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這天下午,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幾乎都下班回家了,辦公室里只剩下尚敬一個人,在收拾東西,也準備回家,忽然,一雙嬌嫩的手從身后遮住了尚敬的眼睛,并且調皮地說:“猜猜我是誰?”
尚敬想都沒想,雙手抱住她的手說:“林林,你怎么回來了?”
梅林轉身到尚敬面前,嘟著嘴有點撒嬌地說:“沒意思,每次你都能猜到。”
尚敬則捏了一下梅林的鼻子說:“小調皮鬼,我要是連你都認不出來,你還會對我這么好嗎?”
梅林聽了,這才高興了點,淺淺的笑了一下,并且輕輕的吻了一下尚敬的臉頰,尚敬稍微躲了一下,指著屋頂說:“攝像頭都看見了,你也不害羞。”
梅林抬頭看了一下,不屑地說:“管他呢,我才不怕呢!”說完又要去親尚敬。不過,尚敬作為一個男人,哪能每次都讓女孩子主動呢,迅速伸手緊緊的摟住梅林的腰,貪婪的親吻著她的嘴唇、臉頰、脖子……直到梅林喘不過氣來,在尚敬背后輕輕捶打了他兩下,二人這才停下來,討論起雙方各自的工作環境。
尚敬寵溺的和梅林說:“林林,你工作的地方怎么樣,習慣嗎?”
“嗯,還行,我是新人,現在也就是整理一些資料,干些跑腿打雜的活。”
“今天你怎么回來這么早,不用上班嗎?”
“上啊,帶我的記者老師下星期一要來采訪咱們煤礦,我就申請了一下,跟著來學習,結果她一下子就同意了,所以我就提前回來了,還能在家多住兩天。這不,剛回來就來找你了!”
“那你還沒回家呢,要是讓你媽媽知道,你先偷偷地來找我,會不會不高興???”尚敬有些擔心。
梅林則大大咧咧的說:“放心吧,不會的,小時候媽媽就喜歡你,只是她認為你們家家境不是很好,不想讓咱倆走得太近,自從你考上大學,她就不反對了,尤其是這幾天剛知道你在政府工作,高興的不得了呢!”
尚敬聽完梅林的話,松了口氣說:“其實我也理解阿姨的想法,她能成全咱倆,那再好不過了?!?
“當然了,我可是她最寶貝的女兒。”梅林雙手捏了捏尚敬的臉頰,笑著說,“不說我媽了,哥,你去我家吃飯吧!”
尚敬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今天就算了吧,哥上班這一個星期了,還沒回家呢,爺爺奶奶實在是惦記的不行,我想回家看看,你下個星期會呆幾天吧?”
梅林點了點頭說:“既然是采訪,估計怎么也得一兩天吧,那你今天回去,星期天早點來,我來找你。”
“好,班車估計差不多來了,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再去車站。”尚敬背上包牽著梅林的手,邊走邊說。
家里,尚全福兩口子早已等不及孫子回來了,一下午什么活也沒干,早早的做好飯,站在大門外面望著馬路的方向,希望尚敬能夠立刻出現在眼前。
一直到黃昏時分,兩人站的太累了,就靠在院子外面的墻和樹下坐著等,沒多久,不遠處隱隱約約好像走來一個人,奶奶最熟悉這身影不過了,一下子就認出來:“老頭子,是娃,敬敬回來了!”
尚全福正準備抽一竿旱煙,聽到尚敬奶奶說的話,抬起頭來一看,那走路的姿勢,高大的身影,果然就是尚敬,隨手把煙桿里的煙滅了,站了起來。尚敬已經來到爺爺奶奶面前了。
三人回到家里邊吃飯邊聊天。尚全福心里十分感慨,這么多年的辛苦終于沒有白費,如今孫子尚敬有了一份體面的工作,讓他這個爺爺也跟著在村里沾光了。相比以前,如今,更能抬起頭來走在人前了,這些年來,再沒有一天能像今天這么高興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尚敬還沒穿好衣服,就聽到院子里汽車的轟隆聲,緊接著就有人敲門了“請問這是尚敬的家嗎?”
