑,秋楚姑娘飽閱群書,學識淵博,閑暇之時與她交談,倒也能長不少見識,如今這宮中能交心之人并不多,難道你要讓我整日與一個目不識丁,只會阿諛奉承的人長聊?”
烈少鷹低頭想了想笑道:“這倒也是。”
烈政總算接過了話語權,長眉一挑,這次輪到他訓誡烈少鷹了:“你也該收收心,不要整天想這些無趣的東西,有時間多看看兵書,學些治國之道,練練劍法什么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大哥。”每當這時烈少鷹都會急忙打住他的話,他被烈政從小到大教育了十幾年,自然知道他這一說起來就如決堤之水的后果。
烈政無奈地嘆口氣道:“哪回都是答應著,可每次都不照做。”
“哎呀大哥,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一定好好練劍、學武還不成嘛!”烈少鷹撅著嘴小聲說道。
烈政聞言長眉一挑,斜眼看了烈少鷹一眼:“下次?”
“不不不,我那什么,我回去就練!”烈少鷹趕忙說道,隨后嘆了口氣,“哎,其實有時候我真的挺羨慕烈翊的。”
“羨慕他作甚么?”烈政似乎有些嗤之以鼻地問道。
“他在宮外這么多年,倒是逍遙自在,哪跟在宮里似的,處處約束的很。”烈少鷹小聲嘟囔道。
“你當真以為他在外面過的逍遙嗎?”烈政看了一眼烈少鷹,淡淡說道,“他不是你,你和他不一樣。”
烈少鷹不置可否,默默點了點頭:“說起來,他這么多年不愿意回來,是一直放不下當年那件事情,可如今為何又突然回宮了呢?”
“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或許他真的已經釋懷了,或許.......他是有別的目的。”烈政微微皺眉,“無論如何,雖然都是兄弟,可畢竟十二余年未曾相見......還是暫時不要和他有過多的接觸為好。”
方傾依在遠處呆呆地看著他們,竟忘了跟緊高鈺的腳步。
突然,人群中一晃閃出了一位粉衣女子,跑到烈少鷹身邊,挽住他的手說道:“少鷹哥哥,你終于來啦,我們到那邊坐吧!”不由分說就把他拉走。
“哎——”烈少鷹回頭向烈政求救道,“大哥……”
凌月兒亦回頭對烈政俏皮一笑道:“政大哥,借你三弟一用,待會兒還給你!”
烈政不由失笑,攤攤手對烈少鷹做了個沒辦法的手勢,也不管他,任由著凌月兒拉他走。
凌月兒拉著烈少鷹在人群中穿梭,不一會兒就沒入人海中,看不到了。方傾依心中有些酸楚,這才緩緩回神,卻猛的發現秋楚和高鈺已經不見蹤影,不由暗暗懊惱,悔恨自己剛剛一時出神沒有跟緊他們。她站在人群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這宮中的規矩,不知道自己應該坐在哪里。她只好在偌大的禮殿和如海的人流中苦苦尋找高鈺和秋楚,從身邊經過的皆是身著盛裝的王廷權貴,談笑風生間莫不流露出對她鄙夷的目光,她在他們之間顯得格格不入,頃刻間,她覺得自己在這巨大的禮殿中渺小的像一只螞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離開這里。
正當方傾依茫然無措之時,有一只手從背后伸出,將她輕輕牽起,溫暖而有力,那熟悉的檀香氣息在身邊充盈。未等方傾依反應過來,溫柔的聲音便貼耳響起:“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