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中校外的一家小酒館。

窗外秋雨颯颯，落葉繽紛滿地。

劉東劍和龍吟對坐而飲，桌上擺了一盤白切驢肉和一只燒雞。

一把藍白相間的青花瓷壺內熱著半盞燒酒，兩人都喝得有了些許醉意。劉東劍伏案長嘆一聲：“敢問情為何物？直叫我愿以死相許……”龍吟淺笑沒有回應。

“涵妮那樣癡情與你你為什么卻這般冷漠？”劉東劍問。

“首先我是一個學生，我的祖?zhèn)骷医滩辉试S我在這個時期卿卿你我……”龍吟端起靛白色的酒盅小酌了一口。

“就因為這？”劉東劍不解道。

“其次我很清楚自己的家境，一個農村孩子攀龍附鳳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這個也許現(xiàn)在你不懂。”

“你那意思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了？”

“起碼不要懸殊太大，我不希望自己以后靠仰人鼻息生活，更不希望自己年邁的父母去跟一個身份懸殊的市級領導別扭地坐在一起說一些不著邊的話——我習練截拳道多年就是為了尋求一種真正讓心靈自由的境界，包括生活環(huán)境的自由……”

“這么說你是打算放棄涵妮？”

“我從來就不曾追求她何言放棄二字？也許你更適合她……”龍吟說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語。

“可她的心思全放在了你身上，唉……”劉東劍低首嘆道。

“感情的事不能一廂情愿的——你要鍥而不舍以真情打動她……”

兩人對視一笑，把杯中濁物一飲而盡。

“還有一個禮拜就要參賽了。據(jù)我了解，這次散打錦標賽你的最大對手是天都四中的顧瞿飛，這小子外公曾是60年代泰國三大拳王之一，他可是從小便深得泰拳要領……對付他你可要小心喲！”

“呵呵，勝敗本無所謂，我不看重這些……”

“那你看重什么？”

龍吟端起酒杯端詳著好像自言自語地說：“這種酒具是一種很普通的粗瓷，酒也是鄉(xiāng)村常見的苞谷燒，驢肉和燒雞也是入不了大席的村野之物——但是它們能給我一股豪情和灑脫，使我有如置身茫茫群山之感，豈是酒吧里的咖啡和雞尾酒所能勾兌出的情調？這和習武一樣，艱苦修煉的過程便是最大的心靈收獲，豈可像在乎這眼前的酒菜是否可口一樣在乎一個勝敗結果……”

劉東劍聽了若有所思。

“你認為截拳道是世界上最高級的功夫嗎？”

“其實每一種拳法都有它的長處和它的短處，包括截拳道。李小龍當初在創(chuàng)立它的時候也走了一些彎路，找了很多借鑒，在囊括了世界武術和技擊領域內各門派的長處后才逐漸成熟了自己的武學理論，這便是截拳道所提倡的‘以無法為有法，以無限為有限’。它博采眾長不拘一格，不搞花架子，講究每一招的快速制敵——可以說速度就是截拳道的靈魂，攻防并舉是它的最特色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但你無法因此就說截拳道是世界上最高級的功夫。”

“那是為什么呢？”劉東劍不解地繼續(xù)問。

“如果這種說法成立，那世界上還要其它功夫干嘛？大家都來習練這一門功夫好了——你為何還要學習跆拳道？實際上，截拳道的成功從本質上說只是李小龍一個人的成功，其他的遍布全世界的追隨者僅僅是斷章取義地理解截拳道的精髓罷了，包括我對它也僅僅是一知半解的……”

“呵呵，龍吟，你真的是這么認為嗎？”劉東劍扯了一條雞腿遞給了他。

龍吟毫不客氣地接過大嚼起來。

“有時候練功很迷惑，真不知到底是為了什么——強身健體？磨練意志？追求卓越……嗨，想的腦子都大了！”劉東劍發(fā)牢騷說。

“你知道釋迦牟尼佛祖嗎？他放著好好的國王不做為何要去修行？為何現(xiàn)在印度仍有那么多苦行僧在步他的后塵……苦才是人類大徹大悟的唯一隧道，盡管誰也不愿吃苦。我自己每天都在琢磨我為什么要修煉截拳道？截拳道還有哪些需要完善的地方？李小龍說他習練本法的目的是消除人性的一切障礙，讓心靈獲得最大限度的自由，這種觀點跟佛教的教義有著極大的相似之處——所以說截拳道從某種意義說它還是一門哲學，而李小龍本人就是哲學專業(yè)的高材生。”

“越來越玄奧了……對了，你為什么說截拳道只是他一個人的成功呢？”

“喝酒！這驢肉好吃嗎？”

“嗯，味道挺香的！”

“你老是問我個不停，還讓不讓我飲酒啖肉了呵呵……”

“哈哈，快活也！龍吟，你的話讓我有些茅塞頓開。”

“接下來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你把酒干了……”

“我在BJ振藩武館學習時來回碰到一些現(xiàn)象，就是許多其它門派的學員經常明里暗里地找我們截拳道館的學員相互切磋拳藝，比賽的結果五花八門——有泰拳學生打敗拳擊選手的，有空手道武者擊倒截拳道學員的，也有太極高手打敗少林弟子的……這種現(xiàn)象說明了什么呢？”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吧？”劉東劍插話道。

“這只是一方面的問題，它只能說明習練截拳道絕不是萬能的。每個人的身體素質不一樣，有善柔者也有善剛者，有善快者也有善慢者，但不管擅長哪一方面，找到最適合自己習練特質的功法才是習武首要的成功之道——從這個角度上說李小龍無疑是最優(yōu)秀的，全世界只有他一人才能把截拳道的內涵發(fā)揮到如此極致……”

“還有，在武術基本功方面，中國的少林派學員和國外的泰拳學員是最艱苦的，少林弟子要從最基礎的鍛煉開始，系統(tǒng)地礪練站樁功、沙袋功、鐵掌功、木人樁功、輕功等諸般基礎學科，要踩好一個腳印后才能有資格去練下一步。而泰拳學員為了提高自己的爆發(fā)力和扛打擊力，往往要千百萬次地訓練肉掌插砂擊石或赤腳踢棕櫚樹等殘酷基礎項目，其功力的長進都是伴隨著血汗和淚水地揮灑而日漸提高的，而目前的截拳道館多數(shù)都是在傳授一些入門招法和幾個腿法拳法，純粹是秀花架子而已，對其理論禪學的講解也是照本宣科泛泛而談，如此的教學怎能造就出一流的純正的截拳道高手來？”

“那你是怎么學習的？”劉東劍很好奇。

“截拳道過于強調速度容易導致下盤不穩(wěn)，過于強調一招制敵容易短時間內耗盡體力——故我在平時練功時非常注意負重站樁的功法練習，更時時鉆研道教所創(chuàng)的太極推手功夫。李小龍本人也說過，最柔者也是最有力量的，譬若無孔不入之水……可惜呀！我們在各種版本的有關截拳道的教材或影視劇中看到的都是推崇夸大其速度的標榜，而其實這門功夫也是非常注重以柔克剛的，李小龍在比賽中常用的勾漏手就是一個佐證，只是發(fā)揮得還是有些局限而已。”

劉東劍吃驚地看著龍吟，他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平素沉默寡言的同窗腦子里還蘊藏著如此豐富的東西……

“練武就是練心——今后我倆好好共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