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云夕手上拿過那書套來，又命云朝去了筆墨來。

執筆在那樟葉上，小心翼翼地寫上：冥虛子。

我對著樹葉上剛寫好的字，吹了吹，又晾一晾，便將手中那書卷輕輕地裝了進去。不大不小，正合適。

云夕對著那三個字念出聲來，我笑著問她：“你識得字？”

她竟不好意思起來，靦腆道：“奴婢只粗淺地認得幾個，識得不多罷了。”

“已是不錯了。云朝呢？”我問道。

云朝吐了吐舌頭，笑答：“回王妃，奴婢可沒有云夕姐姐這等聰慧，奴婢沒有認過字。”

我笑了笑，淡淡道：“不當緊，若是真有心想學，日后得閑的時候，我可以教你們認字。”

云朝遲疑道：“可這怎合規矩？”

我笑著溫聲道：“我說合便合了。”

一旁的云夕扯了扯云朝的衣袖，小聲催促道：“還不快謝過王妃。”

二人齊齊施禮，悅聲道：“奴婢謝王妃。”

我有意吩咐云朝前去內務監，給我拿幾床稍厚些的被褥來，以防近日天氣驟然變冷。

見云朝走后，我便吩咐云夕，命她將此卷書簡送到福安閣去，交給趙二公公，就說是我送給王上的。

又再三叮囑她，路上若是遇見什么人，不要說去做什么，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此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云夕連連點頭道：“王妃放心，奴婢知道該怎么做了，一定會順利將此卷送到王上那里去。”

我淺笑著點點頭，看著云夕往掬水園方向走了。

這卷《冥虛子》，是夔國貴胄公子冥虛子所作的文章，里面講的都是治國強國之道，主張專政集權統一。

冥虛子是西虬從前的太子傅李袞最為推崇之人。自我與太子承錦一處讀書開始，李袞便是我與太子的老師。

那李袞博覽群書，見多識廣，見解獨特，足智多謀，卻并不得叔父王重用，僅僅讓他教太子與我讀書罷了。

后來，就是因為他推崇冥虛子的學說，而冥虛子的思想并不為叔父王所認同。李袞不甘心，便將期望寄托在了太子身上，他每日向太子與我傳授冥虛子的治國之論，叔父王發現后大怒，便把他逐出了王宮。再后來，就不知去向了。

我并不期待那幽王會有什么回應。

無非是探一探幽王。若是他對此卷產生了興趣，便隱約可推測，他的確如當年李袞所言，幽乃有滅六國之心。

心下正琢磨著，便聽見有人從外面回來的聲音。此時，我正斜倚在榻上，假裝閉目養神。

聽見人已進了內殿，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正是甘棠和芣苢從外面回來了。二人漸漸朝我走來，隱隱嗅到了一絲淡淡好似杜若的香氣。

只是今日和鳴殿并無杜若，身上并沒有擦過香膏。我自禁足以來，每日淡妝素衣，何來這樣的香氣？

“甘棠。”我假裝渾身無力，懶懶地喚了一聲，只待她離近一些，好確認那是否是她身上的香氣。

“奴婢在。王妃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佯裝要起來，甘棠上前來，攙著我起身，我有意將頭靠近她的身體，細細一聞，果不其然是杜若的香氣。

畢竟，這宮中制香之法，乃是我自幼便在我母后跟前耳濡目染的。

再聞，則又聞到里面似乎還摻雜了別的東西，香氣似有似無，幽幽淺淺，并不馥郁。

聞著聞著，便聞到了一絲不尋常的香氣，心下猛地一驚，是紅心草！

這紅心草是催情之物，有迷情之效，這可是宮里的禁忌，若沒有御醫調制，是不得擅自私用的。

“怎么這幾日，白日都不見你們二人在和鳴殿里？”我不經意地問著。

甘棠跟芣苢退到一側，恭聲道：“回王妃的話，奴婢二人剛從外頭回來，去了壽康宮一趟，正有要事需向王妃稟報。”

“是為何事如此奔波？不必拘著，只管說便是。”我一只手輕柔著額鬢處，淡淡道。

只見甘棠朝芣苢使了個眼色，芣苢便起身到門口去了。

我心生疑惑，只裝作不經意。

甘棠從袖口里取出了一個掌心大小的八寶攢珠鎏金匣子，躬身雙手遞給我，此時那杜若的香氣比先前明顯了許多，在打開那只匣子的一瞬間，紅心草的氣味直接襲擊了我的嗅覺。

我假裝不識，故意湊到鼻子跟前，反復地聞了又聞，問她：“這香丸的香氣真是特別，這是什么？”

甘棠抬起頭，看了看我，低聲道：“奴婢懇請與王妃近一步說話。”

我微微點點頭，她便湊到我耳邊，壓低著聲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向我一一說明。

我聽得萬分驚詫。

果然，這香丸名叫“春歸丸”，正是用來迷情的。

太王太后要甘棠回來給我帶個話，說是會在近期，給王上和太后施加壓力，讓王上盡快賜給我封號。

按宮規禮制，賜封那日，王上是必須留宿在和鳴殿的。

如此一來，便要我提前心里好有個準備，無論如何都要抓住機會，相想設法讓自己在賜封那日承寵。

那“春歸丸”只需放一顆在香爐里，用炭火薰上一小會兒，便可達到迷情的效果。

紅心草的迷情作用極強，制香的時候，只需一點點就效力十足了。里面又加了杜若、百合跟竹葉，香氣十分清幽持久。不是對制香了如指掌的高手，是絕對聞不出端倪的。

太王太后要我利用“春歸丸”來承寵，無非是為了要我在后宮立足，日后若是再有機會誕下子嗣，那就更如她所愿了。

但這“春歸丸”絕不能在飲酒時熏聞，若長期在飲酒后聞香，則會對身體造成損傷，令人產生幻覺，疑神疑鬼，神志不清，直到自己折磨自己而死。

我靜靜凝視著那鎏金小匣子里的“春歸丸”，手微微地顫著，不知怎地，一陣悲憤涌上心頭。

既然如此，若是那日有機會下手，我便一次了結了東方甫尹，大仇得報，我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