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玄晴起了個大早,還沒吃早飯就急急忙忙的趕到東晁殿。
“公主,太子殿下還沒起呢,您先坐會兒吧。”無音給玄晴請安之后將她引進客廳。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玄晴擺擺手,一邊往臥室的方向走一邊問道,“哥哥今日怎么起這么晚?”
無音苦澀的笑了笑:“昨晚太子殿下又喝酒了,差不多到凌晨的時候才睡下。公主殿下,您就別去吵他了,這些天他難得休息一下,醉了也未嘗不好。”
“怎么回事?哥哥上次還跟我保證說再也不會喝酒了呢。”玄晴皺眉。
玄夜經常晚上一個人喝酒到天亮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去年她生辰的時候,他還因此忘了給她準備生辰禮物也忘了參加生日宴,讓她頗為生氣,直到玄夜一再保證說以后再也不會喝酒了才肯罷休。
“太子殿下心里大概也有苦處吧。”無音說著,心想,那保證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太子殿下估計也就是拿來哄哄小孩子,也就公主會當真。
“今天可是長歡的成年禮呢,哥哥怎么能睡懶覺呢?哥哥昨夜喝酒的時候你怎么也不攔著點?”玄晴停下了腳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長歡前幾日搬出宮去了,她又不能隨意出宮去找拂云。不過今日長歡的成年禮,拂云肯定會到場的。原本她還想著,讓哥哥把長歡從拂云身邊引開,這樣她就能單獨跟拂云在一起了。君父不是說哥哥跟長歡是有婚約的嗎?這樣才是兩全其美嘛。
“太子殿下的性子,我們幾個誰攔得住?公主也不用太過擔心,上午郡主大概會去西寰殿拜見太后,太子殿下午間過去就可以了。”無音說道,“公主,您要不晚點再來?”
“好吧。”玄晴喪氣的離開。想了想決定還是去西寰殿,拂云應該也在吧?
玄明宮宮門口,長歡將馬兒交給千翼,帶著千陵和千胥進宮了。
原本成年禮當天清早,就要早起給父母行跪拜之禮,拜謝生養之恩。然而,現在,炎王和王妃都不在了,玄荒和禮部的意思是讓長歡在這天去西寰殿拜見太后。
去年聽說聽月公主失蹤之后,太后就一病不起,直到最近才有些好轉。拜見太后之后,就是祭拜天地祖宗,將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刻進族譜,這樣才算正式入族。
在玄明王朝建立之初,玄氏宗祠和明氏宗祠就都建在了同一處——帝京星祭閣,由星祭令和二十星祭士守護。
星祭令沒有實權,地位卻很高,據說有溝通神明的能力,平日都在星祭閣閉關,也負責占卜、祭祀等事務。
星祭閣一共有三層,頂層是星祭令溝通神明之地,只有星祭令才能進入,中間一層是玄氏、明氏的宗祠,再往下是星祭士的工作之地。據說,這一屆的星祭令,一直呆在星祭閣頂層,從來都沒有下來過。
玄氏、明氏子孫入族之后,需將生辰八字交給星祭令占卜。
這樣,上午的禮儀就結束了。
一般來說,在將名字刻入族譜之時,父母會送一件靈器給兒女。玄荒提出說讓長歡自己到宮中的藏兵閣選一件,不過,長歡拒絕了。她修習的劍法源自劍心流,原本就是提倡不使用靈器的。更可況,靈器……她一直都有些抗拒。
授予靈器本是成年禮中十分重要的環節,而靈器的等級也是衡量成年禮是否隆重的重要標志。將這一環節去掉之后,禮部的人為提高整個成年禮的檔次很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下午是慶典,有各種比賽,武功的,賽馬的,射箭的,還有比試琴棋書畫的。
晚上就是宴會了。
說起來,很多貴族會把子女的成年禮當做相親會。因而,參加比賽的多是未婚的青年男女,而若是對當事人有意,他們在宴會上也會盡力爭取表演才藝的機會。
這次長歡的成年禮,滿朝文武都收到了邀請,規模之大即使是當年太子的成年禮也是不及的。
