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尚早,北山打算帶著親衛們,前去北方十里處的攔截地看看,現場查看過后,才能更好的為戰斗做好各方面準備。
而當站在攔截地點,北山才真實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險要,本就不寬的山谷在這里突然急速收縮,形成一段只有平均百米寬,近千米長的狹窄通道。通過目測,北山看出最窄的地方,竟然不過七八十米的距離。
“這里果然是攔截的最佳位置?!北鄙接芍缘貙ι磉叺男莶袊@了一句。
根據測算,在這樣的地形下,最多兩百個士兵就能形成一排完整的防御,一個大隊的士兵就可以成為不可逾越的厚實城墻。北山心想,自己麾下有著近四個兵團,不可能無法攔截住亞尼法特亞人的進攻。
“是啊大人,你看這里的土地都是紅色的。據說在三百年戰爭中,我們和敵人在此留下了不可計數的生命,土地就被鮮血染紅,所以這里被稱作紅谷?!毙莶钢矍暗莫M長谷地。
看著眼前這條紅色的谷地,北山心中泛起一絲不可言喻的感受,喃喃自語:“接下來,這里或許還會變得更加紅艷吧……”
休伯利在一旁聽的清楚,但他不知道為什么北山會發出這樣的感嘆。在他的觀念中,亞尼法特亞是入侵的敵人,哪怕與他們戰斗到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可為什么北山的語氣里有著一絲不忍?
休伯利不會知道,在經歷過林科蘭爾的混亂后,北山開始發現,戰爭對民眾和士兵都是一種無法抹去的傷痛,不論自己,還是敵人。
似乎感覺到了休伯利沉默的心緒,他擺了擺手:“我們回去,記得派一個大隊來這里看守,還有再多派出些斥候,我們需要時刻了解對方的行動。”
回到中關駐地后,在調遣哪一個大隊前去看守的問題上,眾人起了爭執。
原禁衛軍的兩位軍官覺得自己有過不忠的行為,所以應該爭取立功表現,這個任務是他們當仁不讓的;但瑟賽卻認為這種重要的事情,應該讓他麾下那些從圣山出來的士兵承擔。
在互不相讓,甚至有打起來的預兆下,北山不得不采取了個折中的辦法,干脆兩方都派去一個大隊,日夜交替的負責看守。
接下來的兩天,北山從林科蘭爾飛來的信鴿獲得了一些新消息。修斯已經差不多要完成了對貴族的甄別,幾乎王都里的大貴族們都有參與叛亂之事,但下層的中小貴族卻多數并不知情。同時,路棋的傷勢已經好轉了許多,能下地鍛煉了。
其次,瓦倫西爾也傳回了訊息,他離開林科蘭爾后先去了西線塔克斯,并且順利的將西線獨立兵團納入麾下。眼下正帶著西線獨立兵團南下,預計五天后到達南部防區的駐地。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北山終于等來了敵人的消息,此時已經是十一月九日早十時。
“大人,我方斥候發現對方出現在攔截點外二十里處,預計下午三時抵達。”斥候沖進駐地指揮部,還沒看見北山就大聲喊著。
正伏在桌案上看地圖的北山,聽見這一聲大喊,瞬間抬腦袋,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堅定:終于來了么?休伯利!”
“在!”休伯利也大聲回答。
“通知所有士兵,兩刻鐘內集合完畢?!?
“遵命!”
兩刻鐘后,中關駐地的操場上站滿了士兵,軍官們帶頭站在最前列,風吹過軍旗獵獵作響,沉重的呼吸回蕩在山谷之中。
“士兵們!此刻,敵人就在二十里外,握緊手中的武器,驅離心里的恐懼,勝利必將屬于我們!出發!”北山策馬從大軍前巡視一圈,說出最后的動員。
“嗬……!”士兵們宣告自己的勇氣。
從中關駐地到達攔截點,并沒用多少時間,當北山率軍抵達時,亞尼法特亞軍隊的蹤跡還未顯現。此時如果說他的內心沒有絲毫緊張,那是自欺欺人,但北山還是努力的遏制住自己的情緒,作為最高指揮官,不能在下屬面前表現出任何的異常,不然極有可能影響士氣。
“對方離我們還有多遠?”北山來到早已看守在此的瑟賽身邊。
“大概還有五里,斥候回報說他們的行進還是挺快的。”
“嗯,讓這幾天看守的兩個大隊退到后面去休息,再調一個兵團的士兵上來?!瘪R上就要見到那位傳聞中的凱蘭,北山的心跳有些加速。
不一會兒,士兵們在調度下紛紛移動起來,瑟賽考慮到這是第一次對戰,說不定敵人的攻勢會很迅猛,還把瑟禮麾下的重步兵大隊所用的大盾借了過來,整齊的排列在攔截點上最狹窄的位置。
與此同時,北山下令讓亞德帶著弓箭手們緊跟防御陣型,在這樣的地形下,箭矢的打擊會有很好的效果。
當一切準備就緒,士兵們嘈雜的移動聲重歸于靜,北方漸漸傳來腳步踏動的聲音,越來越響。北山策馬駐足在最前面,看著不遠處的山谷開始揚起飛塵,亞尼法特亞的銀色鎧甲也露出真容。
遠遠望去,敵人沒有盡頭的隊伍,讓北山似乎產生一種錯覺,滾滾而來的并不是敵軍,而是一條奔騰的銀色河流,在一瞬間就能把自己這邊一萬多名士兵席卷而去。
