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

子夜秋風涼如冰，云鶴天躺在土坑里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如今冷風過境，他一沒內力保護的肉體凡胎也終是扛不住打了個冷顫。

莫璃璇冷眼瞧著，先撿重要的事情問：“十年前，你們圍攻鬼道子，當時是何情況？”

云鶴天回憶道：“十年前，我們聽聞鬼道子在少室山于是即刻趕往。當時的鬼道子已經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為了攔住他我們四個拼了老命，但終究小瞧了走火入魔之人，他殺了許多人然后逃走了，我們四個也都受了重傷?！?

莫璃璇瞇起眼睛，反復問道：“鬼道子逃走了？到底是逃走了，還是已經被你們殺死了？”

云鶴天聞言立刻知道問題所在，馬上辯解道：“他沒有死。他當時已經走火入魔，武功大增，平時我們還能打個幾百回合或有平手，但是那天我們聯合六大門派都沒能打過他?！?

“后來呢？你們還有沒有見過鬼道子？”

“沒有。當年一戰，老大和老二都受了極重的內傷，只剩下我和老四根本打不過鬼道子，后來大家都有家室要照顧，我們就都散了?！?

莫璃璇狐疑道：“果真沒見過？”

“我云鶴天在此立誓，絕對沒有殺死鬼道子，少室山一戰后也再沒有見過他。若有虛言天打雷劈。”

“那其他人呢？”

云鶴天沉吟良久，嘆氣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老二或許見過，他受了冰魄寒梅錄的掌力渾身奇冷無比，據說看過了許多名醫都無法醫治。當時老二也來找過我，說這病若想治好還需要秘籍心法，托我一起想想辦法。我猜他應該找過鬼道子?！?

“那這個老二他如今身在何處？”

“我只知道他家住臨海城，并不知具體地址。你們既然查到了火烈，想必也知道，我們只憑信物和暗號見面?！?

莫璃璇追問道：“那你的信物呢？”

云鶴天回道：“在云外別居的書房里。”

莫璃璇倒是沒想到這么重要的東西他居然不帶在身邊，低頭瞧著云鶴天臉上不似撒謊的表情，她心生一計，站起身笑道：“無妨，畫下來就行。把最好的畫師給我找來?！?

話罷，莫璃璇在轉身之際，看到云鶴天的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下了然。

這是還想要趁機回到迎城逃出去么，可惜門都沒有。

“等等！”云鶴天一看莫璃璇要走，立刻叫住了她：“我已經把你想知道的都說了，我可以離開了吧！”

莫璃璇歪頭想了想，說道：“不急，等云昔病好了，你們一起團聚?！?

云鶴天驚道：“這，我好歹也是一莊之主，如今杳無音信的失蹤多日勢必會震驚武林，屆時你們鬼門該如何藏身？”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莫璃璇不再搭理云鶴天，轉身離去。

而辰星也手腳麻利，立刻尋來了丹青最好的影子。

云鶴天見狀便知道他們不好糊弄，為了父女倆的安全，他只好把信物的輪廓和特征全都說了，甚至交代了信物的存放地點。

莫璃璇收到如此詳細信息的時候心下稍安，于是當晚便帶著辰星離開了紫竹林，并讓人將云鶴天給看住了。

迎城，云外別居

莫璃璇快馬加鞭前往迎城，于天明之前潛入云外別居的書房，順利找到了云鶴天的信物。

一枚通體雪白的玉佩，玉佩之上雕刻著一個竹字。

當看到玉佩的時候，莫璃璇便知道這枚玉佩是沈竹靈的東西。

看來云鶴天對沈竹靈的情意不淺，連身份信物都是妻子的玉佩，而且還保護得極其完好，都不見玉佩有絲毫破損。

“有了這信物，風嚴坤便不得不來了。你親自去一趟錦城，務必將人引過來?！?

“是，主子放心?！?

將云鶴天的信物玉佩交給了辰星之后，莫璃璇便在書房里坐了下來，等著人來。

待天邊開始微微發亮了，云鶴天帶著云九九叔來到了書房。

二人一見到莫璃璇，便跪拜行禮道：“墨跡，墨染，見過圣主大人?！?

莫璃璇瞧著面前這和云鶴天與九叔別無二致的兩張臉，無不贊嘆道：“不愧是墨星的得意弟子，易容術學的不錯?！?

“圣主謬贊?！?