尚敬聽到這聲音,一下子就想起了楊景峰,馬上應道:“是景峰嗎,我是尚敬,你進來吧!”說著順便穿好了衣服。
楊景峰大聲回答了一聲“我進來了”,印入眼簾的:不大點兒的單人房間,坑坑洼洼的土地上放著一張破舊的四方桌子,油漆基本都掉光了,桌面被磨成了黑灰色,上面放了一些生活用品,水杯、書等。再看炕上的尚敬正疊著被褥,看著很干凈,但都看不清上面的花色圖案了,顯然已經用了很多年,褥子疊起后,露出來炕上鋪的是縫縫補補很多次的一塊油漆布,很顯然就是父母那一代人結婚時才買的的東西,想不到現在這都什么年代了,還在用著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東西。楊景峰又不忍住抬頭看了看屋頂和四周,屋頂是木頭椽子做的,年代久遠,木頭全都舊了,屋頂中間已經下沉了很多,四周墻上黃色的泥水印清晰可見,一看就知道房子下雨時漏雨很頻繁,這房子一旦遇到大雨天氣,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他居然就住在這種房子里。楊景峰雖然聽說過村子里的人生活條件不是很好,但看到尚敬家里的一切還是不免感到驚嘆,不敢相信,自己從小是生活在多么高級的城堡里。
尚敬看到站在地上一動不動發愣的楊景峰,下地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疑惑地問:“小峰,大早上的,你來我家干什么,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楊景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失態了,立馬笑了笑,故作輕松地說:“上次你在這里外面的路上坐過我家的車,所以我就在想這里可能是你家,便進來試試,結果我運氣不錯,碰對了。”
尚敬聽著應了一聲,表示明白了。楊景峰卻佯裝不滿的問:“我天還沒亮就來找你了,就換來你一句“哦”,你會不會有點兒敷衍我!”
尚敬好像這才想起來還不知道他來的目的,接著說:“確實好像有點兒敷衍,不過你這么早來我家干什么的?”
楊景峰也隨便的答一句“來玩兒呀”!
二人正說話中間聽到院子里影影約約傳來腳步聲,尚敬知道是奶奶回來了,便問楊景峰:“你吃早飯了嗎?”
楊景峰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的說:“沒有?!?
尚敬有點兒不自信的問:“不知道你會不會嫌棄我們這樣的窮人家,不如就在我家吃飯吧,我奶奶做飯很好吃的?!?
楊景峰也頗有興致,他自小生活在城鎮里,幾乎沒來過幾次農村,更沒吃過農村的飯,好奇心作祟,就想和他們共進早餐,很調皮的滿口應承道:“只要你們不嫌我麻煩就好,我可是求之不得?!?
正在這時,尚敬奶奶邊推門進來邊問:“娃,你想吃什么,奶奶給你做?”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又一次想起了兒子年輕的時候,恍惚間,聽到尚敬說:“奶奶,奶奶,你怎么了,這是煤礦楊老板的兒子,楊景峰,你可以叫他小峰,他早上在我家吃飯。”
他奶奶這才反應過來,人家孩子自小在大城市長大,怎么可能和自己扯上關系,忙掩飾著恍惚說:“這孩子看著就親切,想吃什么,奶奶去做?”
尚敬忙走過去攙扶著奶奶,邊走邊說:“早上吃面吧,方便,加個雞蛋,咱家有西紅柿,我和您一起做,吃完了我倆還有事?!泵髦菫榱四棠谭奖?,實則是他知道家里的艱苦,沒有能擺一桌的條件。
楊景峰跟在后面慢慢走著,看著前面老人安詳的背影,心里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這次來到這個地方,他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變成熟了很多,他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楊景峰呀,楊景峰,你今年才二十歲呀,怎么心智好像是已經八十歲了,這么脆弱,還容易被感動?!?
說著來到了做飯的地方,這是尚敬爺爺奶奶住的窯洞,里面的陳設和剛才尚敬的房子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桌子上有一臺小電視和一個衛星接收機,應該是能看電視。
楊景峰打量著簡陋的家,不多會兒能吃飯了,吃完飯就準備離開,今天本來就是要和工人們一起去礦上檢查設施設備的,明天要采訪,得提前安排好。楊景峰和尚敬的關系不錯,因此來了后第一想到的就是他,讓尚敬陪自己一起,也不無聊。
二人邊走邊說,來到院子里碰到一位中年婦人,正是尚敬的媽媽,楊景峰這幾天對尚敬家已經有所了解,大概也能猜到,于是沖著她輕輕揮了揮手,叫了聲“阿姨”,也不知道尚敬媽媽是不是明白這聲稱呼是問她的,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這些年她對誰都這樣,不說話,雖然不像以前那樣發瘋發狂,但也不懂的和人溝通、交流,活在自己的世界,尚敬他們自家人早已經習慣了,畢竟從記事起母親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但楊景峰卻是第一次見她,心里不免隱隱作痛,可憐好好的人被折磨成這樣。
第二天,來礦采訪的記者們早早就到了,尚敬為了見梅林,也跟在了隊伍里面,一行人先后繞礦上轉了一圈,拍了些照片,梅林的老師江記者前前后后采訪了礦上工作的各種工作人員,記錄了很多,最后來到了礦辦公室,專門針對董事長做一些采訪。
最后江記者笑著說:“俗話說,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后總會有一個偉大的女人在默默地支持,不知您的妻子是一位怎樣的女人,您方便評價一下她嗎,或者我們有幸邀請到她來做我們節目的嘉賓嗎?”
楊勝利輕輕嘆了口氣,又微微一笑開口:“我妻子確實是世間少有的好女人,可惜天妒紅顏,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你們沒有這個機會了?!?
