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聲震天,血流成河,這是席麗斯此時此刻最為直觀的感受。
無論是反抗軍,還是聯合軍,他們此時的眼里恐怕都早已沒有了什么政治上的觀念,存于他們身體內的,只是求生本能所刺激產生的殺戮欲望,為了生存下去,他們腦海里想做的事情,便是殺死眼前的敵人。席麗斯麻木地看著聯合軍不住地突破反抗軍一個又一個的陣地,如不是還有虛空計劃激勵著反抗軍的每一個人,反抗軍早已失去了戰斗的信心,就連她也會淪為一個瘋狂的殺戮機器,直至精疲力盡后,戰死沙場。但現在對于反抗軍而言,時間就是勝利,只有堅持到打開虛空之門的那一刻,他們活下去的希望才能徹底實現。
席麗斯突然想起半個多小時前發生的事情。那時她剛帶領著能源核心的撤離守軍來到震蕩機器的防御陣地,便經歷了一場極有可能造成反抗軍全線崩潰的危機。事情的起因是一群由中高層軍政官員組成的代表不滿齊美倫的權威地位,他們強烈要求齊美倫在打開虛空之門后,由醫護人員和傷病人員率先進入,讓他們最先脫離殘酷的戰場,深悉虛空之門情況的齊美倫當然斷然拒絕,并強調為了星雅人文明的延續,必須由之前所組織起來的精英力量(即諸如齊美倫一樣的科學家和席麗斯這樣有優異戰力的戰士等)先進入虛空之門,確保星雅人在新世界能長期生存為最高級別的目標。雙方的爭執不下立時爆發了齊美倫的管理危機,但在席麗斯和大多數支持齊美倫的軍官擁護下,這個反抗團體終于息事寧人。
事實上這里的大多數人都很理性地對待“撤離順序”的問題,明白星雅人文明未來的延續,必然需要保證精英人才的存活才能做到。但這次管理危機也從側面反映了反抗軍大多數人急于求存的焦慮心態,能早一天從這慘烈的戰爭中脫身,是任何人當前最想做到的事情。但問題的關鍵是,真相僅有少數人知道,而席麗斯便是這少數人中的一個,她很清楚齊美倫激動人心的戰前鼓舞只是一個美好的謊言,一旦虛空之門被打開,離開的將只是固定的這部分人及一小部分及時跟上腳步的幸運兒,而大多數人都將被無情地拋棄。對于齊美倫來說,她能將這個謊言延續到最后關頭,才是最終的勝利,但心生歉疚的席麗斯只能盡全力地與這里的戰士堅守至那一刻的來臨,唯有這樣才能讓她心里好受一些。
齊美倫臨行去準備啟動虛空之門前,留給席麗斯只有一句血淋淋的話:“如你不能及時跟上來,你將再沒有機會離開這個世界了。”
齊美倫的聲音漸漸在腦海里遠去,席麗斯又重新回到這個慘烈廝殺著的戰場。她心里又做了一個決定,她決定留下關于她最后一趟任務所有內容的記憶刻印。聯合軍遲早都會取得全面的勝利,關于反抗軍的過往都會泯滅在時間的長河當中,唯有被她強大精神力量所保護著的記憶刻印,才最有可能避過聯合軍的搜索而存在下來。她沒法改變注定要發生的事情,但卻可以為星雅人留下一段貨真價實的歷史資料,讓后人能知道他們這些人曾為了星雅人的未來浴血奮戰過,為了星雅人的文明延續而努力奮斗過。她深信著,關于這段歷史的真相,終究會水落石出,重新被星雅人所理解。
震蕩機器發出巨大的轟鳴聲,伴隨著轟鳴強度的增加,震蕩機器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共振狀態。整個地城都在隆隆作響,星雅人那最堅固的建筑結構都仿佛變得脆弱不堪,大地仿佛受到了一擊重擊,搖搖晃晃,隨時可能會導致天翻地覆的慘烈后果。在所有人都感到錯愕和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紫色的異點在震蕩機器的中心范圍里生成,它猶如一個橫空出世的嬰兒般,且蘊含著驚人的撕裂力量,并迅速地“成長”著,變為一個巨大醒目的紫色漩渦,并迅速地充盈著由震蕩機器生成的紫色光幕空間內,換言之,震蕩機器正“包裹”著一個奇異非常的空間。
那滾動的紫色漩渦散發著無盡的誘人魅力,似在吸引著所有的目擊者躍躍欲試。這就是虛空之門,這就是從當初的地球聯合政府,直到現在的反抗軍都在苦苦追尋的虛空之門,也是聯合軍揮之不去的夢魘!這扇奇異大門的另一端,便是充滿未知與機遇的新世界,這個征兆,已經預示著延續星雅人文明的未來,已經成功了一半。反抗軍的戰士們暴起震聲歡呼,齊美倫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并沒有欺騙他們,他們心想著只要撤入虛空之門,便可從這充滿戰火的世界中解脫了;聯合軍一方則是靜默全場,他們政府一直宣揚的,那子虛烏有的虛空計劃,竟然在敵人的絕對劣勢之下,出現在了所有將士的眼前,那種被欺騙和洗腦的屈辱感,恐怕已經曼延了每一個人的全身心。
不知是誰下達了攻擊的命令,聯合軍的飛彈炮火朝著震蕩機器瘋狂地傾泄。聯合軍的目的再清楚不過,為了延續自身的統治,他們就必須要斬斷虛空計劃存在的任何蛛絲軌跡,哪怕是已經實現的虛空計劃,他們也要將之消滅得連灰都不剩。