當時間推移,北山已經可以清晰的聽見對方的行軍鼓點,亞尼法特亞的銀獅旗隨風飄揚,甚至都能看清旗幟上,那只獅子的每一根鬃毛。
北山突然想起當年養父霍拉的教導,大陸七國的旗幟各有屬于自己的意義。捷斯亞的火焰三角旗,代表著當年反抗飛龍帝國時,他們的英勇如同火焰,一顆微小的火星就能點燃所有人的勇氣。
而亞尼法特亞的銀獅旗,北山記得是為了紀念他們的第一位國王,那位國王的外號就叫做銀獅。
不過,在捷斯亞人的口中,正是這位敵人的國王背叛了盟約,因此多年來只要一提到他,都會加上一個“不得好死的背叛者”的前綴。說來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命運的安排,這位國王最后的確沒能壽終而寢,在他六十歲生日的當天突發疾病離世。
近千米長的狹窄谷地,亞尼法特亞的大軍在即將踏入時,行進的鼓點戛然而止,整齊的立在原地。而這么長的距離下,北山知道弓箭手無法形成打擊。
隨后,一匹白馬從大軍中躍出,馬上是一位穿著銀甲的將領,手持一把長槍,頭盔遮住了面容。
“我是亞尼法特亞最高指揮官凱蘭,前面是哪位將軍治下,請出來答話!”銀甲將軍高呼,聲音響徹整個山谷。
早就從情報中聽聞,這個凱蘭喜歡在兩軍陣前談論一番,以此辯論一下誰是誰非。只是北山沒有想到,就連此刻,這個敵人仍然還是打算說些什么。
“我們是捷斯亞王國正統軍,北山·亞利特斯伯爵麾下?!睌橙思热徊辉敢馐Я硕Y數,北山也就示意瑟賽回答了一句。
凱蘭聽聞,隨即帶著兩個親衛從大軍中走出,來到谷地中間的位置,靜靜地等待。
北山雖然知道就算兩方商談,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結果,真正的勝利是需要靠戰斗來決定的,但凱蘭這樣做了,他也不好駐足不前?,F在是國與國的戰爭,在對方顯示出談判的意愿之后,不出去實在有損捷斯亞的臉面,讓敵人嘲笑捷斯亞的指揮官沒有絲毫勇氣。
對瑟賽點點頭,北山說道:“陪我走一趟,看看這個凱蘭有什么好說的?!?
當兩人策馬上前,凱蘭伸手取下頭盔,露出一張堪稱絕世美貌的臉。如果說北山的相貌能用俊秀來形容的話,那么凱蘭就只能用精致來表達了。
北山看著眼前只有十九歲的敵人,一頭銀色長發挽在腦后,劍眉橫生,雙瞳像是藍色的海洋,尖俏的鼻梁下有著薄紅的嘴唇,加上似乎長年未見陽光而白皙的膚色。就算是敵人,北山也暗自感嘆,這世上竟然有這樣好看的男子。
而在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捷斯亞人對凱蘭只有一句評價:“天使的臉龐,魔鬼的心腸?!?
“閣下想必就是北山伯爵了吧,以前在帝都奇斯勒的時候,就早有耳聞,現在一看果然是人中俊杰!”凱蘭朝北山拱了拱手,一言一行都維持著大貴族子弟的風范。
“凱蘭將軍客氣,年僅十九歲就能拿下我們的回廊口要塞,我們這些人比不上將軍的兵法如神。”哪怕下一刻就要廝殺,但北山仍盡力保持自己的禮節,盡管說的全是沒有營養的廢話。
“閣下來此應該是攔截我的大軍的,但你們的國王已經成為我的俘虜,現在被押解前往奇斯勒,難道閣下還打算與我為敵嗎?就憑現在的捷斯亞,能擋住我洶洶而來的數萬大軍?”凱蘭明知故問,開始用言語打擊北山的信心。
北山搖了搖頭,淡淡一笑:“泰勒只是個叛亂者,他永遠不會是捷斯亞的國王,將軍替我們擊敗了他,我還要感謝呢。而現在,我們都是捷斯亞的戰士,將軍出兵南疆,投降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而且多虧了將軍的幫助,捷斯亞叛亂已經平息,我們有這回廊天險之利,怕是將軍要無功而返了。”
“回廊天險也不見得就能阻擋我南下的步伐吧?”
“凱蘭將軍不信的話,可以試一試?!?
“這么說閣下是選擇一戰了?”
“將軍不用說笑,誰勝誰負猶未可知。不過我勸將軍還是撤軍回去,將回廊口還回,不然戰端一開,今后的亞尼法特亞會多很多的孤兒寡母,將軍可就成了罪人。”
兩個人針鋒相對,談話間的語氣卻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似乎并不是馬上要你不死我就亡的仇敵,反而感覺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如何一樣風輕云淡。
凱蘭盯著北山一會兒,突然大笑:“哈哈哈哈,早聽說林科蘭爾的北山伶牙俐齒,現在看來傳聞不假!”
“凱蘭將軍也不見得是沉默寡言之輩!”北山同樣回擊道。
“那就戰吧。”凱蘭臉色不改,說完就調轉馬頭,帶好頭盔返回陣營。
“那就戰吧。”同樣的一句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