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府后并沒吃什么，只在暖閣中小憩了一會，就起身準備晚上的宮宴了。

我到達大殿的時候，子嵐還沒有到，其他的眾人都到了，父皇和母后也還沒到。我看向坐在我對面的圣麟，還有他旁邊的一名男子，兩人長相竟然有七、八分相似，想來就是小圓子前幾日提起過的，從北疆過來的福親王的長子月霄遠吧。

圣麟看見我正在看他，就起身向我走了過來，霄遠也跟著他一起。

“皇長姐安好！”“見過長公主殿下！”二人同時向我問好。

我對圣麟點了點頭，又轉頭看了一眼霄遠：“皇叔近來身體可好？北疆近年甚是安定，都是皇叔管理有方！你也不用過于拘謹，如圣麟一般叫我皇姐就好！”

說完就看見子嵐也進了大廳，徑直走到我身邊。圣麟率先和子嵐打了招呼，子嵐也就淡淡回應了一下，等子嵐看清霄遠的時候，表情明顯僵硬了一下。

我為他二人介紹了一下，兩人又互相寒暄了幾句。

沒一會，父皇和母后就出現了，宮宴也正是開始了。又是一陣歌舞禮樂，推杯換盞，大臣們不時地歌功頌德，我心中覺得很是無聊。

子嵐也看出了我的不耐煩，一邊應付著身邊的各位大臣，一邊給我夾菜。

宴席過半，眾人也都有些微醺，氣氛也更加熱絡起來。

這時有人走到了大殿中間，是霄遠。他跪下向父皇行禮之后，就開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父皇笑著對他說：“好孩子，起來吧！有什么事起來說，不用跪著的！”

霄遠站起來，仍舊低著頭，聲音清晰的傳來：“謝陛下！臣聽聞長公主自北疆之戰后就患有眼疾，臣特意帶來了從北疆冰湖中取出的極冰之泉，據說對眼疾之癥甚有奇效！”

“好！你有心了！”父皇很是高興，正要開口賜下賞賜。

霄遠卻又開口：“固城之戰后，北疆之人無不折服于長公主之威，如今固城已經打算重建，臣也希望長公主早日康復，到時也可以去看看新的固城！”

霄遠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所有人都看向我。我抬頭看了父皇一眼，他已經有了怒意。自北疆之戰后，朝中再無人敢說固城之事，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皇家的忌諱，他如今在大殿上這樣輕描淡寫的說出來，眾人也都等著看父皇和我的反應。

我心中慘笑，果然我來，就不得安生。子嵐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擔心我。固城與我來說，早已是一片焦土，一片死域，一個詛咒。

我雖想置身事外，可是劍已經亮在了我的面前，我怕是不能就這樣躲過去了。

我開口對霄遠說：“是誰要重建固城？本宮記得本宮早已下旨，只在固城立碑，不得重建！”

霄遠卻不善罷甘休：“固城乃是北疆要道，難道長公主要因為一己私心，就置國之安危與不顧么？”

我冷冷一笑，并不看他，說：“本宮行事從來如此，你當如何？治本宮的罪么？”

霄遠還想說什么，我卻已經回頭對身后的小圓子說：“福親王世子怕是初來帝都，水土不服病壞了腦子，在這大殿上就胡言亂語起來。還不派人請世子回去休息，記得命人好生照顧，過幾日親自派人送世子回北疆去，不得有所差池！”

我說完小圓子就領命，命人架著霄遠拖向殿外，父皇并不說話，眾人也不敢上前求情。霄遠想來也被點了啞穴，開不了口，也掙脫不得。

皇家就是如此，前一刻還笑魘如花，后一刻已兵戎相見，所以我厭倦這樣的生活。霄遠離殿以后，我也懶得再看眾人的臉色，就直接推說身體不適，先行回府休息去了，小圓子就推著我離宮去了。

我明顯感覺到我要離開時，眾人的表情都是一松，可是他們并不知道，今夜的好戲才剛剛上演。

小圓子駕車走在帝都中央的御道上，身后的宮墻上掛著各色的宮燈，耳邊傳來西邊夜市的嘈雜聲，今夜的帝都定是極其熱鬧的，想來我也已經多年沒有逛過夜市了。

御道旁竟然沒有禁衛軍在路邊巡視，看來不止我一人看中了這樣迷人的夜晚呢。

剛離開宮門，小圓子就在車外提醒我：“殿下，想來這一路上會不平靜，不管如何，您在車中不要出來！”

我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擔憂，如今除了我的安危，只怕也沒什么事能讓他憂心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我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我聽著車外刀劍碰撞的聲音，想來場面甚是激烈，但我并不好奇，只坐在馬車里閉目養神。

打斗還在繼續，小圓子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殿下，有兩撥人是早已預料的，還有一撥卻不知是何人派來的。是奴才失職了，奴才回去一定會徹查。”

