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隨爐石穿過科威比特王宮里復雜的走廊,北山四處打量,和大氣奢華的捷斯亞王宮相比,科威比特的王宮顯得有些局促,到處都修建了各式各樣的穹頂建筑,并且充滿了歲月的痕跡。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北山并未因此感到壓抑,反而有一種錯落有致的美感。
雖然這座王宮整體布局緊湊,但高高低低的穹頂,卻呈現出一種空間上的層次感,穹頂下繪滿了各式各樣的壁畫,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再加上空氣中時刻彌漫的淡淡香氣,讓北山覺得這是輝煌和悠久的完美融合。
爐石一路引領,不時向眾人介紹王宮的過去,那每一幅壁畫上的場景,都是科威比特曾經的歷史,他言辭間充滿了對家族的自豪,還有對這片土地的熱愛。
“那你怎么不好好當你的王子,跑到外面去做傭兵?”北山覺得奇怪,他看得出爐石對這里的情感非常濃厚,結果對方還離開了這里,于是忍不住問道。
爐石嘿嘿一笑,不以為意,為北山做出了解答,按照他的說法,起因是十四年前,格威特蘭現任國王登基后,二十七歲的自己并未獲得什么具體的事務,時間一長就覺得每天都無所事事,這才悄悄跑了出去。
北山聽在耳朵里,卻覺得爐石說的并非全是實話,但他又不好深問下去,只能在心中猜測。
因為在北山看來,爐石身為科威比特的大殿下,也就是長子繼承人,怎么可能離家出走?就算爐石想,其他王族成員也不可能同意,因此北山認為事實的關鍵,其實還是和爐石本身有關。
北山知道,不論自己怎樣看待爐石,對方的模樣和身材也的確異于常人,那么很可能是王族成員,更或者直接就是爐石的父王,認為這個長子實在不是能承擔起偉岸國王形象的人,才壓根兒就沒把他當成繼承人來看待,所以才沒給他具體操辦的事務,然后最終導致心中郁悶的爐石選擇了離家出走。
這種猜測或許看起來有些大膽,但北山知道,各個王室內部的紛爭,往往比表面上的光鮮亮麗更為復雜。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北山旁敲側擊的問了句:“爐石你應該還有兄弟吧?”
“是啊,怎么了?“爐石一愣,他不知道北山為什么這樣問。
“沒什么,只是隨口一問。”北山微笑著搖了搖頭,只是在心里開始肯定起自己的猜測。
不過,接下來的問話,又讓北山發現自己是想錯了,他接著問道:“那這時候,應該是爐石你父王和兄弟在等我們吧?”
“什么父王?”爐石給出的回答,讓北山反而一愣。
“就是科威比特的王啊,難道不是你父親?”
爐石仍然沒注意到北山問題里的深意,大大咧咧的回答道:“不是啊,現任國王是我的二弟。”
哦……原來是這樣,原來不是爐石的父王認為爐石不是合格的繼任者,而是他弟弟十四年前登基后,為了免除次子繼承的憂慮,才故意沒給爐石賦予重要的職責,這讓他感到無趣,從而選擇了離開。
只是北山此時不知道,他這個修正的猜測,其實還是錯的,不過很快他就會知道了。
“抱歉啊,我不知道你父王離世很久了。”北山很是真誠的說道,既然十四年前就是爐石的弟弟登基,那他的父親此時應該早就化作枯骨了。
沒想到,爐石又是一愣,隨即莫名的笑道:“誰給你說我父王離世了?”
“啊!沒有嗎?”北山開始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自從來到這片新的國土之上后,似乎什么事最終都沒有落入自己的猜想。
“當然沒有啦,我父王活的好好的,前幾年還聽說他又娶了一個新的妃子,老當益壯著呢!”
