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臨于東海，海風咸濕，空氣清新，古書記載此地適宜居住。
百姓多以捕魚，販魚為生，一年之中魚類收獲的季節亦是城中最為熱鬧的時候。而不少城外之人亦會慕名而來，更是增添了城中的繁華景象。
在城中，不光有漁夫挑著竹簍挨家叫賣，還會有其他的商戶趁著這個同慶的機會招攬顧客大撈一筆。不過這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情，說不得那些商家有多么得狡詐，至少他們不會強迫你非要買些什么東西。
而到了冬日里，桑海的繁華依舊不會削弱幾分。
赤練和白鳳到達桑海時，桑海便是一副熱鬧的場景。
“姑娘，看看我們這新到的發簪吧，你這么漂亮，帶上一定很好看。”路邊的攤主伸手朝著赤練打招呼。
赤練笑了笑，明知這是奉承話卻還是停下挑了一個帶花的小紅簪子。
“哎，姑娘等等，你還沒付錢呢？”攤主見赤練拿了東西就走著急地喊道。
錢？進了流沙之后，似乎很少用這東西了，殺手要什么直接搶不就好了。不過這是桑海，赤練不想惹出什么麻煩事而耽誤了正事。
她回眸一笑，眼睛不懷好意地看向白鳳：“錢找這位公子付吧。”
“我……”白鳳剛想拒絕。
赤練就又補了一句：“白公子不會連一個小小的發簪都舍不得送給我吧。”她挑了挑眉，稍帶些得意，街上這么多人看著，白鳳又穿得如此顯眼，想必大家都是記憶深刻，他想賴賬也不行。
攤主亦是將目光投向了白鳳的身上。
白鳳沉下了眸子，一臉的不情愿卻還是緩緩掏出了腰間的錢袋。他剛想掏出里面的碎錢，誰知，赤練又突然跑了回來，搶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不用找了。”赤練大手一揮，豪放地把錢全給了賣簪子的大媽。大媽收了錢，樂呵呵地說了句：“姑娘，下次再來啊。”
白鳳可笑不出來，他就帶了那么點錢，赤練全給了，等會難道喝西北風不成。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想要耍他也不用什么都不考慮就……哎。錢，他倒不是心疼，只是這里不比流沙，晚上得住客棧呀。
沒了錢，這住的地方……
白鳳陰沉著臉注視著赤練離去的方向，他有種想要教訓赤練的沖動，手中不知不覺就多出了一片羽毛。
赤練見白鳳沒有跟上便回了頭，看到白鳳那張又愁又怒的臉時一時沒忍住，便掩唇笑道：“白公子，是被我的背影迷住了嗎？”睫羽輕顫帶了幾分嫵媚。
劍眉蹙得更深，手中的羽毛被用力地握緊。白鳳冷哼一聲向著與赤練相反的方向離去。
羽毛落在地上已散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
赤練走進拾起地上的白羽，含笑向著周圍看熱鬧的人解釋道：“沒什么好看的，小孩子鬧別扭而已，都散了吧，散了吧。”
白鳳向來耳尖，聽到赤練越描越黑的話后，臉色亦是愈加深沉。可他又能如何？是他自己要跟著赤練的。
……
因著先前買簪子的事，白鳳還在氣頭上。所以，白鳳是一臉陰沉地走在前面，而赤練就緊跟在白鳳身后走著。
若是單純跟著，白鳳也已經覺得有些不自在。
可赤練還非要不識好歹的時不時就發出笑聲。因為只要一想到白鳳那副尷尬的樣子，她就掩飾不了自己的情緒。
畢竟，能夠看到一反常態的白鳳的機會是不多的。
而每當這時，前面的人劍眉就蹙得更深。但也只是心里生著氣，和一個女子還斤斤計較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況且，白鳳往回瞥了一眼，那個人偏偏還是赤練。
至于身后那個剛剛還在發笑的赤練此刻已若無其事地接著走自己的路，明顯忽視了白鳳投來的目光。