莫璃璇擺擺手，她來這兒也不是為了夸人的，她是有要事的，“說吧，都在這兒查到了什么？”

幾天前，云外別居擺了酒席招待六大門派的小輩們，但因為云莊主身體欠佳就沒熱鬧多久就散了。實則當時已經是墨跡和墨染假扮的云鶴天和九叔，為了不讓人察覺到異樣這才提早散了酒席。

然后墨跡二人就趁著身份方便搜查云外別居的里里外外，別說，還真叫他們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圣主，就是這個房間，我們發現了大量的藥渣和不明藥粉。為了保護現場，我們特意命人不許打掃。如今，屋里氣味可能不太好。”

“無妨。開門吧！”莫璃璇想著，氣味再不好也是人住的地方，還能怎么不好。

墨跡便在莫璃璇的點頭示意下推開了房門。

一股濃厚的辛酸味道撲鼻而來，讓人退避三舍。

莫璃璇三人立刻退到院子里，等到味道散淡了才敢進屋。

屋里的陳設十分簡單，唯有原本擺放筆墨紙硯的案幾上放了四五個藥罐子，旁邊的茶幾上也零零散散得堆放著一小撮藥材，有幾片藥材還掉在了地上。

“看樣子住在這里的人走得十分匆忙，連藥材都沒來得及收拾干凈?！蹦ц宰髟u價后便轉身去了內室，查看臥榻。

墨跡回道：“的確如此。而且我們查看了臥榻和梳妝臺，發現了女子的長發和脂粉，確認是一女子居住過。”

莫璃璇來到床邊，隨手掀開了臥榻的床褥，隨后一股不知名的藥味突然冒了出來，她趕緊用手捂住口鼻，疾步往后退。

這一退便撞到了梳妝臺，磕到了她的腰。

莫璃璇疼得齜牙咧嘴，心下正懊惱自己手欠，不料，一轉眼就發現墻根旁邊的床底下有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她屏住呼吸，蹲下身子，伸手從床下摸索了半天，終于把東西給拿了出來。

是一只女子的耳墜，因為是純金打造的金鑲玉的款式，所以即便是藏在暗角也很是耀眼。

這等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東西，想必主人家也是個有身份的人物。

莫璃璇拿手帕包好，將證物給收了起來，心下卻尋思著迎城哪家首飾鋪子最大，不料一轉身便和墨跡對上了眼神。

“圣主大人可是發現了什么？”

“無妨。一枚小小的耳墜?！?

“可否給屬下看看？”

既然被發現了，那就不得不拿出來分享了。

莫璃璇把包好的證物遞給了墨跡，看他能發現什么不同。

墨跡打開手帕，拿起耳墜，瞧了半晌，然后又拿到陽光底下看了半晌，狐疑道：“這金片上好像有個字。墨染你眼力好，來瞧瞧。”

原本在查看案幾的墨染來到了房門口，接過墨跡手中的耳墜，仔細看了看，確認道：“確有一個字，看筆跡走向，好像是一個蕁麻疹的蕁字?！?

“蕁？給我看一下?！?

莫璃璇上前來把耳墜拿了過來仔細觀察，墨跡也好奇得湊了過去。

“好像真有啊……”

墨跡話還沒說完就迷迷糊糊地昏倒了，莫璃璇大為震驚，她轉頭看向墨染，只見墨染無比冷靜得站在那兒望著她，然后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

莫璃璇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墨染朝她揮了一下衣袖后，她便也昏迷了過去，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人便出現在了一間石室里。

環顧左右，陳設無比熟悉。

這不是云外別居書房里的密室么，她怎么會在這兒？

對，墨染，是那個墨染。

莫璃璇回想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便知道那個墨染有問題。

“怎么，可是在尋他？”

突然有人出聲，莫璃璇被驚了一跳，可惜她被人綁在椅子上，無法轉身。

撲通一聲，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被丟在了地上，血淋淋的臉面朝著她?？茨怯袣膺M無氣出的樣子就知道被無情地拷打過，已是時日無多。

一身著青綠色衣裳的女子走入莫璃璇的眼簾，一腳踩在躺地之人的身上，冷漠又無情地嘲諷道：“這是你的手下吧，被打的半死不活了才肯吐露實情，真是浪費了我許多好藥呢！”

地上躺著的是一個陌生男子，身上穿著云鶴天的衣裳。

真正的云鶴天還在紫竹林里，那里沒有莫璃璇的機關法門相告根本走不進去，也無法出來。

所以出現在這里的云鶴天只能是墨跡假扮的，而且已經要死了。

莫璃璇無比生氣，墨星手下無弱兵，墨跡若是死了，那真正的墨染呢？

她一想到一下子痛失兩員大將，便氣得想要揍人。

奈何她現在想要勾勾手指都感覺骨頭疲軟使不上力氣，更不用說站起來了揍人了，現在唯有努力掀開眼皮去打量那說話的女人。

女人一身青綠摻黑的深色打扮，腰上掛著一個印有異域花紋的布包，包里鼓鼓的，放了不少東西，而且那包上的花紋好像在鬼炎那兒也曾見過。而且和鬼炎一樣，在臉上畫著濃厚的妝容，一口黑紫色的薄唇尤為嚇人，尤其是現在笑著的時候更是可怖。

莫璃璇腦筋一轉，再聯想起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便想到了此人是誰。

“你是鬼姬?！?

