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幾乎一夜沒睡，天快亮的時候才在書桌上趴了一會兒，可惜睡了沒兩個時辰便做了個奇怪的夢不小心摔地上了，醒了。
門外等候多時的侍女聽見里面重物落地的聲音，驚得可勁兒拍門，“公子，您沒事吧？”
拂云爬了起來，道：“無礙。”
說著，輕嘶了一聲，感覺膝蓋有些疼，挽起褲腿一看，卻是青了一小片，估計是撞到桌角上了，倒是不怎么嚴重。雖然有些疼，但并不影響走路。
——小時候在軍中生活了那么些年，后來又滿世界的跑，他對這種小傷并不在意。
他開了門，朝略慌張的侍女點了點頭，道：“玲瓏，我出去一趟。”
玲瓏是從前就在東晁殿伺候太子殿下的侍女，跟拂云認識得早，在他面前倒是不怎么拘束。她睜大了眼睛看他，似乎很是驚愕，半晌才追了兩步，問道：“公子，您不吃早膳了嗎？”
拂云沒回頭，揚了揚手，手中拿著一卷紙，“不吃了?！?
往日里，他出了東晁殿，基本都是直接去文瀾殿的。但今日，他路過文瀾殿附近之時，卻轉了個彎，繼續往南邊走去了。
暗中跟在他身邊的四個護衛對視了一眼，心感不妙——這方向，好像是要出宮。
其中一個護衛做了個手勢，他身邊的那位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玄明宮，進來不容易，要出去也不是隨便就能出去的。不過，拂云從前就經常出入玄明宮，自然是有進出的腰牌的。只是，他還未能走到宮門口，就被攔下了。
“公子請留步。”護衛披著黑色的披風，戴著面具，聲音很是低沉。
拂云微愣了一下，隨即自嘲的笑笑，問道：“若是我一定要出去呢？”
那護衛立馬單膝跪地，沉默不語。
拂云暗自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行為著實有些幼稚，何必為難這些苦命人呢？
他轉身，往文瀾殿的方向走去。
……
玄天殿，玄夜正在書房里跟幾個大臣議事，也不知說了些什么，氣氛正凝滯。剛剛去換茶的黃慶回來了，附在玄夜耳邊說了句什么。
玄夜微微蹙眉，眼神變幻莫測，半晌，轉頭繼續看向底下的大臣，道：“諸卿先回去吧。”
……
文瀾殿，午膳時間到了。
拂云將手中的書冊塞進書架里，從梯子上下來，敲了敲蘇恒的桌子，“蘇兄，一起去吃飯？”
蘇恒眨了眨眼，很有些驚訝，隨即笑了，“好?！?
六合殿仍舊是一如既往的熱鬧，所有人都議論紛紛，粗一聽，反倒什么都聽不清。
蘇恒見拂云東張西望的模樣，問道：“拂云公子，在找什么人嗎？”
拂云笑笑，“沒?！?
買了飯，蘇恒正準備朝角落里走去的時候，拂云拉住了他，伸手指了指，“我們去那邊坐?！?
蘇恒倒是無所謂，點頭。
兩人邊吃邊聊，拂云時不時朝門口的方向看看，在那一襲綠色朝服出現的時候，他的嘴角微微揚了揚。
蘇恒將這一幕看在眼里，“拂云公子，你是在等蕭大人？”
拂云端起飯碗，扒飯，“怎么會？”說著，又湊近了些，“你昨日問過了沒？蕭大人是在為家事苦惱還是在為國事煩憂？”
這時候，那位蕭大人已經走了過來，竟然正好坐在拂云身后。蘇恒一抬頭便能看見他的后腦勺，不敢言語，只搖頭——這種事，怎么好問？
拂云也不為難他了，說了些輕松的話題，問道：“蘇兄最近看什么書？似乎是在做注？”
蘇恒松了口氣，說到自己的擅長的話題，果然善談了許多，道：“是一些地理志。今年文瀾殿準備修編人族的地理志，我負責瑀南一帶。關于瑀南的文獻記載不多，還有許多是景晟侯送來的，有些是用靈族古語寫的，看起來頗費神?！?
拂云點了點頭，“瑀南啊，那地方可復雜，我之前在那里走了兩年，也沒能弄清楚那里到底有多大，生活了多少部族。蘇兄可有的忙了。”
蘇恒聽言卻是眼睛一亮，“你去過瑀南？！那敢情好，能否跟我講講？”
“瑀南倒是的確有很多值得記載的地方。”拂云含著筷子想了會兒，挑眉道：“那里有個叫泊灌的部族，你聽說過嗎？”
“泊灌？”蘇恒回憶了下，搖頭。
拂云拿筷子沾了點兒茶水，在飯桌上畫了起來，道：“這一圈都是大山，中間是一處盆地，這邊有三條河，在這里交匯……瑀南多雨，每年夏季河水上漲，這片盆地幾乎都會被淹沒。蘇兄，若是讓你在這里建一個村子，你會建在哪里？”
蘇恒道：“山上。”
拂云在那簡圖上畫了個圈，“可泊灌部族卻偏偏在這盆地之中建了村落，不僅如此，他們還在這里開辟了大片的農田。”
蘇恒不解，“這怎么可能？那夏季河水上漲的時候，他們怎么辦呢？人還能去山中避難，那些莊稼豈不都毀了？”
拂云搖了搖手中的筷子，“你知道泊灌是何意？他們是……”
蘇恒正等著聽他解釋，拂云卻突然拍了腦袋，道：“糟糕！初雪說了今日要來的。蘇兄，我先走一步，那件事你別忘了啊。”
“誒？”蘇恒還沒回過神，那一襲青衫便消失在門口了。他撓著腦袋，眼帶困惑，“初雪是誰？”
***
蘇恒走到文瀾殿門口的時候，聽見身后有人叫了一聲“蘇大人”，回頭，一驚，連忙行禮，“蕭大人。”
來人正是內閣最年輕的大學士，蕭儀。
內閣中人來文瀾閣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蘇恒剛剛才在六合殿編排了這人幾句，此刻驀然見到他，不免有些心虛。
蕭儀回了禮，“蘇大人，蕭某冒昧，剛剛在六合殿聽到了你跟同伴的談話。在飯堂里不好詢問，便追了過來，還望蘇大人勿怪?！?
蘇恒一驚——真的是來算賬的？
蕭儀卻是拱手，給他鞠了一躬。
蘇恒更驚，連忙去扶他，“蕭大人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下官了?！?
蕭儀起身，笑笑，道：“蕭某特來誠心向大人請教的。我想問問，關于那個泊灌部族的事。”
蘇恒眨眼，“泊灌？”
他想起了什么，恍然，連連點頭，卻道：“如此，蕭大人卻是找錯人了，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泊灌部族之事。拂云公子……他明日應當會來?！?
蕭儀問道：“文瀾殿中是否有關于泊灌部族的記載？”
蘇恒想了想，猶豫著搖了搖頭，“多半是沒有的。我幫你找找，若是找到了便給你送過去?！?
蕭儀躬身道謝，“那便多謝蘇大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