白鳳回了頭，有種說不出的苦澀在心里暈開，他從來都是站在高處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偏偏在赤練面前，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感甚至還比不上……
“一串糖葫蘆。”赤練見到旁邊有賣吃的轉眼就走了過去。
白鳳無奈地站定，眼看著赤練拿下一串糖葫蘆然后不顧形象地塞進了嘴里，咬下一個山楂后，嘴邊還沾了些糖衣。
向來潔身自好的白鳳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好心指著赤練紅潤的嘴唇提醒道：“右邊。”
“哦。”赤練伸出了舌頭舔了一下嘴巴左邊，含著嚼碎的山楂含糊不清地說道：“沒有沾到東西。”
白鳳看著赤練呆呆的樣子又無奈地補了一句：“是你的右邊。”
赤練抬起眼眸，把視線從糖葫蘆上移到了白鳳身上。
觸及到那道與平常有些許不同的眼神時，不自覺就回想起剛才的動作，白鳳不會以為她是故意引誘他的吧。
應該也不可能，他那異樣的眼神只能說明他是在看好戲而已。
一定是這樣。
但這次赤練卻是抬起左手擦掉了嘴邊沾到的糖衣。殊不知這個動作在白鳳看來，更像是赤練有意為之，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就勾起了嘴角。
赤練收回左手時，白鳳已經轉了身，“天不早了，我們先找個住的地方吧。”
“好。”赤練笑了笑應道。
待赤練吃完糖葫蘆，客棧也已經近在眼前了。一位客棧的小二向著路過的赤練和白鳳二人招呼道：“二位客官，你們是打尖還是住店呀。”
赤練眨眼就從白鳳身后走出徑直走入了客棧內：“要兩間空房。”既然來到了這間客棧就住下吧。儒家不還有句話嗎，既來之則安之。
小二緊隨其后，他抱歉地說道：“二位真不巧，空房只有一間了。要不……”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在白鳳與赤練之間打著轉。
赤練頓時壓低了眼眸，她知道小二是想讓她和白鳳共擠一間房，于是轉身便要離開。這次不比上次找淺硯，她有的是時間。
走到門口處，赤練卻發現白鳳沒有跟上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趕忙回了頭，而白鳳已經向著客棧二樓走去。
“你要去哪？”赤練壓著怒氣問道。
“當然是住下來。”白鳳理所當然地說道：“你走了，不就有一間房給我住了。”
“你……”赤練剛想發怒卻又想起什么，她不懷好意地看向白鳳：“這位公子，你住客棧的錢還夠嗎？”
白鳳頓時停在了樓梯上，他想起來了，他的錢剛才就……
難道赤練是早已預謀。
那她自己該住在哪就沒考慮過嗎？真是個蠢女人，光想著耍弄自己，都不知道為自己考慮一下。
赤練見白鳳愣住的樣子以為他是因為沒錢而在苦惱，就放聲大笑起來。白鳳眼珠一轉，決定給不知好歹的赤練一個教訓。
他轉過身故作大方地說道：“那我把空房讓給你吧，如何？”
赤練止住了笑聲，眉眼一彎：“那當然最好不過。”
她抬腳往樓梯走去，卻在經過小二身邊時僵在了原地。她想起來了，她出外幾乎不帶錢，剛才買糖葫蘆的錢也是翻遍了衣袖才找出來的。
“不用了，我再去別處找找好了。”赤練尷尬地笑了笑，把房間又推給了白鳳。
白鳳剛想開口，突然從門外傳來了一道溫潤的男聲。
“殿下。”
這一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也算是讓赤練脫離了尷尬的境地。
只見一個儒家裝扮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樓梯上的白鳳又轉而面向赤練作了個揖。言行中透著一股儒生的謙遜，溫和而有禮。
赤練回了頭，見是張良，又聽到剛才他說的殿下二字便沒有給他好臉色看，她沉聲說道：“在韓國才有殿下，這里只有赤練。”