由于受邀的人過多過雜,為安全起見,慶典和宴會安排在了明宸宮——帝族別苑。
明宸宮雖比玄明宮小了許多,卻是比玄明宮更加奢華精致,歷來是帝王家休閑度假之所。而且,玄明王朝開朝至今,這里只舉行過幾位功勛卓著的太后的生辰宴而已。可以說,能在明宸宮舉辦成年禮,是比在玄明宮更加令人舉目的事情。
……
西寰殿。
長歡站在殿門口,抬頭看著那個古樸的匾額,有些怯意又有些期待的心情,很奇怪。
太后,聽月公主的娘親,她的外婆,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前一世的她,曾經那個林風曦,在六歲以后就只有一個哥哥而已,她也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自己有一個外婆會是什么樣的。
“郡主?”引路的宮女等待良久后忍不住提醒道,“太后在等您呢。”
長歡點點頭,抬腳踏進高高的門檻。
剛進入正殿,長歡就聽見一個急切而喜悅的聲音——
“孩子,外婆終于見到你了。”
“長歡拜見太后,恭祝太后體態安康。”長歡恭謹的行完跪拜之禮,抬眼看到玄荒帝君和玄晴也在。
“好好好,快起來。”太后扶著楠木椅的扶手向前探身,笑呵呵的向長歡伸手,“來,快過來讓外婆瞧瞧。”
溫和的笑容,有些濕潤的眼睛,蒼白的臉色透著些許疲憊。
長歡不自覺的伸手握住那只有些顫抖的手,冰涼卻讓人感覺到溫暖。有時候,血緣,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太后將長歡拉到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嘴角的笑容擴散,眼角的淚水順著魚尾紋滴落,聲音中透著干啞:“孩子,你終于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長歡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笑著,伸出另一只手覆在那只握住自己的手上,傳遞手心的溫度。她知道,老人的這句話,不僅僅是對自己說的,更是對聽月公主,那個已經十幾年沒有回家的女兒說的。
太后的身體還很虛弱,沒多久就有些累了,長歡陪同侍女一起服侍她去休息。
從內室出來的時候,侍女對長歡說:“太后的身體原本就不好,去年炎王和王妃失蹤的消息傳到帝京,一下子就病倒了。原本太醫都說很難熬過這個春天,不過,前些日子太子從瑀南帶回了一個神醫。自從那個神醫進了西寰殿,太后的病就開始好轉了。”
“是嗎?那個神醫呢?”長歡有些好奇的問道。
“昨天出宮了,說是要去山里采藥。”
“采藥?”長歡有些不解,太醫院里什么藥沒有,還需要親自去采藥?
“是的。”侍女卻是很肯定的點頭。
或許奇人總有怪癖吧,長歡也不再多問。
成年禮之時,祭拜天地宗祠雖無需沐浴焚香齋戒三月,但星祭閣就在玄明宮東北角,自然需要走過去才行。
西寰殿到星祭閣,幾乎要穿過大半個玄明宮,也是要走大半個時辰的。走到一半的時候,玄晴就嚷嚷著說太累了要坐轎子,但是卻一直緊跟著長歡,一邊喊著腳疼一邊拒絕了侍女小青的攙扶。
長歡看她一副欲言又止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落后兩步,問道:“晴晴,你昨天不是才說過討厭我的嗎?怎么參加我的成年禮這么積極?”
“你說呢?”玄晴瞪她一眼,隨即又哭喪著臉看她,“拂云哥哥為什么沒跟你一起來?”
“或許他是在躲什么人呢。”長歡故意逗她,見她果然耷拉著腦袋像只委屈的小狗,不禁笑起來,“逗你呢。放心,他只是有事走不開,下午就會過來了。”
“真的嗎?”玄晴拉著長歡的手,兩眼放光。
“真的。”長歡笑著點頭,不過,至于他在忙什么,那可就不能告訴你了。要是公主知道她把她的心上人當雜役使,不知道會不會扒了自己的皮?她可不想被追得滿城跑,太丟人了。
到了星祭閣,玄荒看了看已經在門口等候觀禮的朝臣,冷冷的問道:“太子呢?”
