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仍在繼續。

不過，發生了顧西的事，長歡也沒心情陪周璇來來回回的繞圈子了。幸而，周璇也很有眼色，直接進入了正題。

“明姑娘，我這里有一封信，我想你會感興趣。”

周璇給長歡的信，便是前幾日阿笙去帝京調查之時帶回來的信件，信上說的是“明陽公主謀反案”背后的真相。

長歡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還是很驚訝的——這信中的很多事，連她都是不知情的，她覺得，甚至連秋琉都不知情。

她抬眼看向周璇，問道：“周公子相信這信上所說的？”

周璇點頭，“自然。不瞞明姑娘，青云閣的勢力不大，但在帝京有足夠可靠的消息來源。”

長歡輕笑了一下，問道：“所以，周公子想做什么？”

周璇道：“明姑娘應該知道，青云閣跟朝廷有些關系。準確來說，青云閣效忠的是玄明王朝的帝君。我們負責完成所有一切黑暗中的任務，幫助帝君掌控各種江湖勢力，而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幫助帝君訓練一批暗衛，保護帝君的安全。”

長歡聽到這里，擺了擺手，阻止道：“周公子，您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呢？這都是青云閣的秘密吧？我想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周璇看了千翼一眼，笑笑，道：“難道我不說，明姑娘便不知道嗎？”

長歡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愣，神情認真，道：“周公子，對青云閣，我父親當年或許有些猜測，我也一樣。我承認，你說的這些，跟我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不過，這些都與千翼無關。”

周璇是有些意外的，瞧了千翼一眼，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淡然道：“若是如此，老閣主也算是有些安慰了。”

他頓了下，又道：“明姑娘，我想跟你做筆生意。玄夜弒君殺父，離心離德，不配為天子。周某愿率青云閣上下，為明陽公主平反，助其奪回帝位。”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他竟這般漫不經心的便說了出來。

所有人都驚得睜大了眼睛，連阿笙倒酒的手都抖了抖。長歡卻是笑了笑，道：“周公子說笑了，玄夜是先帝欽定的太子，繼承帝位是天經地義。青云閣既是玄帝之臣，值此危急時刻，理當幫助新帝鞏固帝位才是。”

周璇道：“明陽公主為明王血脈，又是玄荒帝親封的公主，新帝失德，明陽公主有權取而代之。”

“周公子，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什么。”長歡起身，晃了晃手中的信紙，將其撕成了碎屑，然后，撒入了樓外的洪水之中，“謀反的是明陽公主，弒君的也是明陽公主，所有的一切都與新帝無關。如今新帝剛登基，朝局不穩，有心人未免心思動蕩，還望周公子莫要受人蠱惑才是。”

她說著，行了禮，道：“若無旁事，長歡這便告辭了。”

長歡轉身，剛走到門口，身后便傳來酒杯碎裂的聲音——

“明陽公主對自己的未婚夫，竟然如此回護。周某實在想不通，這般無情無義之人，哪里值得明姑娘舍了明氏的清譽去幫他？”

密集的腳步聲傳來，很快，樓下響起了刀劍之聲……在四樓的一個護衛沖了上來，急急道：“小郡主，樓里突然沖出來很多刺客，樓下被包圍了！”

四樓的護衛并沒有亂，在變故發生的時候就往樓梯口的位置聚集了過來，不過，他們只有四個人，對方卻有數十人，被攻上去是遲早的事。

長歡轉身——

千陵和千翼擋在她身前。對面，隔了一桌幾乎未動的酒宴，周璇仍舊坐在輪椅上，離那張桌子有些遠，離去往走廊的門很近，阿笙就站在他身前，做出隨時準備攻擊的姿態。

周璇道：“明姑娘，我們現在可以談談合作的事嗎？”

長歡看了眼樓梯口的戰斗，那四名護衛已經受了傷，卻仍舊死守著樓梯口不愿意退去。

長歡道：“千陵千翼，你們下去幫忙。”

千陵皺了皺眉，千翼死死的盯著對面的白衣人，道：“小郡主，屬下一定會保護您，一定會帶您離開。”

長歡眼神微凜，冷聲道：“我的命令已經沒用了嗎？”

千陵和千翼微微一顫，應道：“屬下遵命。”說著，便出了門，加入了樓下的陣營。

阿笙手腕微轉，指間出現一根白色的羽毛，道：“公子？”

周璇沉默了下，道：“明姑娘，一個時辰之前，張鏢頭應該已經把阿鯤的消息放給城中的獵靈人了。此刻，想必他們已經圍住了三清客棧。”

長歡眉頭微蹙，看了他半晌，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

威脅啊……

哥哥曾跟她說，威脅這種事，不能隨便做。因為每一次威脅，都會讓自己失去一張底牌。

最重要的是，威脅是要看對象的。

無論前世今生，無論是豐陽帝國的公主，還是炎王府的郡主，又豈會是膽小怯懦之輩？

她笑得聲音很輕，但很不合時宜，所以也很惹人注目。

阿笙怒道：“你笑什么？”

她道：“明氏后人，何曾受人威脅？”

周璇閉了閉眼，道：“除明姑娘，其他人，殺。”

就在他一聲“殺”落地之時，阿笙手中的羽毛飛射而出。

長歡手中握著那把有道裂痕的棲星木匕首，看著那飛羽的方向，眼神卻很是悠遠，似乎透過那飛羽看向了阿笙，看向了阿笙身后的周璇，看向那輪椅后面敞開的門扉，看向對街的那棟安靜的閣樓——

咻。

在那無人注意的地方，一根箭矢，幾乎與阿笙那枚飛羽同一時間射出！

“咚！”

長歡輕易的躲開了阿笙的飛羽箭，但周璇卻沒能躲過背后的那根箭矢。

阿笙聽見身后的悶哼，心下一驚，回頭，卻見一根箭矢正扎在輪椅背后，穿過了厚厚的椅背，刺入了周璇的左肩，穿透了整個臂膀，鮮血染紅了白衫，如同鮮花般盛開。

“公子！”

阿笙連忙將輪椅推開，直至房間的角落。她手持飛羽箭，眼睛盯著長歡，帶著毫不掩飾的恨意。

周璇卻是笑了，喘著氣，抬眼似乎想要努力的看清她，道：“明陽公主，跟傳聞中倒是不大一樣。”

雖然青云閣在樞陽城沒有密探，但關于長歡的性情，卻并不是完全不了解。這個自小在父兄保護下成長的女孩，或許武功高強，但心地太過善良，性情太過單純，無論是對朋友，還是對敵人，都太過仁慈。

他在得知這一點的時候，原本是有些擔憂的。

這樣的人，或許可以成為圣人，可以當好一個王爺，但不適合成為一代帝君。

可是，如今，這一箭，雖然讓他受了傷，卻也讓他看到了她身為明王血脈中的果決與狠厲。

傷口很痛，但他卻感覺有些欣慰——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適合那個位置。

周璇天眼看她，道：“真是可惜，差一點……咳咳……你還是不夠狠心。若是我的話，定然會在這箭矢上抹上毒藥……以我的性命作為威脅，阿笙……定然會放你們離開。”

長歡淡淡道：“你怎么就知道，那箭上是無毒的呢？”

阿笙頓時緊張起來，“你！”

她還未說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亂聲，一聲厲喝從窗外傳來——

“何人在望江樓鬧事？放下武器，空桑城內，禁止私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