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在看周璇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她。
之前在城樓上的第一次會面，兩人都各懷心事，這會兒才算是真正的見面了。
周璇道：“郡主要找的人就在在下府中。不過，他已經不是炎王府護衛了。”
他說著，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道：“不對，他從來都不是炎王府的護衛。從一開始，他就是青云閣安插在炎王身邊的密探。如今炎王已死，炎王府只剩下一個剛成年的小姑娘，還被朝廷通緝得四處躲藏。他自然是要回來的。”
長歡靜靜的看著他，沒說話，眼神中卻帶著一絲憐憫。
周璇很熟悉這種眼神。他雖是青云閣閣主，江湖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但每個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第一個注意到的永遠都是他的腿，然后，露出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表情。
不論是哪一種，他都是憤怒的，心中也有一絲隱隱的不屑。
“咳咳咳、咳咳……”周璇咳嗽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氣急了，咳得有些厲害。阿笙在他身后站著，眼神很是焦急，可是，這種會客的時候，閣主是從來都不允許她幫忙的。
這時候，長歡卻是突然起身，走到了周璇身旁。阿笙和顧西都露出警惕的神情，剛想上前阻止，卻見她伸手摸了摸茶壺的肚子，然后轉眼看向站在下面的張老板，道：“張老板，茶冷了，能讓人上些白開水來嗎？”
張老板一愣，“我這就去。”
長歡走到輪椅旁，伸手拍著周璇的背，幫他順氣，一邊道：“不要著急，慢慢來。”
周璇回頭看了她一眼，想說什么，但那咳嗽卻怎么都壓不下去。
張老板親自端了一壺熱水來了，阿笙連忙上前，倒了一杯水，試了試溫度，這才送到周璇嘴邊，喂他喝下去了。
周璇的咳嗽也總算是止住了。
空氣卻沉靜下來，帶著幾分凝重，還有幾分怪異的尷尬。
不過，不舒服的只是青云閣一方的人，長歡倒是很自在，施施然的回到自己的座位，繼續之前的話題，道：“周公子，千翼若是真心想要留在青云閣，我是不會跟你搶人的。不過，我要他站在我面前，親口告訴我。”
她這番話，讓眾人又回到最初的情緒，仿若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周璇淡淡道：“千翼嗎？”
他頓了下，似乎想笑，但并沒有笑出來，“他從前離開青云閣的時候，也從沒親口跟我說一聲要離開。”
這一句，卻是不經意的就否認了之前的密探之說。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長歡看著他，認真道：“可是，你相信他背叛了青云閣，也從未去找他。而我，不相信他會做出任何背叛炎王府的事。”
不知為何，周璇在聽到這話之后，感覺到一股無名的怒火從心底最深處升騰而起……他深呼吸幾口，又喝了口水，才將那怒火壓下去，道：“炎王府的郡主嗎？”
長歡感覺到他語氣有異，眨了眨眼。
周璇道：“明長歡，最喜歡的顏色是紅色和白色，最喜歡的食物是雞蛋糕，不吃辣。”
長歡睜大眼睛看著他，似乎頗為驚訝。半晌，她才開口，道：“周公子對長歡的喜好這般清楚，小女子當真受寵若驚。”
千胥微微偏了頭，忍笑。
周璇：“……”
長歡微微一笑，道：“周公子還想知道什么，我可以一并告訴你。我還喜歡吃魚，喜歡燒烤，喜歡焰火……帝京匙問家的焰火當真是很漂亮，不知周公子可曾見過？”
周璇閉了閉眼，意識到他剛剛沖動了——那般孩子氣的話語，當真像是在賭氣。
千翼。
在他出現之前，周璇并未覺得他有多重要。不，即便是如今，千翼于青云閣，也并沒有很重要。
當年千翼背叛青云閣之時，周璇還不是青云閣閣主。他記得當時的老閣主在知道這件事之時也并沒有多憤怒，只說了一句“青云閣再不得踏入樞陽城”，便再沒了下文。
青云閣的叛徒不多，但也并不是沒有。這件事過去那么多年，若非小時候兩人有些不同常人的交情，周璇或許早就把這事給忘了。
可是，為何，他此刻會這般憤怒呢？
或許，就是長歡那句話吧——
他那般輕易的背叛了養育他十幾年的老閣主，如今回來，卻是一句炎王府的不是都不愿說。其實，就連他選擇回來，也是為了保護這個小丫頭，炎王府僅剩的一絲血脈。
為什么呢？
炎王究竟有什么本事？這小丫頭究竟哪里比他要強？
他終究是不甘心的，不甘心這般輸給了明氏后人。
承認了這一點，周璇反倒感覺輕松了不少，仿若終于與自己達成了和解。
他笑了笑，道：“郡主，不如這樣，我們來一場比武，你若是贏了，便可以帶走千翼。”
長歡眨眼，咧嘴笑了，“真的？謝謝你，周公子。”
周璇搖了搖頭，眼中的笑意已經消失，道：“若是你輸了，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長歡問道：“什么事？”
周璇道：“待我們贏了，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你只需要回答我，是否接受。”
長歡挑眉，“當然接受。”
空桑城內不得私斗，不過，決斗卻是允許的。實際上，在這個尚武的城市，大半矛盾都是靠決斗解決的。
周璇派出的人是顧西，而長歡這邊，原本千陵想出戰，但周璇卻說：“聽聞炎王府的郡主文武雙全，不知能夠見識一番。”
長歡活動了下手腕，欣然應戰。
千陵將自己的劍給她，道：“小郡主，那人的功夫不錯，您小心些。”
雨還在下，滴滴答答的落在瓦礫之上，急促，仿若戰鼓。
廳堂中央，長歡與顧西持劍而立。
幾乎同時，兩人動了，拔劍，沖刺——
第一次交鋒，看著雖驚險，但只是試探而已。速度雖快，但殺傷力并不大。
這第一輪的試探，兩人都很是驚訝。
不過，戰斗并沒有停下來，兩人迅速轉身，刺出了第二劍。長歡的劍稍微快一點，在她刺出這一劍的時候，顧西還未完全轉過來。不過，最后長歡這一劍也并沒有傷到他——
顧西手中的劍仿若活了一般，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十分靈活的擋在了長歡的劍路之上。
這一劍的威勢很是驚人，從劍身傳過來的壓力比之前正面對決更大，長歡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長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那股將她逼退的力量，并不是顧西自己的力量，而是劍的力量。
長歡橫劍而立，微微喘著氣，看向那把劍的目光變幻莫測，“靈劍？”
顧西手腕一轉，劃出一道劍光，道：“她叫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