“回君上,太子還未到。”一個侍衛回答道。
“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不知道?”玄荒的聲音不大,卻夠冷,朝臣和侍衛都噤若寒蟬。
“君父,哥哥昨晚念書太用功,睡得晚了……”玄晴的話還未說完,見到玄荒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囁囁的不敢再做聲。
“念書?”玄荒沒有看玄晴,反而看向了秋琉,“太傅教導的好學生。”
秋琉不知玄荒是什么意思,但總歸不是夸自己,只好低著頭沉默。
“君上,太子勤勉是玄明王朝百姓之福,也是君上之福。長歡的成年禮本就是小事,這么勞師動眾的我心里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太子繁忙,長歡還是能理解的,也請君上不要怪罪。”長歡上前一步,頓了頓又說,“我們還是先上去吧,錯過了吉時就不好了。”
“長歡真是個懂事的孩子。”玄荒笑了笑,拍了拍長歡的肩,“不過,你也不用為他說情。做錯了事,該教訓的還是要教訓的,這也是做父親的責任。”
星祭閣,高大厚重的大門關上后,整個大廳就顯得十分的陰森幽暗,這里是陽光無法到達的地界。觀禮的朝臣都留在一樓,星祭士帶著玄荒和長歡到二樓祭拜天地、祖宗。
站在門外的時候,長歡沒有想到,里面的空間會如此之大。
一樓的大廳似乎是個演練場,周圍還有二十個房間。二樓是一條長廊,兩邊分別是玄氏、明氏的宗祠,里面供奉著玄氏、明氏歷代先祖,收藏著整個氏族的族譜、傳記。
宗祠里面還燃著上千只白色蠟燭,正前方是兩盞長明燈,看得出來每天都有人打理。
祭拜之后,領頭的星祭士將長歡的名字寫進族譜。這原本是星祭令的責任。
“給我占卜的人也是你嗎?”長歡對那個正在登錄自己生辰八字的星祭士說道。
“不,”那人抬頭,笑了笑,“我的能力不夠,還不能執行占卜的職責。郡主的占卜是祭令大人負責的。”
“是嗎?星祭令是在三樓嗎?我待會兒能見到他嗎?”長歡雖不信占卜,卻對這種神秘的人物很感興趣。
“祭令大人很少見客。”那人有些尷尬的笑笑,“我們把郡主的生辰八字寫在紙條上,從門縫遞進去,待第二日祭令大人會把占卜結果放到門外。”
“占卜需要很久嗎?”
“這個也不一定,每個人都不一樣,也看占卜的內容。”
“長歡,祭拜之禮結束了,我們下去吧。”玄荒提醒道,“明日我會派人把占卜結果送到炎王府的。”
“好,多謝君上。”長歡鞠躬。
“少了授予靈器一節,剩下的時間倒還充足。”玄荒說道。
“是,從玄明宮到明宸宮,倒是有些遠。”長歡笑了笑,“現在出發倒是剛剛好。”
“午膳之后再出發也是來得及的,下午你露露臉就好。”玄荒帝邊下樓梯邊說道。
“我倒是想早些過去,聽說還有美食大賽呢,正好去嘗嘗。”長歡笑著說道,心中卻是很緊張。像這樣談話,就像是平常的父女或者舅甥一樣。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呵呵,到底是年輕人,估計晴兒那丫頭也想早些過去呢。”玄荒爽朗的笑著,“我就不行了,累了一上午,得回去休息休息才行。我去早了,大伙兒玩的也不盡興,索性就等到晚宴再去。”
來觀禮的朝臣其實主要是觀授予靈器這一節,但是這一節取消了,他們其實也就是來走個過場而已。待玄荒走后,各自或騎馬或坐轎的出宮回家,準備參加晚上的夜宴。這些觀禮的都是朝廷重臣,而其他人,那些青年晚輩老早就到了明宸宮游玩去了。
長歡原本還有些擔心,自己的馬進宮的時候留在南邊的宮門了,這會兒該去哪兒弄匹馬呢?出宮的時候,卻發現千翼已經把自己和千陵、千胥的馬送了過來,很是開心。
“千翼,不錯嘛。”長歡騎上馬,向千翼豎了個大拇指。
“要是這點小事都要小郡主操心,哪對得起千陵大哥的那幾頓好揍?”千翼說著還偷偷瞄了千陵一眼,做出怕怕的模樣,逗得長歡又是一陣笑聲。
“長歡,什么事這么高興?”秋琉打馬到長歡身邊,“介意我跟你們同行嗎?”
“當然不介意,秋琉姑姑。”長歡點點頭,微微躬身,“上次的事,我還沒好好謝謝您呢。那把琴,改天我再送到您府上去。”
“呵呵,我可不敢居功,琴是朝鳳取的。”秋琉笑著擺手,“聽了長歡那首曲子,我可都不敢再彈琴了。琴就不用還了,有空倒是可以來府上坐坐。”
“朝鳳將軍自然也是要謝的。”長歡想起當天的情形,那在整個帝京城回蕩的琴聲。
那把琴雖好,卻并不是靈器,琴音不該傳那么遠的。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朝鳳在幫她。可是,據說已經不問世事的朝鳳,為什么會幫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