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宮，玄天殿。

黎君回來了，不過，拂云沒有回來，玄景也沒有回來。

他請求見帝君的時候，不僅錦衣衛上下，就連給他通報的黃慶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黎君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行了禮，呈上了一封信，將江南發生的一切都如實稟告，然后，單漆跪地。

玄夜問他，你想辭去錦衣衛統領之職？

黎君點頭，請罪。

玄夜道，重箏走了，你也要走……行吧，你覺得，有誰能夠勝任你和重箏的位置？

黎君想了想，道，無音可以勝任禁軍左衛統領，無顏更適合錦衣衛統領。

無音和無顏，從前都是東晁殿的人。前段時間也跟著黎君訓練，如今都在錦衣衛當中。

玄夜點了點頭，揮了揮手。

黎君退下了。

那天晚上，很晚很晚的時候，玄夜去了一趟大理寺天牢，見了洛薇，也見了魚在水。最后離開的時候，他背對著洛薇，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我輸了?！?

洛薇起初愣了一下，隨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問道：“拂云……寫信回來了嗎？”

玄夜道：“他說他從下就有個夢想，要寫一部史詩巨作，關于人、魔、靈三族的。他說他走遍了人族所有地方，卻從未去過靈域和魔域。他說他會幫我看著這天下……若是天下太平，他便知道我很好……”

洛薇道：“若是天下太平，他便也會太平?！?

玄夜竟然笑了一下，道：“是啊?！?

長久的沉默，玄夜突然問道：“洛薇，我做錯了嗎？”

錯了嗎？

誰知道呢？

她說：“他是信任你的。”

***

瑀南，這里大概是整個大陸種族最多的區域，是大陸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里生活著靈族數量最多的種族，蟲族。雖然玄甲軍剿了蟲族的大本營，但分布在瑀南各地的蟲族仍舊很多。

這里還有被所有種族遺棄的異人族，逃亡魔域的魔族，還有人族的冒險家或者亡命徒。

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種族。

這里雖然名義上屬于人族地界，但玄明王朝對這里的掌控力并不大。

因了險惡的地理環境，這里絕大部分區域仍舊屬于無人區。尤其是進了南禺森林之后，若是沒有向導，幾乎是九死一生。

龍歸鎮，是位于南禺森林東北邊的一座小鎮。

這座小鎮是由獵靈人建立的，原本只是前往南禺森林冒險的獵靈人的物資基地，漸漸的便發展成一座集鎮了。

長歡在龍歸鎮的客棧里住了三日，跟她一起的還有灼華與旋光，自然是不用尋找向導的。即便是補充物資，也用不了這么多天。

灼華問她，是在等拂云嗎？

長歡輕咳兩聲，轉移話題般的說道：“你們不覺得，龍歸鎮這兩日格外熱鬧嗎？”

灼華不大清楚，轉眼看旋光。旋光看了看樓下的街道，露出幾分困惑之色，“的確，來的獵靈人比平常多了些……因為冬獵的時間快到了吧？”

長歡伸手指了指街道上的一行人，嘴角含笑，“我等的人到了?！?

客棧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一個黑衣男子和黑衣女子抬著一張輪椅下來了——

青云閣閣主，周璇。

后面還跟了一個公子哥，重島。

灼華和旋光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為什么是他？

這家伙不知從哪里知道玄荒帝臨死前的遺詔是立明陽公主為帝，一直在找長歡合作，或者說逼迫她跟他一起推翻如今的人族帝君……不知道他這般做究竟是出于對玄荒帝的忠心，還是有什么不可說的目的。

灼華和旋光對人族勾心斗角的那一套是很反感的，對他這個人自然是無法喜歡的。

長歡卻道：“青云閣至少做了一件好事?！?

灼華和旋光眨眼——一個專職刺殺和買賣消息的江湖組織？

長歡看著已經上樓的三人，眼中帶著幾分憐憫，道：“他們收留了很多異人族?！?

旋光端起了茶杯，灼華也沉默不語。

“長歡！”重島小跑幾步，沖過來拍她的肩，“真巧啊，又遇到了?！?

