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裝飾公司報到的第一天，錢方著實有些失落，陳經理跟他打了聲招呼就匆匆出門了，剩下他一個人在辦公室里溜溜等了一天。直到快下班的時候，陳經理回到辦公室，才知道錢方是來報到的。顯然，他對人事經理的安排有些不滿，在他看來，錢方到他這兒來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人事經理純屬給他找麻煩。陳經理軍人出身，說話甚是粗獷，話語之間時不時就帶出男人或女人身下的那個東西。他不高興地給人事經理打了個電話，說這鳥人不會辦事，凈給他找麻煩，讓人事經理哪天請他吃頓飯，算是賠個不是。陳經理的話讓錢方很是難堪，臉上直發燒。和人事經理一頓發作和玩笑后，陳經理示意錢方坐下，表情有些奇怪：“怎么，聽說你是北大的研究生？”

錢方不自然地笑著點了點頭。

“高材生，高材生！”陳經理不住地稱贊，“你到我們這兒，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嗎？”

“經理，別這么說?！卞X方有些惶恐，“我來這兒，有很多東西都不會，以后還要請您多幫忙?！?

見錢方文質彬彬很有禮貌，陳經理不想再為難他，眼中的不屑漸漸散去：“你學歷史的，怎么分到我們這兒來了？”

錢方一陣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支吾半天應道“讀書讀得久了，想在企業里發展發展。咱們企業這么有規模有名氣，我能分到這兒來，我的很多同學都很羨慕呢！”

陳經理覺得錢方挺會說話，顯然，他也有些被錢方的話所感染，好像直到今天才意識到他身處的這家單位的價值，他開始面帶微笑，語氣和善了許多：“你看，你想在這兒干些什么工作？”

“我沒什么要求，干什么都行，您就看著安排吧。”

陳經理沉吟片刻：“這樣吧，你就做我的助理，平時在辦公室接接電話，抽空跟我一起去項目部開開會，做做記錄。好好干，咱們這兒的人大都跟我一樣，甭看經理副經理的，狗X，我還不知道他們。你這么好的學問，一定很有前途?！?

由于公司的集體宿舍正在裝修，新分來的大學生被安排在外面暫時租房子住。錢方和胡義被分到了一起。胡義是哈爾濱某工程學校畢業的大學生，學的是建筑測量專業，留著一頭長發，與錢方的中規中矩相比，胡義就不那么安分，屬于那種不太好領導的人。他們租的房子離公司有幾里路遠，是郊區農村的一個農家院，住了有七八戶人家。到了晚上，連路燈也沒有，上廁所要去村里的公共廁所。好在有胡義幫忙，錢方才省去了晚上的很多不便。在單位吃完晚飯后，錢方坐上胡義的自行車回到住處。為了省去夜里上廁所的麻煩，他們買了個臉盆供小便用。這天，胡義說因項目趕工期，夜里要在工地上加班，不回去住了，錢方特意早下了會兒班，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住處。

錢方簡單吃了點東西，他想看會兒書，但農村的電壓很低，60瓦的燈泡還沒有平時15瓦的亮。他看了一會兒，眼睛覺得有些累，索性不看了。屋里沒有一件出聲的東西，他百無聊賴，干脆早早睡了。睡夢中，錢方被一陣陣女人的叫聲驚醒，他聽了聽，事。這里的房子都是后來隔成的一個一個的小間，一點也不隔音。可錢方無論如何卻再也睡不著。黑暗中的他睜大了眼睛，死一般的沉寂讓他突然感到一絲悲涼。他不由想到了警官大學，如果不是他的眼病，他現在已經是那兒的一名教官，已經住在那間一居室的房子里。他想到了韓雪，如果韓雪知道他現在的境況，還會和他在一起嗎？他隱隱感覺到了和韓雪之間的距離，感覺到了那份潛藏的危機。韓雪幾次打電話說要來住的地方看看，錢方都沒答應，他想等搬進裝修好的宿舍后再請韓雪來。他是那么地愛她，不敢想像失去韓雪會是怎樣，他要想盡一切辦法留住韓雪的愛。錢方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得有些累了，漸漸有了倦意，剛要入睡，又被院子里的響動吵醒，原來是賣菜的小販早早起床上菜去了。

陳經理是個很能干的人，在業務上根本用不著錢方幫忙，再說，錢方對裝修的事一竅不通，也幫不上什么忙，他這個經理助理做得很清閑。錢方最喜歡的就是寫東西，他抽空寫了不少裝飾公司的宣傳稿，連經理副經理的工作總結匯報材料什么的，也都由他包了。很快，前方這方面的工作才華被集團發現，被上調到集團宣傳部工作。

這讓胡義羨慕不已，因為在c集團，宣傳不屬于機關單位，與項目部相比是領導機構。在機關坐辦公室不像他們在項目部整天風吹日曬那么辛苦，而且還有很多提拔晉升的機會。錢方對此也很滿意，慶幸自己這匹千里馬總算沒有被埋沒在裝飾公司。人事經理說沒想到錢方寫得一手好文章，這讓錢方覺得很可笑，心想，我的論文都能獲獎，寫這點東西還不是小兒科。另外，更讓錢方高興的是，去宣傳部工作并非像胡義想的那樣將來能升官，而是他晚上不用去項目工地，可以安心地呆在宿舍里。之前，陳經理幾次晚上讓他一起去工地，他都找各種理由推脫了。因為那樣的話，他眼睛不好的事就露餡了。

一個月后，錢方和胡義終于搬進了裝修好的集體宿舍，他們還是住在一起。錢方約韓雪星期天來做客，胡義開玩笑說等韓雪來了，他晚上就去工地加班，把宿舍給他們騰出來。

錢方患上眼病的事韓雪沒敢對父母說，她想努力學著適應錢方到了晚上的狀態，她特意約錢方星期天晚上去外面吃飯。他們約在錢方宿舍附近的一家飯館，通往飯館的是一條窄小的馬路，兩邊停滿了汽車和自行車。錢方對這兒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他緊拉著韓雪的手，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碰到路邊停放的車輛。好不容易才挨到了飯店門口，錢方一路上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飯店里的燈光有些暗，外面的桌子已經坐滿了人。韓雪看見里面有個桌子空著，忙招呼錢方往里走。這時，飯店的服務員端著盤子從對面走來，錢方沒有看見，兩人撞了個滿懷，服務員手中的盤子被碰翻，飯菜撒了一地，還濺到了錢方的身上。服務員不好發作，生氣地瞪著他。錢方手忙腳亂，不停地賠著不是。韓雪忙過去幫錢方把衣服擦干凈，拉他在座位上坐好，她發現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們，這讓她渾身不自在，再沒心思吃飯。

韓雪的心里很亂，盡管她已作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錢方到了晚上的狀態讓她覺得越來越難以適應和接受，她從小就習慣于被人照顧呵護，從來沒有受過什么壓力，想到將來如果和錢方生活在一起，她不知道還會發生些什么事，更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未來的生活。

韓雪矛盾極了，一時不知所有措。她想和爸媽商量一下，希望能從父母那兒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