“那怎么……”
北山才一開口,爐石就明白了對方的疑惑,連忙解釋:“科威比特和其他王國不一樣,我們歷任國王只會在王位上坐二十年,然后就會主動退位,加入王族組成的議政院。”
“這樣啊……”北山不禁長出了一口氣,他是第一次聽說,竟然會有國王不會坐在那個位子上一直到死,而是選擇二十年就主動退位的。
“不用驚訝。”爐石搖頭晃腦的繼續笑著解釋,“之前都給你說了,我家一直是做魔法師的,所以整個王族其實更加希望有時間去醉心于魔法,才有了這么一條規定,從第一代先王開始就這樣,一直沒變過。甚至我二弟現在,如果不是還沒到日子,他哪里還會坐在王位上,早就傳給我侄子了。”
“你們家真是個奇特的王室!”憋了半天,北山最終給出了這樣一句感嘆,同時也再次否定了自己剛才的猜想,一個不貪戀權力的王室,是不會出現互相提防的局面的,說不定那位現任國王一直在后悔怎么這個王位沒有傳給爐石才對。
此時,眾人在爐石的引領下,已經來到了一座最為宏偉的穹頂前,北山知道,這里應該就是國王居住的大殿。
“我回來啦!”沒有任何守衛攔截,也沒有侍從通報,爐石只是揮了揮手示意,讓眾人直接跟他走進敞開的大門。
跨過門檻,首先映入北山眼簾的,是高大的穹頂內部,描繪了一副巨大的自然景色,但與平常不同的是,他能清晰的看見畫中的動物在奔跑,鳥兒在飛翔,河流在流淌,云嵐在飄蕩,一切都和真的一樣。
雖然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但北山知道這肯定是科威比特王室的杰作,大概率這幅巨畫下面也刻滿了魔法符文,不得不說連國王居住的地方都充斥魔法的氣息,也就不難想到為什么會有爐石說的那種規定了,要換做北山自己,大概也會醉心于魔法研究,而非世俗的政務。
緊接著讓北山注意的,是這座大殿內,并沒有想象中王宮里該有的各類的侍從,而是一排又一排的書架,鋪滿了整個地面。
書架之間,站著一個眉目含笑的中年男子,他看起來三十來歲,身材修長,鼻梁高挺,一頭卷發像波浪般的披在背后,如果不是頭頂上那頂王冠,看起來就如同一個雍容的學者。
“我回來了。”爐石對眼前的中年再次輕聲說了句,語氣里全是久別的欣喜。
眼前的中年人無疑就是格威特蘭的國王,北山連給背后的隨行護衛們示意,準備向對方行鞠躬禮,此刻他的身份不僅僅是爐石的朋友,還是捷斯亞的代表,未來還得和對方達成協議,不能失了禮數。
不過,北山的腰才剛剛彎下,對方就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前,雙手攔住了他的舉動,柔聲說道:“捷斯亞的攝政殿下、護國親王、青劍之名的北山閣下,對我行禮可有些過分了。”
在驚異對方能一眼看出自己的身份,并且感嘆自己原來已經掛了這么頭銜的同時,北山也笑著回應:“外國臣子面見科威比特的王,總還是應該有些禮數的,不然別人會笑話我們捷斯亞人都是不懂規矩的粗人。”
“哈哈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閣下言重了,你來到此,就是我科威比特的客人,再說閣下還是大哥的朋友,更用不著這些繁文縟節了。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利奧,以后你我直呼其名就好。”
不得不說,短短一個照面,北山就能感受到對方氣度里的平易近人,還是那個感覺,如果不是有頂王冠的話,北山不會認為對方是一位王者。
北山還要說些什么,但被爐石吃醋般的語氣打斷了,侏儒閣下雙手叉腰很“不滿”的說道:“我說,這么多年沒見面,某些人不問候下他大哥,反而跟別人聊的火熱,這像話嗎!”
利奧聞言,臉上的笑容更甚,他半蹲著身子,一把抱住爐石:“我的大哥啊,這么多年,你還是老樣子。”
“誒,快放手!放手!”爐石瞬間又漲紅了臉,“這么多人看著,你不害臊,我還不好意思呢!哎喲,輕點,勒死我了!”
利奧并沒有放開自己的擁抱,嘴里抱怨著說道:“誰叫大哥當年一聲不吭的就離開了呢?把王國事務全都丟給我一個人,我真是可憐啊,被按在這個位子上坐了這么久,哪像大哥似的,在外面自由自在。”
爐石訕笑著,一邊把利奧的雙手,從自己的后背往外扯,一邊回答道:“切,怪我咯?父王決定把王位傳給你,你自己也是同意了的好不好?怎么能怪我享清閑?”
利奧當即就揶揄的說道:“是呀是呀,大哥當然說的對,可要是你不跑的話,我明明可以不那么累的,我可是記得當初登基的頭一晚,有人信誓旦旦的答應我,會擔任騎士團團長一職的。結果,第二天一轉眼,許下承諾的人就不見蹤影了。”
不管爐石想怎樣掙脫,利奧的擁抱卻還是那么緊,連北山在一旁看著,都懷疑利奧到底是太久沒見爐石,還是故意趁機“報復”了,反正他眼中爐石的臉頰是越來越紅,也不清楚是羞的,還是憋的。
好不容易爐石終于從“致命”的擁抱里逃出來,假裝生氣的嘟囔了幾句,不過都看得出他只是在開玩笑,然后接著一臉無語的解釋:“我可不記得我和某人約定過什么,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來就不想管什么事,太傷腦筋。”
“是嗎?”利奧做出一副夸張的疑問表情,“那我怎么聽說,捷斯亞現在有位傳聞中很厲害的‘矮獅’閣下?難道那個人的名字不叫爐石,改名了?”