我剛回了句：“無妨”，就明顯感覺到馬車向左偏移了一點。

“該死！”小圓子說完這句，我就明顯感覺到他離開了馬車，也加入了打斗。

馬車的車簾撩開了，進來的人一身黑衣，蒙著面。我睜開眼睛，就看見他手中的匕首已經舉高，卻遲遲不下手。

我又閉上了眼睛，開口對他說：“決定了的事，就不該后悔。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此時還不動手，只怕此后你就再無機會了。”

鋒利的刀尖刺破皮膚，卻就停住不再深入。

“殿下，可有異常？”小圓子的聲音從車門外傳來。我一睜眼，就看見他正要走，我卻突然抬起右手，抓住了他握著匕首的手，用力壓下，冰涼的觸感深入身體，我也對他冷冷一笑。

“殿下！”小圓子已經掀開車簾，黑衣人一轉身，兩人就交了手，只幾個照面，小圓子已經要拿下他了。

“咳咳咳，小圓子……”我及時叫住了小圓子。

小圓子一回頭就看見了插在我左邊胸口的匕首，臉色瞬間煞白。

小圓子回身扶住我向下傾斜的身軀，大聲喚我：“殿下！殿下！”

我用手拍了拍小圓子的胳膊，讓他不用擔心，說了一句：“勿慌！一切按照原定計劃就好！”然后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我感覺到小圓子抱著我走出了車門，夜間的微風吹拂過來，濃厚的血腥味讓人作嘔。

“全部就地斬殺，命人去宮中報個信，速請薛太醫入府！快！”小圓子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血一直在流著，我仿佛感覺到生命的流逝。躺在床上，府里的大夫正在為我止血，卻不敢拔刀。疼痛蔓延全身，我睜眼看著屋子里的人，青娥跪在床邊，已經哭花了臉。小圓子也在門外忙碌著，他的聲音不時傳來。

青娥不停的對我說著話：“殿下，太醫和駙馬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您一定不要睡！”

我想對她笑一下，可是卻笑不出來。

我對她說：“青娥，我好像看見了小時候，我和少卿在馬場上策馬引弓，你知道么，我練習了很久才學會三箭齊發。還有子嵐，他總是很照顧我，我哭的時候，他就會來哄我。云鸞和圣麟也粘著我，和我嬉鬧。還有父皇和母后……”

“嗚嗚嗚……”滿屋子的嗚咽聲，我想讓她們不要哭，我并不難過，若我今日就如此離開，對我來說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

“青娥……”我的意識已經開始有些迷糊，“告訴小圓子，若我去了，帶著府里的人去南州，莫要再留在帝都了！”

青娥已經哭出了聲音：“殿下！您不會有事的！您一定不會有事的……”

“風揚！”是子嵐，還好我等到了他。

“長公主！”薛冉也來了。

我用力睜開眼睛，子嵐握著我的手跪在了床前，那么近又那么遠。

“子嵐……”我艱難的說：“我不要葬在皇陵，送我去南州，我喜歡那里的梨花，喜歡梨花釀和紅豆酥，我喜歡你……”

“不！月風揚，你不可以死，我說過，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子嵐的聲音越來越遠。

自從上次的刺殺之后，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這一個月，我都躺在床上靜養。但帝都的風云變化，到處都是一片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我整整昏迷了四天才醒來，睜開眼就看見子嵐一臉滄桑的坐在床邊，薛冉也坐在桌子邊。看來，閻王爺并不是很愿意見我，這樣想著就笑了出來，卻又牽扯到了傷口，疼得我一陣抽氣。

“風揚？”子嵐的聲音滿是疲憊和不敢相信。

“恩”我只輕輕應了一聲，子嵐就已經哭出聲來。

薛冉這一個月一直都住在了公主府里，我醒了以后，子嵐就每日去早朝了。

我過了近十天，才又看到小圓子，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起來疲憊不堪。他一見我，就在床前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起來吧！”我說完，小圓子卻不肯起來，還是那樣跪著！

看來他是知道了，我心中無奈，只好開口哄他：“起來吧，莫要與我置氣，我一貫胡鬧的。既然都已經知道了，就按照本宮想要的那樣去做吧！”

“殿下！”小圓子突然提高了聲音，“奴才只求殿下以后不管有何打算，都再也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我知他是真心為我，我心中也一陣難受，開口對他說：“知道了，再不會有以后！起來說話吧，你這樣跪著，本宮心里也難受。”

小圓子這才起來，向我交待這幾日所查之事。

“那天總共有四方人馬，福親王和七公主的人馬，是奴才早已知道的，還有一方是宰相府，至于最后傷了您的那個人，不屬于任何一方，奴才沒能當場抓住他，是奴才失職！”

我心中百轉千回，福親王和云鸞的動向，我早已清楚，至于宰相府，不可能是子嵐，只怕此事他也不知道。至于那人，我知道是誰！

小圓子見我不說話，就接著說：“宰相府那邊，據說是帝師的意思，宰相和駙馬都不知情。”

果然是這般，我開口對小圓子說：“此事，再也不要過問，父皇自會有所行動。看清楚父皇的人，有哪些是我們以前不知道的，以后行事留心一些。還有圣麟的事，繼續調查。明日子嵐上朝后，請薛冉來一下，本宮有事與他說。”

小圓子領命：“是，奴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