周璇也到了近前，很有禮貌的行了禮，問道：“能一起坐嗎？”

長歡伸手做請，道：“周公子不去帝京城，跑來瑀南做什么？”

周璇認真打量了她一番，帶著幾分不可思議。重島直接問道：“你早就料到了？”

在天空之城，周璇給了長歡三個信息，關于拂云的，關于初雪的，還有關于洛薇的。

這之中，最為緊急的應該是洛薇的事。他當時特地把事情說得夸張了些，說那案子已經定了，洛薇被判處秋后處斬。

按照長歡的性子，應該會立馬去救人才對。

可是，周璇在帝京沒有見到她，最后還不得不逃來了瑀南。

重島從衣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長歡，道：“洛薇沒事了。前段時間帝京生了些變故，幾個刑事案件都牽扯到獵靈人，帝君趁這次機會，清查了許多印靈師和獵靈人，還下旨對所有獵靈人進行登記調查，還出臺了許多關于獵靈人管理的政策。”

重島給長歡的，便是朝廷下發的獵靈人管理政策的文件，已經下發至各個城郡了。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青云閣不得不離開帝京。

重島湊近了些，小聲道：“玄夜還趁這個機會打了星祭閣一巴掌?！?

——印靈師平日里都住在星祭閣，是以星祭士的身份活動的。

重島看了長歡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洛薇會沒事的？”

長歡聳了聳肩，“你們并不了解玄夜?！?

因為玄夜之前與星祭令的矛盾，很多人都以為新帝這般大張旗鼓是因為與星祭令的矛盾。可是，長歡知道并不是。

玄夜是在復仇，或者說，是在贖罪……為炎王府，為丘澤和柔光姨娘，也為拂云和她。

玄夜啊……雖然沒能成為一個內心明亮的人，但他內心深處，仍舊保留著那么一份純真。

這樣，便很好。

周璇卻是很不屑的嗤笑了一聲，道：“一個親手殺死自己父親的人，明姑娘覺得他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長歡還未開口，樓下便傳來一個聲音——

“青云閣成立至今，又殺了多少人呢？”

聽見這個聲音，長歡微微怔了下，然后，嘴角翹了起來，抬頭看向樓梯口的方向——

一個白衣公子走了上來，眉目清秀，帶著折巾帽，手中拿著個白布幡，上書“南山居士”四個大字，倒是頗有幾分古裝劇里算命先生的味道。

長歡“噗”得一聲笑了。

重島目瞪口呆，“拂云？你……這是什么裝扮？”

來人正是拂云，他走近了，單手執禮，伸手指了指幡子上的字，道：“貧道南山居士，靠老天爺賞臉混口飯吃，不知公子可要算一卦？”

“算命？”重島眨了下眼，很快就配合著演起戲來，拉著人坐下，道：“來來來，大師請坐。我啊，正在找人，你幫我算算，我往哪邊走能夠找到我想找到的人？”

拂云問道：“不知公子想找的是何人？”

重島道：“我爹?！?

拂云恍然，“哦”了一聲，板著指頭，認認真真的掐了掐，然后，一本正經道：“恭喜公子，不管往哪個方向走，你都能找到令尊。”

重島奇怪，“這話怎么說？”

拂云抬手，“也可以說，不管往哪個方向走，你都找不到令尊。”

重島瞪眼，“你這人莫非是來消遣本公子的騙子？！”

拂云搖頭擺手，“非也非也，公子，這世界就是個圈，有些人啊，該遇到的人總該會遇到，有些人呢，他不想見你，你怎么找都沒用?！?

重島冷哼一聲，“不玩了?！?

拂云挑眉一笑，拿了筷子開始吃飯，“正好餓了。”

長歡嘴角含笑，問道：“你來作甚？”

拂云吃了一口魚，道：“某個人不是在等我嗎？”

長歡撇嘴，道：“誰等你了？”

她伸手彈了彈那舊舊的幡子，道：“這東西哪來的？南山居士是什么鬼？你該叫云水居士才對。”

拂云似乎餓了很多天，一邊吃一邊道：“從一個朋友家里順來的，我這一個月都住在他那里?！?

一個月？

長歡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時候到的？”

拂云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朝她咧嘴一笑，“洛羽載我來的?！?

長歡張了張嘴，半晌，道：“你這是拐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