說罷,一臉調侃的利奧,和被拆穿的爐石,兩人相視一笑,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兩兄弟兒時那無憂無慮的時光中。
北山把一切落在眼里,雖然他還是有些暗自好笑的覺得,一個儀表堂堂和一個三寸枯樹會是親兄弟,但也被兩人所表現出來的這份無瑕的感情所打動,這樣的兄弟情誼在權力斗爭激烈的王室中實屬罕見,讓人心生羨慕。
至少在其他王室中,北山不相信會有如此純粹的兄弟之情,哪怕在當初發生那場叛亂之前的時候,泰勒與林克之間也不會如此。
與此同時,對于剛才自己的那些猜測,北山已經全盤打翻了,他此時看出來,就以這兩人現在的表現,絕不會出現什么權力爭奪的勾心斗角。
看起來,爐石當初離開科威比特,應該真的如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是單純的覺得無聊,并且也不想費腦筋的去管事情。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后,爐石這才恍然大悟似的說道:“你看看,咱們倆說這么久,把大家都晾在那兒,成什么樣子。傳出去,別人會笑話我們科威比特人都是不懂規矩的粗人的。”
后面這句,是爐石看著北山說的,語氣里全是調侃,看得出這家伙對北山搶先和他弟弟說上話這一點,他是相當的“不滿”。
利奧此時也才站起一直半蹲的身子,他剛才和爐石說話的時候,始終保持著平視的姿態,然后對北山露出了個歉意的笑容,表示別為他大哥的話語惱怒,同時還有讓大家見笑了的意思。
北山則微微擺手表示自己沒什么,畢竟這么久下來,如果對老狐貍和爐石這類一丘之貉的話生氣,那不知道都該氣死幾回了。
接下來,作為東道主的利奧,自然是非常熱情的表示自己要盡到地主之誼,他親自帶著北山一行人去安排了在王宮內的住所,并且在一間典雅的廳室內給大家準備好了一桌美味的晚宴。
“這是家宴,諸位都不必拘謹。”晚宴上,利奧笑著舉杯,率先飲下酒水。
事實上,利奧倒還真的不用刻意說這么一句,就像北山之前說的那個“粗人”的詞語一樣,飯桌上除了他開始還能保持下應有的禮節外,剩下的人早就放開了肚子的大吃特吃起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除了北山,那些隨行護衛都是軍中出身,自然沒有什么客氣可言,主人家都發話了,自己當然也就不必再矜持。
至于另外幾位,都是長年在外做傭兵奔波的,哪怕最近一年多被北山“收編”成了正規軍,可習性卻是一點兒也沒改,再加上前段時間吃夠了海魚,終于能換換口味,更是一點兒都不客氣。
北山的目光掃過吵鬧的飯桌,利奧和爐石兩兄弟坐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的在說些什么,一會兒搖頭大笑,一會兒又湊近低聲細語。
亞德雖然不喜歡開口說話,但此時那張從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也掛著一絲不怎么好看的微笑,一直看著那個已經喝到臉紅的雙胞胎弟弟,亞斯正東倒西歪的和周邊的互相敬酒。
特魯則從一開始就在狼吞虎咽,他面前的食物被風卷殘云般慘烈的席卷了一遍,負責端食物的侍從們正忙不迭的幫他換上新的菜品,偶爾抬起的光頭也是看向爐石,嘴角裂開傻笑般的弧度,或許是真心為爐石的兄弟相逢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至于萊特,他應該是北山此時眼中,算是最正常的一個,不過這種正常大概率也是不那么正常的,因為盡管北山看著萊特似乎是在慢條斯理的吃著眼前的食物,但對方右手邊堆起的一摞空盤子,足以讓北山瞪大眼珠的第一次感覺到,這個牧師原來這樣能吃,簡直和特魯都不相上下。
這種氣氛很快就感染了北山,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拘于小節的人,熱鬧的氛圍讓他暫時忘卻了身上的重擔,享受起這份難得的輕松時光,不時和身旁的護衛們談笑風生,大快朵頤。
“真沒想到,今天能在這里享受到如此愉快的時光。”已經有些喝到頭暈的北山舉起酒杯,控制不住音量的對爐石笑著說道。
爐石也哈哈一笑,舉著酒杯跑過來和北山對碰:“既然當初能在圣山遇見你,那我們就是兄弟,一輩子兄弟,干杯!”
“干杯!”
夜色已深,歡笑仍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