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去往機場的大巴上,凌柒罌神情怔忡地盯著自己的雙手發著愣,仿佛上面還沾著三年前沾上去的鮮血。蔣薇得意的笑容在她腦海里猶如夢魘揮之不去,她略微自我厭棄地搓了搓手,忽然聽到一道悅耳的女聲:“你好,請問能不能跟你換一下座位?我跟……”
“不換?!绷杵饫涱^也沒抬便開口拒絕,站在她跟前的人靜默了片刻,凌柒罌才仰起頭,見是一個長得相當漂亮的女人,身形高挑,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她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對女人臉上的尷尬視而不見,微微撇過頭看向外面,車子開動,售票員提醒乘客趕快找位置坐好。
一個男人說道:“天伶,算了?!?
女人終于從身邊坐下,凌柒罌從窗玻璃上看到那邊的男人的倒影,對方正看向她這邊。她扭過頭去,視線與那男人對上,卻看到那男人眼神里淡淡的厭惡。她一怔,忽然冷笑了一下,蒙上眼罩便睡了個天昏地暗。
張天伶盯著凌柒罌的側臉,扭過頭去跟黎維汀交換了一下眼神,顯得有些無奈。黎維汀接到她的眼神,又看了眼那個蒙著眼罩的女人,眼里略過一抹鄙夷。
手機響起,他接起,是何紹陽。
“飛機是什么時候到來著?小薇一直念叨著說要去接你們。”
黎維汀說:“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四點鐘便到了?!?
“好,那我們機場見?!?
凌柒罌醒過來時還沒到達目的地,她動了動,見身邊的女人此時正捂著胸口,皺著眉,一副要吐了的樣子。
凌柒罌歪了下腦袋,從包里摸出一個青皮橘子,對她說:“暈車是吧?把皮掰下來一點放鼻子下聞就沒那么惡心了?!?
張天伶有些受寵若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輕聲說了句“謝謝”,接過橘子,按她說的方法做了。
過了兩三分鐘,美女似乎是緩一些了,扭過頭來對正看著車窗外發呆的凌柒罌說:“這方法還挺管用?!?
凌柒罌看看她,笑著說:“還行吧?!?
“我見過你?!泵琅鋈徽f。
凌柒罌驚訝,看著她。
“在盧三客棧,我見過你。”
凌柒罌恍然大悟,不過對那個客棧已經沒什么好印象了,于是說:“哦,是嗎。”
瞥到凌柒罌背包小袋插著的姜花,美女笑著說:“你也喜歡姜花?”
凌柒罌看了看那已經蔫搭搭的一束花,問:“原來這叫姜花?我不知道,覺得挺特別的就買了。”
“在一座橋上買的吧?”
“你怎么知道?”
美女笑道:“因為我也在那里買了?!?
凌柒罌齜牙,說:“是嗎,那挺巧的。”
隔了幾秒,凌柒罌忽然看著外面飛逝而過的行道樹,說:“剛剛不好意思?!?
“什么?”張天伶一時反應不及。
“換座位的事,我當時心情很不好,態度有些差,不好意思?!?
張天伶恍然,一笑,說:“本來就是我要求過多了,你拒絕那是你的權利,不用道歉。”
凌柒罌對她的諒解表示感激,張天伶又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嗎?”
凌柒罌手一頓,隨后摸上去撩了撩自己的頭發,長長的馬尾被她擱在胸前,柔柔地順著胸口的弧度彎下去。她說:“啊,是啊,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兩人正聊著,對面的男人忽然伸手過來問張天伶要移動電源,凌柒罌看過去,男人似乎瞥了她一眼,隨即當沒看見一樣,拿到東西就把頭扭了回去。
隨后兩人說起來W市的原因,凌柒罌只說她剛從美國回來,去W市只是去看望一個老友的。兩人一路相聊甚歡,但是最后沒有留聯系方式,用凌柒罌的話說就是,萍水相逢,當時覺得情濃,但是人與人之間那點短暫的聯系,從腳步偏移的那一刻就斷了,留了聯系方式,基本上都不會聯系了。
每個人身邊那么多來來去去的人,哪里聯系得了那么多,光是應付身邊那些人,就已經夠疲憊了。人心是一個容量小且已經即將滿載的存儲器,不能裝更多的東西,只能更新,把舊的丟掉,再裝同樣大小的替代品。
那一點點貧瘠的一面之交的緣分,能忘記就忘記吧。
四個小時后,飛機平穩降落。
凌柒罌望了望頂上的烈日,摸了摸背包已經癟下去的外層,很有一種想哭的沖動。枉她一向自詡身手好反應靈敏,竟然機場還沒出就能被人偷了錢包手機,她是該感慨自己年邁力衰還是應該贊嘆現在的扒手手段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到了一定境界?去申請吉尼斯紀錄應該有很大希望吧?
凌柒罌站在原地糾結了好一會兒,終于認命地開始想辦法。想著隨便找個人借一下手機打個電話給沈多涵讓她出來“接駕”,物色了兩分鐘,看見跟前經過一個身形姣好的女人,有點眼熟,她想起來之前在車上見過這個女人,心上一喜,走過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女人見到是她亦有些欣喜,兩人攀談了幾句,凌柒罌剛開口借手機,忽然身后一道熟悉的女音響起。
“這不是凌柒罌凌大小姐么,怎么落得一副這么凄涼的境地,該不會是缺德事做多了,報應落到自己頭上了吧?”
凌柒罌剛剛接過手機,聞言手不由僵了一僵,早知道重回故土總會遇上一些不想見的人,只是不知道竟然會那么快。待她轉身,蔣薇已經趾高氣揚地站到了她跟前,垂眸看著她手中的手機,又看看她背上那個碩大的旅行包,一臉輕蔑地看著她。
凌柒罌本來手機錢包丟了也不至于到煩躁發火的地步,但是這蔣薇一上來就這樣沒頭沒腦地這么冷嘲熱諷一句,一股火氣頓時從心底里蹭蹭地開始往上冒。礙于有生人在旁,她不想跟蔣薇這人撕破臉,只能壓了壓心頭的火氣,擠出一絲笑容,對久未謀面但依舊令她無比討厭的蔣薇說:“我說你這人說話怎么就那么擰巴呢?你這張嘴巴什么時候才能跟你身上的香水在一個層次上?再多的香水都掩不住你這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