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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是我回老家最后一次再見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暖暖的微笑,漫不經心的說著:“我生病了。”著實有些吃驚的問著:“生了什么病,都瘦了?”她微微笑著說:“沒什么大病,過些日子就好了。”本想多攀談幾句,妻子卻在車里不停著催促著我快些開車準備離開,我們要趕到傍晚七點鐘之前回到南昌,她晚上醫(yī)院里要值夜班,便匆匆道別離開。

開車到四S店保養(yǎng),這幾年下來,這輛車沒有出過任何事情,店員笑著說沒有什么大的問題,修車師傅會檢查一下里面的內部零件,換一下機油而已,過兩天過來取就可以,便寫了下資料就準備離開。想著今年年初下來,妻子就一直主張著要把現在這輛小轎車賣了,重新買過一輛越野型的轎車。去年年底回老家的時候,很多人買了新車,妻子看了總覺得我們這輛車款式太舊,檔次太低了,所以一回來談著要重新購買一輛最新款的越野型轎車。

雖然我們的生活談不上過得富裕,但是在其他人看來是過得還算可以。想起剛開始買這輛車的時候,一路上,激動萬分的把車開了回去,心里總算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生怕哪個再環(huán)節(jié)出錯,直到辦完了手續(xù)才放了心。妻子也欣喜若狂的張羅著,放鞭炮的放鞭炮迎接,道賀的不停道賀,妻子為此還張羅了親朋好友到飯店里吃了頓飯。現在想想似乎就在眼前發(fā)生的場景一般。

晚上接到三姐的電話,讓我打個電話回家,說是家里買醫(yī)療保險的事情。過了好一會兒,老娘喂喂喂重復說了好幾次才聽出來我是老幺說:“你又剛回家嗎?吃飯沒有,現在這么晚了。”

我說著:“剛剛吃過,家里天氣怎么樣?”

“家里天氣變冷了,那老頭吃了飯早早就睡了。”

“這邊天氣也變冷了,你在家多穿幾件衣服,也幫老頭多穿些。本來是打算中秋節(jié)回去的,英子的醫(yī)院里沒有放假,我在這邊做生意也走不開,所以就沒回去,下次再回去。”

“我曉得,現在賺個錢也不容易,你自己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在外面少喝點酒,我們在家里都好,不要操心。”

想到三姐說醫(yī)療保險的事情才問道,老娘說:“今天來說要交了,每個人一年的醫(yī)療保險是120塊,我算了一下是600塊,要是你沒有的話,我就在這里先交,我讓你三姐打個電話給你,就是跟你說一下。”

現在老娘和老頭都老了,醫(yī)療保險是一定要交的,就說著:“沒事,我明天去銀行,一樣把錢轉到三姐那里,順便把這個月生活費也寄過去,你們在家里的話,就少到菜園子里去,那里離著遠,現在天氣又冷,沒有菜園里的菜都餓不死,你要是想吃什么,就到鎮(zhèn)上去買,寄過去的錢不是讓你留著的,是讓你想吃什么就買回去吃。”

“我曉得的,現在老頭也越來越糊涂,昨天的事情到今天就忘了。哎!若不是你大哥三姐都在家,我一個人是照顧不過來的,你賺個錢也不容易,在外面什么都要買,不比家里。”

“我們在外面都好,而且年紀都不算大,你不用擔心這些,你脾氣好些少些罵老頭,他只是記不得事,英子說這個年紀多多少少都有點的。過段時間不忙了,我們在回去看看你們,多注意些什么,現在不比年輕,做不過來的事情就不要去做,老大和嫂嫂都在家,跟他說一聲就好。”

“你大哥的脾氣你也清楚,看著他那個樣,跟他說不到一處去,倒是你嫂嫂反倒對我還要好些。”

這幾年多虧了大哥在家,才放心在外面,要是沒有哥嫂在家里的話,我和英子也不可能放心呆在這邊工作,又嘮嘮叨叨的說了好一會兒,心里想著過一段時間不忙了一定要回去看看,原本答應了中秋節(jié)團圓的時候回去,結果事情一忙就忘記了。晚上英子回來的時候跟她說,過一段時間回去,英子說最近醫(yī)院里面特別多的事情,沒有時間請假,要過一段時間看看,結果忙忙碌碌一個月下來,就忘記了這件事情。

英子約好了三姐要去公園里散步,本想就在家里睡個覺,英子說好不容易放假回家,窩在家里還不如到外面走動走動,也就只有跟了去。偶然的和迎面而來的一個人撞了一下,心里氣憤著青天白日的誰那么不長眼睛,反過來想找他理論的時候,才發(fā)現那個人居然是多年不見邵杰,高中畢業(yè)后,邵杰去了外省上大學和工作,我們說起來算是老了不能再老的老朋友。

“不好意思,剛才走的匆忙,沒注意到。”他回過頭說。

“邵杰,真是巧啊!”

