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廢墟，像打碎的花瓶，連完整的模樣都看不出來。

隨風飄零的骯臟壁畫，還有散落沙石間的彩色珠子，是類似珠簾一樣的東西。周圍還有蟲子的殘骸、NPC的尸體，顯然爆發過慘烈的激戰，那血色連雨水都沖不開，紅的觸目驚心。。。

我望著地上斷裂的風鈴，靈魂有種被抽空的感覺，踉踉蹌蹌走進廢墟，無助地四下張望，渴望哪個角落能傳來一聲呼喚，或者能有人拍我的肩膀，然后出現一張溫柔的臉蛋。

黑雨中，那幾天的日子又一次浮上心頭。

戰斗并非主旋律，更多的是我們相擁而眠的回憶。

她還在的時候，也住在我們的小樓里，每天總是能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菜單來刁難艾葉。對于這片大陸，顯然她游歷過的地方比我多得多，什么花里胡哨的料理都想得出來，對于我這種固有觀念很深的玩家，是完全想不到某些怪物肉質會很鮮美。

誰能想到那些奇形怪狀的魔物，打死之后是可以吃的？太獵奇了，我的認知只有家禽。。。野味還是別吃，容易得傳染病。

在她死纏爛打下，我不得不帶著兩個人上街去購買一些食材。讓人意外，艾葉在這條街上真的非常受歡迎。

一路走去，周圍的原住民紛紛朝少女熱情地打招呼。

“喲！小艾葉，還是這么有活力啊！”

“小艾葉，這魚可是新鮮進貨的，要買的話給你打八折！”

“啊啦啊啦，這不是小艾葉嗎，后面那人是你男朋友嗎？小伙子挺俊的，眼光不錯啊～哈，年輕真好～”

艾葉總是會微笑著鞠躬，漂亮的眼睛彎成月牙，溫和如水。很難想象，她的興趣是希望游歷大陸。

有時候，我會在想這愿望是否太過簡單，對于我來說，去哪里都只是一個傳送的事，而對她來說，從出生到現在，都被禁錮在此地。也難怪艾葉會異常尊敬她，總是以“大人”稱呼，對她游歷大陸的經歷既好奇又向往，也盡一切可能滿足她的口腹之欲。

這樣怪異的組合看著像一家三口，我是爸爸，艾葉是媽媽，她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嘴還饞的不行。。。如果可以，這樣的組合去大陸游歷也不錯。

松開雙劍，我緩緩跪伏下來，在碎片中四處劃拉。

既然沒法證明生還，至少也可以證明沒死，對不對？

帶著奇怪的邏輯，我拼命將手指戳進廢墟里，不斷向外翻找。

十指鮮血直流，順著雨水淌進泥沙中，指尖傳來的只是麻木感。這個游戲是沒有痛覺的，為了消除負面影響，以酸麻代替疼痛，但是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感受到疼痛，這樣至少還能讓我有活著的感覺。

直到，我翻開一塊木板，在下面發現一桌四散的菜肴，唯一看起來完整一點的就是一盤蛋包飯。

金黃的蛋皮破裂，米粒流出來混著泥沙，上面扭扭曲曲用番茄醬寫的“鳥”很快被雨水沖掉，連同旁邊的一顆小紅心。

“艾葉。。。”我沙啞著聲音，伸手抓起飯放在口中咀嚼，“晚飯很好吃喲。。。真的。”

“嘎嘣！嘎嘣！”即使混著泥沙，飯粒也美味地讓人難以舍棄，我拼命朝嘴里塞，生怕錯過一點，即使瓷片將我的嘴唇割的鮮血淋漓。

我為什么會如此悲傷呢？

艾葉，就如同所有NPC一樣普通，只要給系統輸入一個指令，轉眼間就能量產無數個像她一樣的存在。她們只是數據的集成體，她們沒有思想，沒有生命，她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系統對于玩家行為的反饋罷了。

可我為什么總也忘不掉，她舉起紙筆介紹自己的情景，為我做好早餐的情景，帶著我去看城市內各個景點如數家珍的情景。

那個在陽光下奔走，笑靨如花的燦爛身影。

‘異鄉的勇者大人，感謝您拯救了我們的城市！’

‘勇者大人好像沒什么精神啊，是戰斗太累了嗎？您辛苦啦！等會我會給您準備一桌豐盛的晚宴讓您打起精神來的！’

忘不掉給我溫暖的纖細身影。

‘艾葉自知不是您心中的人選，但是我相信那人一定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您！所以，不要太孤獨呀！’

那懷中的溫度依稀還殘留著。

“說什么一起吃晚飯，結果只留下我一個人。。。真過分啊。”

“對不起，過分的是我，我沒有信守諾言。說起來我連自己都沒有好好介紹過，連真正的經歷都不愿意透露。。?！?

“我其實只是個小宅男而已，行尸走肉的僵尸，渾渾噩噩地活著。。。”

“從游戲一開始，我就在追尋一個地方，一個能收留我的地方。。。”

“其實我沒什么志向，就期盼著能娶上幾個愛我的漂亮老婆。。。幾個會不會太貪心了？呃，我知道的，這游戲開后宮的人相當多。。。當然，也想生幾個孩子，然后慢慢養大。。。好吧，不過這游戲可沒有生育功能，真是遺憾啊。。?！?

“如果能有這么個地方，過上這樣的生活，連神也會嫉妒的吧？”

“還有。。。還有。。?！?

大雨中，我像個瘋子一樣絮絮叨叨，進行著跨越時空的傾訴。我一直隱藏的真實自己，一直沒能敞開的心扉，在雨幕中慢慢傾吐。

我確實后悔了，我本應該更加珍惜這一切才對。

這時，地面發出輕微的顫抖，雨點抖落的也參差不齊。

雨幕中，巨大的陰影如同死神般佇立，緩緩逼近兩只鐮刀手抬起。

金色的龐大軀體，六只尖足鼎立在地上，它的身上布滿圖騰花紋，猩紅的雙眸像寶石一般嵌在倒三角的頭頂，在雨夜里瑰麗而凄美。

畢宿。

“抱歉，我有點啰嗦。。。不過現在，我該走了?！?

一股勁風吹襲向我的脖子，雨滴甚至沒能揮灑分毫。

“劍來！！”

我厲聲長嘯，一黑一白雙劍瞬間緊握。

“錚?。。　?

鋒刃交錯間傳來的尖鳴讓雨幕瞬間爆炸，周圍的廢墟被沖擊波吹開，清理出一片空白，甚至連大雨都短暫停止了數秒。

緊接著是第二擊第三擊，畢宿的連續斬擊一次比一次沉重。漆黑的雨夜里，唯有刀光在雷電中閃爍。

既然來了就給我留下吧！

重力·皇權?。?

霎時間，雨幕倒轉，天地禁錮！我死死地鎖定住它，不惜側腹部挨一擊重創也要欺身而上。劍刃十字交錯間，黑與白的輪舞曲在雨夜中驚鴻一現。

奧義——

上蒼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