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田恬回來之后就一直低著頭看書，掩飾心里的慌亂。

十點左右，賀楠開始蠢蠢欲動，不停地看手機。彭鈺也一樣躁動，于是開始和賀楠聊起天來。

“你書看好了沒啊？”彭鈺笑著問賀楠。

“沒有，我根本看不進去啊。”

“那你還這么淡定地在玩手機？”

“我有助攻啊。”

“誰給你助攻啊？”

“你們寢室長啊。”賀楠看了一眼陳田恬。

正在埋頭寫習題的陳田恬聽見賀楠說到了自己，心里一顫，抬起頭來看著賀楠，“我什么時候說要給你助攻了？再說了我們倆又不在一個考場，我怎么幫你啊？”

“你寫好了之后把選擇題和填空題的答案抄在紙巾上，然后以上廁所為借口出來把紙巾放在走廊盡頭的平臺上，等你回來之后我再出去拿。”

“這。。。這多危險啊，萬一被巡考的老師發現了，那就要被記過處分了！”陳田恬提高音量強調此事的重要性。

“那幾率才多大啊，哪能那么容易就被抓住啊，你小心點不就行了嘛。要是都像你這么膽小怕事，那么多作弊的人還不都自己把自己嚇死了？”賀楠不以為然。

“我可沒你們那么大的膽子，這種事我可不敢做。”陳田恬內心正經歷著激烈的掙扎。

“不是，你要是不幫我的話，我結構化學肯定會掛的，又沒有給題庫。”

“誰說沒有給題庫啊，老師不是給我們劃了范圍，而且還發了好幾套題庫嗎？”

“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背得下來啊，等于沒有劃重點嘛！”

“你自己不愿意看還找那么多借口，好意思嗎？”

“一句話，你就說你幫不幫吧！”賀楠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陳田恬看著賀楠，感覺如果自己拒絕了他，下一秒他就會和自己翻臉。原本她很不愿意做這件事，畢竟她自己都從來沒有搞過小動作，更別說是幫別人作弊了。要是坐在前后或者旁邊，瞟一眼卷子，報幾個選擇題什么的也就算了，抄答案還跑出去傳遞紙條，擔著這么大的風險幫別人作弊，陳田恬想都不敢想。可是她又想到賀楠今晚過生日請自己吃飯，她覺得如果不答應他的話豈不是顯得自己沒心沒肺，不懂得知恩圖報？陳田恬的心里火急火燎的，雖然在賀楠看來她只用了幾秒考慮，但陳田恬卻覺得自己內心煎熬了一個世紀。最終她咬咬牙，看著賀楠的眼睛說了一句：“明天看情況吧，如果老師看得不嚴，能幫的話我盡量吧。”

“那我就當作你答應了啊，明天可不許反悔啊！”賀楠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三確認陳田恬的承諾。

“是啦是啦，你煩死了。”陳田恬不耐煩地回答道。

“賀楠，真有你的，竟然能說動我們寢室長幫你作弊，我還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彭鈺似笑非笑地看著賀楠，和周婷對視了一眼。

陳田恬不再說話，她知道晚上回去之后，自己又會淪為寢室茶余飯后的談資。

果不其然，晚上回到宿舍之后，陳田恬一進門就聽見室友們在議論她的事。

陳田恬進來之后她們的議論便戛然而止，陳田恬自顧自地倒水，假裝沒聽見。

彭鈺一本正經地開口問道：“寢室長，你跟我說句實話，今晚你是不是和賀楠一起去吃飯了？”

陳田恬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她本想欲蓋彌彰，可是自己撒謊的技術實在太爛了，肯定會露出馬腳。更何況彭鈺好端端地不可能會突然這么問，肯定是聽誰說了這件事或者是自己看見了，要是再抵賴的話豈不是太假了？這樣一來的話，本來沒什么反倒會被別人認為是有私情。于是她只好不情愿地承認：“嗯，是。”

陳田恬正在想怎么跟她們解釋這件事，愛湊熱鬧的鄭瑞立刻就掀開床簾插話道：“什么什么，寢室長你和賀楠一起出去吃飯了？！你們倆是去約會嗎？他跟你告白了嗎？”

“不是，你想多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關系。”陳田恬連忙解釋道。

“普通朋友？那他好好的干嘛請你吃飯啊？”鄭瑞追問道。

“那是因為。。。因為今天是。。。是他生日。”陳田恬吞吞吐吐地答道。

“他生日？！天吶！那他帶你去和他們一個寢室一起過生日了，這是見娘家人的節奏啊！”躺在床上的鄭瑞猛地坐起來，高聲尖叫到。

“拜托，你聲音小一點兒，別弄得對面和隔壁寢室都知道了。”陳田恬忍不住勸阻道。

“就是就是，你動作輕一點兒行不行啊，床板都要被你給震塌了，我聽著都怕！”一直默默坐在鄭瑞下鋪看視頻的顧心雨總算發話了。

“他的室友沒有去。。。”