“呦呵！哈哈哈哈哈哈！”

鬼姬十分驚訝，但也沒矢口否認身份，反而笑得很是癲狂，然后抬頭看向莫璃璇的身后大聲贊賞道：“夫人，此人果真如你所說，機敏過人啊?！?

莫璃璇見鬼姬承認了身份，立刻死心了。聽聞鬼姬愛用活人試藥，有她在，墨跡墨染必定無法生還了。

“哼，那是自然，否則豈會如此難抓。”

話音剛落，一位身著黑色衣裳的女人走了過來，坐到了莫璃璇的對面，笑意涔涔得望著她。

莫璃璇抬眼瞧了半晌，不僅看到了她之前撿到的那枚金鑲玉的耳墜，還認出來了此人是誰。

此人正是在南瓊島上頤指氣使的夫人，宮寒羽的母親。

她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怎么？認不出我了嗎？一個月前，搗毀了我半個山莊，引爆了我一座桃山，如今那滿山的火種都還沒滅完呢，這么快就忘了？”

莫璃璇閉上眼，面無表情道：“不記得?！?

“放肆?！?

蕁夫人立刻暴怒，指著莫璃璇的手指都在顫抖，憤怒道：“不記得？好，我幫你醒一醒，看你到底記不記得。鬼姬！”

怒吼出來的名字還未落地，鬼姬便立刻掏出自己的毒藥表忠心，“夫人放心，一瓶鬼墨霜天下了肚子，什么記憶都會回來的。”

鬼墨霜天？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莫璃璇立刻睜開眼，瞧著鬼姬眼里那躍躍欲試的興奮勁兒，知道不能再惹怒這狠毒的夫人和毒醫了。

“夫人如此費盡心力，不惜易容陪我演戲博取信任，如今又如此嚴刑拷打我的手下換取情報，想必是有要事找我，不如直接說出你的要求，看我能否滿足?！?

莫璃璇雖然身中毒藥無法使出武功，但是腦子沒有糊涂。這宮寒羽的母親不遠千里從海島來到大陸，身邊還有鬼姬這樣厲害的毒醫侍奉，所圖必定不小。

“好，既然你承認了身份，那就好辦了。告訴我，你是不是鬼道子的門徒？”

莫璃璇瞧著夫人那如鷹一般尖銳的眼神，心下一沉。連南瓊島都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么鬼門今后還能否在暗處行事了。

莫璃璇反問道：“是與不是與你何干？”

“是，我便留你一命。不是，那就跟姬夫人一起去試藥吧！”蕁夫人盯著莫璃璇的眼睛惡狠狠道，手指無比用力得摳住木椅的扶手，幾近摳出一排洞來。

莫璃璇瞧著那雙愈發變紅的眼睛，心下駭然。如此怨毒的眼神，得是多么滔天的仇怨。莫不是，她師父殺了她老爹？

她斟酌了一番，決定承認自己的身份，哪怕真有仇怨，那看在冰魄寒梅錄的份上，估計也會留她一命。

“是，我是鬼道子的徒弟。”

蕁夫人激動地伸長脖子，問道：“果真？”

莫璃璇思慮再三，肯定道：“是?！?

“好，好，好！”

蕁夫人站起來連說三聲好，然后就開始瘋狂得大笑起來，那模樣好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羅剎。

莫璃璇回想南瓊島時的初見，明明記得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今日一看怎么覺得換了個人呢？

“好，十年了，終于讓我等到了。說，快說，冰魄寒梅錄到底在哪里？”

莫璃璇眨眼道：“我也不知道。上次在萬寒宮被盜走了，至今沒尋回來?！?

“你胡說?！?

蕁夫人氣急敗壞，親自走過來扇了莫璃璇一巴掌，繼續吼道：“給我說實話?！?

莫璃璇舔了下嘴唇上的血跡，無比苦澀，重新抬起頭的時候卻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睛，她心下暗驚，這宮寒羽的娘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

“秘籍是真丟了，但我會點心法?！?

蕁夫人聞言，立刻抓住莫璃璇的衣襟，俯身盯著莫璃璇的臉，勢必要看清莫璃璇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道：“果真嗎？”

莫璃璇瞧著這一驚一乍的做派，不由得暗自腹誹，真是人以類聚啊，怪不得鬼姬會聽從這人的指揮，原來是病情相投啊。

“果真?！爆F在也由不得莫璃璇不承認了，不然恐怕小命不保。

承認過后，莫璃璇就感覺眼皮發沉，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