張良抬了頭，眉眼之間依舊透著一股暖意，他緩緩開口道：“殿下此言差矣，在子房的心中，殿下永遠是殿下。”
永遠，赤練避開了張良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低聲呢喃道。
她不喜歡眼前的人卻還是因為他的話恍了神，或許是因為似乎還從未有人真正把她掛在心上。
就算是她的父王亦是為了保全王位而將她輕易送入有權有勢的人手里。
就在赤練的神情變得柔和起來時，白鳳卻狠狠地注視著張良，那個人早于他認識赤練，不過，他也不能擺出一副將赤練看透的樣子。
說實話，他有些討厭這個讓赤練動搖的男人。那些儒家的人最擅長的就是嘴上的說教，還是早點離開會比較好。
白鳳帶著些怒氣的目光重新落到赤練身上。
“赤練。”白鳳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不辨聲色地叫出了赤練的名字：“我們該走了。”
看似尋常的一句話卻是故意說出口的，不然，白鳳何時會直呼赤練的名字。
這次只是為了讓她認清現實而已。
赤練回了神，轉頭便對上了白鳳那張陰晴不定的臉，她知道剛才那一聲是為了提醒她現在的身份，可他到底在生什么氣，連“我們走吧”都好像透著命令的口吻。
其實他不說她也是要走的。
反正不是沒錢住客棧嗎。
赤練回以不屑的眼神給白鳳，白鳳卻已閃身掠過赤練來到了張良的身邊，擦肩而過時，張良面帶微笑地看向白鳳道別：“慢走。”
白鳳卻目視著前方毫不把張良放在眼里，他就以著一種傲然的姿態走出了客棧。
說是走，其實更為貼切的應該是飛。
赤練在心里忍不住咒罵了一句白鳳，干嘛走那么快又留她一個人。但她還是抬腳準備離開。
臨別前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個從以前就認識的謙謙君子，他無論何時都是這般儒雅，仿佛是不會構成任何威脅的大好人，可赤練偏偏最討厭的就是這類人。
如果讓你去評價兩個人。一個是干了許多壞事卻做了一件好事的人。另一個則是被眾人奉為大善人卻在最后做出一件壞事的人。
也許許多人都會認為第一個人雖是壞人卻本性不壞，而第二個人呢，人們或許就會指著他的鼻子罵道，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
在赤練的眼里，她更欣賞的亦是第一種人，壞人天生并不是壞人，他們做壞事都是有自己的難言之隱的，就像她，就是為了跟隨衛莊才加入了流沙。所以到了她死心的那一天，她或許也可以為了別人而奮不顧身。
至于第二種人，赤練覺得張良倒是挺符合的。
這個世上本是弱者亡，強者存的，若真是一個單純善良的人便不可能活到現在。
他們會披上善意的皮囊來偽裝自己，伺機而動，這樣的人比窮兇極惡的壞人還要可怕十倍，因為防不勝防。
如果有一天，他在背后捅了你一刀，你至死也不會料到是他下的手。
簡直比白鳳那個家伙還討人厭惡。
“殿下是在找客棧嗎？”張良明顯對赤練的敵意置之不理，他叫住赤練好心詢問道，“若殿下不嫌棄，不如就到子房的小圣賢莊內暫居幾日。”
赤練停下猶豫道：“這……”眼睛卻故意瞥向白鳳。
白鳳雖然先來到了客棧外，但還是注意到了赤練投來的看似征求意見的目光，但想也知道這是赤練故意讓他動氣。
他轉過身面向街道，環在胸前的手臂也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仿佛是在對赤練說著，你要是敢答應，就等著我來教訓你吧。
赤練回了頭笑著迎上張良的眼睛，輕輕開口道：“不必了。”
白鳳聽到后勾起了唇角。
“我不想打擾你們儒家人清修。”赤練依舊是笑著拒絕道。
“那……”張良側身讓開，回頭看了一眼等在門口的白鳳欲言又止，最好還是斂了目光說道：“殿下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