顧心雨摘下另外一只耳機，掀開床簾驚訝地問道：“什么？！這么說是你們倆個人單獨去吃飯的？Oh My God，這么浪漫啊！”

陳田恬苦著臉補充道：“不是啦，還有他一個朋友，我們一共三個人。”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彭鈺突然高聲感嘆道：“唉，賀楠真是個禽獸啊！”

“他。。。怎么了？你為什么突然這樣說？”陳田恬不解地問道。

彭鈺斜著眼睛說道：“他知道你人好心又軟，知道請你吃飯你肯定會特別感激，而且覺得不好意思，心里過意不去，再加上看出來你對他有點好感，所以就利用你幫他作弊，這樣的人還不是禽獸？”

“什么？！寢室長，你幫他作弊了？”鄭瑞伸出頭來瞪大眼睛看著陳田恬。

陳田恬被她們問得十分窘迫，支支吾吾地開口：“我。。。我還沒答應呢，他是讓我明天幫他。。。”

“可是你們倆好像不在一個考場啊？”鄭瑞奇怪地問道。

彭鈺撇撇嘴答道：“他讓寢室長把答案寫在紙巾上，然后假裝出去上廁所，趁機把紙巾塞在走廊盡頭轉角處的平臺上，然后他找機會出去拿。”

“寢室長，那你答應了？！”鄭瑞試探著問道。

“我們寢室長心這么軟，再加上對方又是賀楠，她當然答應了啊！”周婷搶著回答。

“我去，寢室長，你這也太偏心了吧？我們可都是你的室友啊，你都沒有幫我們作弊，竟然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幫男生作弊！”顧心雨從床上跳下來，站在陳田恬面前對著她抱怨道。

鄭瑞聽了，忙不迭地驚叫道：“什么什么，我沒聽錯吧？我們鐵面無私，嚴肅刻板的寢室長竟然要幫別人作弊？”

“我。。。我只是不想欠他的。。。幫完這一次，以后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陳田恬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唯唯諾諾地向她們保證。

“聽你們這樣說，我仔細一想，還真是覺得賀楠很過分哎。他明知道我們寢室長是那種循規蹈矩的乖學生，還利用她的心軟讓她幫他做這種事情，這明擺著是欺騙她的感情，利用她達成自己的目的，簡直就是不擇手段啊！”周婷接著補刀。

陳田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失控地沖著她們喊道：“夠了，你們都別說了！”說完之后她便飛快地沖出了寢室，留下寢室里被她嚇住，并且處于發愣狀態的一群室友。

陳田恬本來想去操場，可是跑到宿舍門口的鐵門邊時，卻發現鐵門已經鎖上了。于是她只好緊緊地靠著冰冷的鐵門無力地蹲下。外面寒風呼嘯，可是她卻覺得渾身都燃燒著火焰，心被炙烤得火辣辣地疼。此時此刻她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室友們的話縈繞在耳邊，強烈地沖擊著她的內心和精神，顛覆著她的思維。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賀楠真的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對自己的好都是為了利用自己，而不是發自內心真心實意的。可是仿佛所有的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了，難道自己還要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嗎？如果不是為了讓自己幫忙，那么大可不必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要求。哪怕是過幾個星期，甚至幾天也好，畢竟自己是個沒有什么戒備心的人。可是為什么偏偏是在今晚，剛吃完飯回來，他就提出這樣的要求，在時間上未免也太過于湊巧了吧？

除了對賀楠的失望和傷心之外，陳田恬還對自己的缺心眼感到氣惱。如果不是她們說起，自己竟然完全沒有意識到請吃飯和讓自己幫忙這兩件事之間的內在聯系。幸好這還只是在學校里，和同學相處，要是以后到了社會上還這樣絲毫不懂得防備，恐怕被別人騙賣了還幫專心致志地別人數錢呢。在回到寢室之前自己還一直暗自竊喜，以為自己終于能夠走進賀楠的世界，和他有更深一層的接觸和交往了。可是現在看來，那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愿，自以為是的美好幻想罷了。現實是如此的殘酷，并且遠比自己想象的情況要糟糕。隨著時間的推移，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在離她遠去，做一些讓她寒心的事情。一兩個是意外，是偶然，可是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遇到這樣的事情？明明她一直都付出了自己的真心，很誠懇地對待身邊的朋友，關心她們，在乎她們，可是她好像總是會失敗。她很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生活會變成這樣，一塌糊涂。她越想越覺得恐懼，如果有一天，所有的朋友都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那么自己豈不是會孤零零一個人站在懸崖邊，孤立無援？難道自己身上就真的沒有一點兒人格魅力，能讓大家為之觸動，也愿意真心對待自己嗎？難道善良和心軟只能被拿來利用嗎？

許許多多解不開的疑問盤旋在心頭，可是夜色漸濃，更深露重，穿著拖鞋跑出來吹冷風的她感覺到異常的寒冷。于是她整理一下情緒，擦干眼角的淚痕，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寢室。

陳田恬推開門才發現寢室已經熄燈了，她看了看時間，原來已經十二點了。幸好回來的晚，大家都已經休息了，否則陳田恬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們。