戰火再燃。反抗軍的戰士們迫不及待地撤出防線,發瘋地沖向虛空之門,而聯合軍則緊跟在后地發起了猛烈的沖鋒。敵人的炮彈不住落入反抗軍戰士們奔跑的身影里,失去了掩體的保護,他們的血肉之軀再無法抗衡敵人的鋼鐵洪流,哪怕是最堅強的戰士也從未放棄求生的希望,時間就是生命,他們只想活下去,不會再浪費一丁點時間停留下來與身后的敵人作戰了。
半數以上的反抗軍戰士脫出了身后敵人的追擊,但他們卻湮滅在了高溫彈幕的覆蓋之下,而僥幸能逃出彈幕火海的少數戰士,則拖著血肉模糊的殘軀蹣跚行進,他們已經不可能抵達虛空之門了。極少數成功躲過最慘烈敵人打擊的戰士們,終究被從后趕上的聯合軍射殺,倒在了離希望最為靠近的土地之上。敵人的沖鋒仍在繼續,但反抗軍位于防御陣地的戰士們沒有一個人活著抵達最后的防線。
席麗斯本人就是最后的防線,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不惜一切代價撤退的戰士們,全部倒在血泊當中。如果有人能活著來到她身邊,她定會帶著他們一起進入虛空之門,但沒有一個人能做到,也許齊美倫根本就不用欺騙這些可憐的戰士們,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
敵人停下了前進的腳步,因為有人認出了席麗斯,知道她就是那個將死影部隊消滅的可怕人物。
對于震蕩機器的炮火打擊仍在繼續,但擁有著多重防護的震蕩機器依然是巍峨不動。齊美倫和她的科研團隊如愿地進入虛空之門,接下來是第二批必要的精英團隊,他們此時正跟在齊美倫等人的身后,邁向未知的新世界。因此,席麗斯必須最后走,否則誰都走不了。
席麗斯看著如狼似虎的敵人們,心中冰冷得再沒有一絲的情感。戰火令她麻木已久,眼前的生命和那些已經逝去的生命,都已經令她習以為常。她想起了齊美倫對她說過的話,想起了自己對于去與留的思考,她終究還是選擇離去。她對這個世界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是時候該離開這里了。
敵人克服了對席麗斯的恐懼,喊叫著向她發起沖鋒,無論席麗斯再厲害,總不可能擋得住這么多人。
積蓄已久的力量從席麗斯體內爆發出來,她發出震天長嘯,向心智被奪的敵人們發起了攻擊。大地力量凝聚而成的突地尖刺從地下猛地凸現,躲避不及的敵人被連環刺穿,成為令人可怖的“血串”,寒冰之力隨著席麗斯的行進而盡數噴發,反應稍慢的敵人均被紛紛冰凍,并在倒在地上的同時粉身碎骨。帶著旋轉沖擊的紫電環流如奪命的鎖鏈般,所過之處敵人紛紛焦黑倒斃,席麗斯挾著兩道紫電環流左沖右突,并不住擊出帶有火焰與水流混合而成的拳風,將附近擁上的敵人當場震殺。原先氣勢洶洶的敵人在短暫的交鋒中,便被席麗斯收割掉了幾百條生命,立時大受震動,連帶著附近潮水般的敵人緩緩后移。
席麗斯朝前幾步,敵人便后退幾步,在席麗斯擁有生命兵器的強大力量之下,人數再不是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席麗斯一手操持滾動的火球,另一手則控制著緊繃的巖球,突地大吼一聲,兩手匯聚力量的球體同時擲向密集的敵人陣中。可怕的殺戮再度開始了,火球與巖球的力量交融唯一,化為一道夾雜著火焰與碎石的奪命風柱,聯合軍再也不能維持進攻陣形,紛紛四處躲避,以免被這可怕的旋風卷入絞得粉身碎骨,就連最靠近席麗斯的敵人,也絕望地四散奔逃。在敵人看來,席麗斯儼然是一個不可戰勝的神,她親自捍衛著通向震蕩機器的最后防線,沒有人能經過。
是時候了。之前兩輪攻擊中,席麗斯已經順勢將自己的記憶刻印留在了震蕩機器的附近,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到了離開的時候了。此時的地城里,除了她之外,再沒有第二個戰友,他們都在虛空之門另一端的新世界,等待著自己的到來。席麗斯望向那已經有點變得不太穩定的虛空之門,紫色漩渦的范圍比剛開始時已經縮減了近三分之一的面積,看來齊美倫說的沒有錯,虛空之門并不能維系太長的時間,如她再遲疑下去,將永遠錯失離開的機會。
席麗斯轉身就走,在聯合軍的眾目睽睽之下,邁上了前往新世界的征途。
越靠近虛空之門,那個新世界的對席麗斯的呼喚便越來越清晰。紫色漩渦越來越近,席麗斯能感覺得到自己正進入一個不屬于原先世界的空間當中,當她更進一步深入時,虛空之門將會將她帶往那個期盼已久的新世界。雖然身后仍有著無數正在緊緊追趕的敵人,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未來,希望,正在離席麗斯越來越近。
一股柔和的觸感包裹著她,下一刻,她的意識和身體全融入了紫色漩渦當中,眼前的情景模糊難明,但她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地城,離開了環形高塔,離開了那個她稱之為家園的星球......
那是地球上的星雅人最后一次見到席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