江記者臉色稍微有些變化,心里頓時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做記者這么多年,這是少有的功課沒有提前做足,差點兒出錯了,立即開口“不好意思,提起了您的傷心事?!?
楊勝利也沒有計較,溫和的說了句沒關系,這么多年,儼然已經釋懷了。說起來就像是平常事,不再像以前那么痛不欲生了。歷時一整天,此次采訪順利結束,記者們及時的返回了縣城,臨走時尚敬看著梅林依依不舍的表情,決定和他們一起走,順路去鎮上,能多陪她一段路。
山路不是很好走,雖然礦上已經修了好幾次,但終抵不住拉煤大汽車的長久碾壓,顛簸不斷,幾人坐在車里也得抓緊扶手,不然容易前后左右摔跤,尚敬本能的從梅林背后面抱著她,防止摔了。
江記者看到二人親密的畫面不免開句玩笑:“明明還是兩個小朋友,偏偏要做大人干的事!”聽到老師這樣說,梅林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知道是拿自己開玩笑,尚敬卻是很認真的問:“江老師,我可是已經二十四了,一點兒也不小人,我們都是成年人,誰是小朋友?。俊泵髅魇峭嫘υ挘浾弑M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反倒是一旁一直坐著不說話,把玩攝像機的攝影師說:“其實我還是喜歡做小朋友,無憂無慮的多好,無奈爹媽不讓啊,不給生活費,沒辦法!”說的大家都哈哈大笑……
又到了工作日,楊勝利有些事要回市里處理,楊景峰也得去學校,于是父子二人還有司機助理都回到城里。一路上楊景峰和父親聊了很多。尤其是自己在尚敬家見到的一幕幕,都告訴了父親,楊勝利聽得認真思考的頗多,特別是聽到兒子說:“我們做生意就是要利己利民,開礦的惠民力度遠遠不夠,村民還很窮,我們應該幫助他們。”于是迫不及待追著問:“那你認為我們應該怎樣去幫助他們,能做什么?”
看得出父親的滿心期待,對自己的期望很高,楊景峰想了想說:“我們礦離村子太遠,家家戶戶不可能搬遷,成本太高,能不能把村民盡量都安排到礦上做力所能及的事,給他們工資,盡管我們現在用的很多人也是周圍的村民,但大多都年輕,我主要說像尚敬他爺爺這種年紀比較大的,也能干活;另外,村民們的住宿條件實在是太差了,尚敬住的那房子一點兒安全感沒有,一旦遇上大雨天氣,可能立馬就塌了,咱們能不能出資幫助置辦些房子,至少讓家家戶戶都能睡得踏實一些?!?
聽到兒子說這些,楊勝利不僅一次又一次感嘆“臭小子,終于長大了”。不過他還是開玩笑似的和兒子說:“臭小子,照你這樣做,老子拼命掙的錢,感情都成別家的了啊!”
楊景峰聽到父親的話頓時覺得不高興了:“爸,是你讓我說的,說了你又罵我。”
看到兒子緊張的樣子,楊勝利哈哈大笑:“不愧是老子的好兒子,心里頭處處想著別人,不錯,不過,小子,聽你說了這么多,提到最多的的就是尚敬了,怎么,那小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能讓你念念不忘。”
楊景峰對于父親經常和自己開這樣的玩笑也是很無語,可還是和父親半開玩笑的解釋了:“爸,什么叫念念不忘呀,這個詞用在您身上還差不多,我就是和尚敬比較投機,覺得和他說話很舒服,他比我大三歲,就像哥哥一樣,那天去了他家看到家里那么簡陋,他母親又是病人,實在可憐,就想幫幫他們。”
作為父親,聽到兒子這樣說更加欣慰了,不過也很疑惑兒子來農村這才幾天,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變化:“你小子,大街上乞丐那么多,以前也沒見你有這同情心啊,這幾天感觸咋這么深?”
其實,楊景峰何嘗不是一直在問自己,為什么感觸這么多,而且心里很難過,不過他沒說這些,只是說:“可能和我的手有關吧,您也知道,我一直不愿意別人看到我的手指頭,前幾天剛認識尚敬時無意中知道他們家二十年前丟了個孩子,也是六指,說了很多,就覺得親切了些”。
本是父子兩隨便聊天,可說到這里楊勝利的臉色卻悄悄發生變化,心跳厲害,故作輕松說了句:“兒子,我有點困,躺一會兒?!笨吭谧紊闲睦镱^不停地說著:“怎么會這么巧,不會的,不會這么巧,可是年齡相仿,手指特征一樣,孩子是在那里鎮上抱的,離他家也不遠。但是走丟是怎么回事,明明當初是他母親把孩子賣給他們了呀?!边@些問題一直在心里縈繞著,揮之不去,心里想著回去得找個人把這些都調查清楚。楊景峰一直看著窗外,也沒覺得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