這幾天一直在準備期末考試，中午都沒有休息，再加上剛才又在外面吹了冷風，還哭得稀里嘩啦，現在陳田恬只覺得身心疲憊。

躺在床上，陳田恬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自己既然答應了他，那么就一定要幫他這個忙。不過明天幫完他這個忙之后，就主動和他保持距離，不管他對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都不要再和他靠近了。陳田恬自認頭腦簡單，四肢不發達，想不到那么多復雜的東西，也不愿意去分析思考他的一言一行代表著什么，有什么深刻的含義，這樣的日子真的太心累。

早上五點多，鬧鐘還沒響，陳田恬就破天荒地自然醒了。睜開眼睛，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天夜里夢見的場景。

她鬼使神差地摸著黑，爬起來，從抽屜里翻出日記本和筆，打著手電筒在日記本上寫下了自己的心事：

我竟然還是會夢見你。我實在不能明白我內心深處到底怎么想的。我甚至開始懷疑對于你，我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對你的態度依然像從前一樣傲嬌，區別于任何人的傲慢狂妄，從不服軟。下手也是不分場合輕重，即使打得你很重也不會道歉，可你從不生氣，更不會對我發脾氣。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但是請別再這樣靠近我。

放下手中的筆，陳田恬躺下來，呆呆地望著上鋪的床板發呆。

過了這么久，也嘗試了各種方法去遺忘，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成功地釋懷了，但是每當他再次靠近，心里的免疫系統還是沒辦法抵抗他的侵襲。事到如今，陳田恬終于明白，有很多事情是無可奈何的，也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就像他千般缺點你卻萬般包容，你光芒萬丈他百尺陰霾，可是你還是不顧一切地喜歡他，用盡所有力氣對他好，拼了命地要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卻始終對你不屑一顧。就像你得了絕癥，有再多錢也治不好，留不住時光的腳步，健康的生命。

即使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當華麗的偽裝被卸下，甜蜜的謊言被戳破，殘酷地真相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她還是做不到平心靜氣地裝作不知道。終究是沒能抵擋心痛的侵襲，淚水傾瀉而下。

考試之前，同學們臨時接到通知，考場安排有所變化，原本同學們分單雙號坐在兩個考場里面，現在由于上課的小教室不夠用，于是改為所有同學都到大的階梯教室進行考試。

試卷很快分發下來，陳田恬看到題目，覺得傻眼了。因為選擇題和填空題全都是題庫上面的，可問題是每套試卷的題目都大同小異，有些甚至只差一兩個字，或者只是問法不同。自己明明都背過答案，可是現在大腦一團亂麻，都記混了。即便如此，也要抓緊時間，畢竟賀楠還等著自己的給他傳答案呢。以最快的速度做完會做的題目之后，陳田恬按照原定計劃，強裝鎮定地從桌子上擺放的一包紙巾里抽出一張，小心翼翼地將選擇題和填空題的答案抄在了紙巾上。由于監考老師隨時都可能會下來四處巡視，所以她時不時還要抬頭看一眼監考老師的位置，以免被老師看見自己的小動作，把自己列為懷疑對象。

陳田恬心驚膽戰地抄完了答案，然后悄悄地把紙巾裝進自己的褲子口袋里，向老師申請去上廁所。老師表情十分嚴肅，不過幸好還是默許了。陳田恬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考場，看著四下無人，才從口袋里掏出紙巾，塞在了走廊盡頭轉角處的平臺上。雖然有些引人注目，但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估計一般人看見都會以為是廢紙吧。由于過度緊張，她真的有些想上廁所了。于是她上完廁所，匆匆趕回考場。

陳田恬回來之后，監考老師就一直站在自己的座位旁邊，表情嚴厲地盯著自己。陳田恬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可是自己確實有小動作，心里心虛，所以也不敢有什么情緒表現出來。讓陳田恬覺得奇怪的是，自己回來之后賀楠并沒有出去，一直等到了開始結束。

出了考場之后，陳田恬追上賀楠，詢問他為什么不出去拿紙巾。沒想到賀楠卻理直氣壯地回答：“你出去之后，老師就說了，不允許出去上廁所。如果一定要出去上廁所，就必須先把試卷給交了。我哪敢交卷子啊，一個字都沒動呢！”

“啊？我不知道老師還說了這個。。。那你后來怎么辦的？”陳田恬緊張地問道。

“我自己百度了，然后后面的學霸給我報了幾個答案，差不多應該能及格吧。”

“哦，那就好。”

“你寫的這些答案都不夠我得到六十分的，就只有選擇題和填空題！”

“拜托，大題目那么多，我怎么往上抄啊！再說了大題目我自己都不確定寫的對不對，怎么能給你抄啊？我冒著風險幫你就不錯了，你還要求那么多！”陳田恬聽見賀楠語氣中的抱怨，心中很是不悅。

“算了算了，反正現在考完了，解放了。至于能不能及格現在也不用費神去想了，下學期再說吧！”

“哼！”陳田恬白了賀楠一眼，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