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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嘿嘿?!碧乇O病房的大廳里,丁梁柱以慣用的傻笑掩飾著尷尬。在特監病房的第三天,他甚至連早飯也錯過,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吃了雙份早餐精力十足的胖精靈在大廳歡快的舞蹈。

“不能夸的好丫頭,一到陰天就會跳舞的胖精靈?!倍×褐谛闹心钭蛉绽险甙l狂時喊出的話,不去理會好丫頭送來特意為丁梁柱剩下的半塊窩頭,更不敢去看她期盼的目光。但在心里,他還是心疼這個乖巧懂事的小丫頭。

今日是陰天,大廳中的人仿佛受到了天氣的影響,慵懶的準備以各自的姿勢消磨掉嶄新的一天。但事實上,他們的所做的事與天氣沒有絲毫關系。此時,丁梁柱站在靜止了的大廳中,目光隨著胖精靈的身姿不停游走,在這片陰云下,只有舞動的胖精靈才能提醒他,時間是流動的,他也仍然是存在的。但在這間病房里,沒有人會為了時間的流逝而慌張,也沒有人會為了無為而嘆息,在這里時間的流逝只意味著軀殼的衰老,到那時或許會有人慶祝離死亡更近一天的到來。

丁梁柱就這樣站著,胖精靈的舞姿仿佛將他引入了一個窮極一生都無法掙脫的漩渦,也許只有當他真正明白了特監病房里的生活后,他才會感到一種比死亡更加劇烈的恐懼。比起茫然的未來,定格了的人生無疑更加可怕的。

以落地窗外巨大的烏云為背景,丁梁柱在這片幾乎是永恒的寂寞下顫抖著,直到他的目光被帶到某一個角落,他的心瞬間被那道冷漠的身影填滿。也許在丁梁柱的心中,從不主動說話的冷漠少女才是他唯一慰藉,至少她不會讓丁梁柱本就絕望的內心變得更加絕望。

丁梁柱木訥的看著冷漠少女,再不去理會在房間內盡情舞動的胖精靈,在這份令人窒息的安靜下,丁梁柱甚至連傻笑的勇氣也沒有。直到胖精靈終于因為體力不支而摔倒在地,他才有了邁開步子的勇氣,走向那個所有陽光都無法照進得角落。冷漠少女今天出奇的沒有阻住丁梁柱的靠近,她依舊卷縮在角落中,閉著眼睛或是看著地板,直到丁梁柱無意識的走過他昨天所挑選的位置,她才終于有所察覺。

“滾開?!崩淠倥痤^,對丁梁柱喝罵道。而她的聲音打破了從丁梁柱醒來就一直持續著的安靜,丁梁柱甚至感覺有陽光從厚重的烏云上射出。但下一刻,胖精靈的聲音又讓丁梁柱的心再一次沉到谷底。

過度的舞蹈使胖精靈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在倒地的一剎那,胖精靈的腳腕承受了身體全部的重量,他的慘叫在丁梁柱剛剛感受到希望的時候適時的發出,剛巧破壞了他苦中作樂的好心情。奇怪的是這份疼痛并沒有讓胖精靈結束舞蹈的意思,他倔強的繼續捂著小腿扭動身體,這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在跳著一段沒人能讀懂的舞。

夢想是什么?那大概是一種引導你將生命中所有積蓄的力量爆發出來的東西,即可以摧毀一切,又能夠迎來光明。然而對于胖精靈來說,夢想只不過是埋在心底的一個小秘密而已,就像舞蹈一樣,看的見,卻離他那么遠。

年少的胖精靈是愛著舞蹈的,但是過度的肥胖卻讓他成為所有人的笑柄。每當他在體育課上忘情的舞蹈時,迎來的只有鋪天蓋地的嘲笑和比這更可恨的不屑眼神。直到初中畢業,胖精靈終于將這個夢想埋在心底,但在每一個有音樂響起的夜晚,他的小秘密都會悄然生長,直到有一天將他耐不住寂寞的心頂的愈加膨脹。

為了自己的夢想,胖精靈開始運動、節食,以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樂觀心態進行著幾乎是以生命為賭注的減肥計劃。在他的心里,每流一滴汗,夢想都會更近一步,放棄一詞,從未出現在他被舞蹈填滿的腦袋里。直到有一天,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入舞蹈室,鼓足了勇氣向他尊重的舞蹈老師說出了他的愿望。

“你要學芭蕾?”舞蹈老師驚訝的看著年輕而又敦實的胖精靈,暫時停止了訓練。

“是啊。”第一次向別人吐露夢想的他有些害羞,那感覺就像一個姑娘為愛人獻出了第一次一樣,歡喜又怕人提及。

“你要學芭蕾?”舞蹈老師無視了胖精靈那張堅毅的臉和少女般的情懷,大聲重復了一遍他的夢想和她的驚訝,或者說是一種變相的嘲諷。

“是啊。”胖精靈感覺自己被所有人圍在中間,開始緊張起來。

“你要學芭蕾,那她們干什么?”舞蹈老師向所有曲線苗條的姑娘們招了招手,指尖劃過的地方充滿了真心的嘲笑。

“老師,我真想學。”胖精靈略帶哭腔的向舞蹈老師訴說著他的夢想。

“我想學舞蹈,我能瘦下來,但在這之前我想先練一些基本功,不然我就錯過了學舞蹈的最佳年紀。”

“我們這里沒有什么可以讓你學,不要在這里添笑話了。”舞蹈老師仍然好心情的笑著,眼睛瞟過胖精靈,最后又落在姑娘們身上,今天她們在胖精靈面前出奇的動人。

“繼續練吧?!崩蠋熀傲丝诹睿媚飩円唤z不茍的練習,沒有人再看這個已經淚流滿面的年輕的胖子。

那天,胖精靈逃離了舞蹈教室,也逃離了他的夢想,如同一個被心愛男孩騙走了第一次的傷心的姑娘。

離開了舞蹈的胖精靈空虛而又寂寞,奇怪的是逃離了夢想后他再也沒被人嘲笑過。從那以后,他發奮學習,本本分分,終于在很多年后成為了一個地方小官,那一年他的女兒也五歲了。

有了女兒的胖精靈很幸福,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他兒時的夢想終于有了新的希望。而女兒似乎是感覺到了爸爸對于夢想的渴望,用自己的努力,一次次換來各種各樣的獎狀。然而胖精靈的人生,就破碎在女兒去世的那一年。

那一年,為了延續對女兒的愛和對夢想的執著,胖精靈第一次收了十萬元的賄賂,但仍然未能挽救被白血病奪走了生命的女兒。

醫生宣布死亡的那一天,胖精靈所有的夢想和希望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那一天那么冷,就連這日子也一樣那么冷。

貪污被捕后,胖精靈用另一種方式延續著對女兒思念,這時的他是快樂的,樂在于他可以盡情觸摸他的夢想、懷念他的女兒。

如今的胖精靈如同一個待嫁的姑娘,灑脫的將自己的人生交給這個意外到來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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