“王瀟??好久不見啊,你現在在哪里做事?”邵杰有些意外的看著說道。

“我還是老樣子,在南昌畢業(yè)后,就留在那邊工作,做一點小生意養(yǎng)家糊口。倒是你,怎么都不見蹤跡?年底的時候,我有碰到小穎,卻沒有看到你,現在到好,碰到那你,卻沒看到小穎。以前我們上學那會兒,每天去上課下課都看到你們兄妹兩個同上同下的。”那個時候還常常打趣他們兄妹兩個相親相愛,現在想想他們一家人待人接物都是非常溫和的一家人。

邵杰看了看我,轉過頭落寞的看著不遠處的建筑物久久的才說一句:“小穎,一個月前得病就去了。”

這句話聽了打了一陣寒顫,讀書那會兒,看著她笑盈盈的跟著邵杰左右,一臉固執(zhí)的跟她哥說著:“我明天也早早起來,做好盒飯到學校來吃,很多人在一起吃才吃的香。”

邵杰說完電話就響了,招手接了個電話,皺著眉頭說了好一會兒才連連說著:“好。”“我知道。”“嗯。”“你等我一下。”“好!”“我馬上到。”“我會到的。”

“有急事?”見他剛才就著急的樣子,不然也不會如此冒冒失失,他可一直是個冷靜的人。

“嗯,還有些沒有處理好的事情,我先走先,你還是原來的那個電話號碼嗎?”

“我一直沒有換,還是那個電話號碼。有急事的話先走沒關系,到時候電話多聯系,有什么事情要幫忙的就打電話給我,這些天我一直在家。”

“嗯,好的,先走了。”

看著不遠處湖中央的英子和三姐,她們站在廣場上笑著歡的拍著照片留戀,邵杰走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腳步回過頭又說了一句“小穎走的很安詳,她并沒有留下什么遺憾。”便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我朝著她們走的方向走去,步伐卻變得比先前沉重了許多,年少時一群人打打鬧鬧都在一起,好的,壞的都在一起,那個時候誰會去想著要房子要車子要過著好日子。結婚后才明白,你不再是一個人,也不是兩個人,而是大大小小幾家人在一起生活,小的要吃要喝,這是作為父母的責任,老的要吃要喝,這是作為子女的義務,這也是作為一個男人該承擔的一切。

誰都無法斷定哪一天是結束,只是到來時才覺得應該去珍惜生活。

出來這幾年,慢慢的工作忙就基本上斷了聯系,小時候玩到一塊兒的,各自成家之后就很少再熱鬧過,有的人去了廣東,有的人去了云南,有的人去了甘肅,天南地北各處一方。

站在大堂前看著供著的照片,說不出任何的話來,話到嘴邊突然間不知道要說什么好,邵穎微笑著的黑白照片,猶如就在眼前一般說著:“瀟哥哥,你來了,快找地方坐,我去叫哥哥出來。”邵大叔站在一邊拍了拍我的肩膀意識我到一邊坐下,他的臉上早已不見我心里那個生龍活虎的邵大叔,找不到一絲當年的風采。

“難為你們這些小時候在一起的來看她,她知道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

“前兩天剛回來,在路上碰到邵杰才知道這事。”

這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地方,此時此刻坐著如做針灸,遠遠的望著那張黑白照片,小穎從小就不是個愛照相的人,常常說自己入鏡頭不好看,所以不愿意和我們一起照合照,站在遠處幫我們幾個拍著,那個時候囚牛就常常拿她長著丑不敢照相笑話她,連我都看著出來囚牛是喜歡小穎。

“這孩子從小身體就沒有其他孩子強壯,三天兩頭總再吃藥,所幸她是個樂觀積極向上的孩子,也不在意這些,待人接物都開朗,這些年也多虧了她哥哥在身邊一直照顧,我和她媽都在外面工作,照顧不了他們。阿杰心里也不好受,他們兩個人彼此相依為命,可憐小穎這個孩子,一下子就這么走了。”邵大叔用袖子拭擦了眼角的淚水,說話也哽咽了起來,有了孩子之后,才體會為人父母的感覺,喪子是何等的心痛。

邵杰一直把小穎當做寶貝一般看護著,年幼的時候怕她磕著碰著,不好走的路都是小手牽著小穎走過去,自己摔痛了反倒跟沒事一樣。

“老邵,事情都過去了,小穎在天上看著呢。小瀟好不容易來一次,今天中午就在家里吃飯,阿杰早上出去了,我打了電話給他說你過來了,讓他回來吃午飯!”邵嬸端了兩杯菊花茶過來,一邊遞給我,另一杯端給邵大叔說道。

“不提了,不提了,人都走了。小瀟你喝茶,喝茶,就在這里將就吃個飯,等一下陪我喝幾盅。”

我的心里說不出的感覺來,想著年初偶然間遇到,卻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就匆匆走了,若是知道是這般情景,哪怕留下來陪她說一整天話也都好,還來不及問一聲好,就這樣走了。

邵杰回來之前打了個電話過來,說一會兒就到家,讓我一定留在家里吃飯。到了中午一點多,他才匆匆趕回來,手里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說:“這是小穎單位寄回來的,我本想讓他們寄到家里來,可怕他們看到了難過,就讓寄在郵局自己去取,回來的時候順道去拿了回來。”

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于他而言,怕是再難過不了了。“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小穎看著你會難過的。”

“沒事,我把它放到她房間去,等一下我們再出去走走。”他抱著盒子朝著小穎的房間走去,房間的門是關著的,卻沒有上鎖,我后腳也跟著走進去。

房間里面沒有太大變化,一張床,倒是把原來的衣柜改動了一下,改成了儲物柜和衣柜,床邊里面放著一張桌子和一張小椅子,上面擺滿了一些小東西,從小她就喜歡民族風的耳環(huán)和手鏈這些東西,這些東西擺在桌子上面,桌子上面還放著她和邵杰兩個人笑著開心的照片,兩個人臉貼著臉一起拍著,在陽光的照耀著十分溫暖。四處打量著,基本上和過去一樣,清清爽爽的房間里面。

“她從小就不喜歡拍照,你也知道很少留有她自己的照片,那張照片是她來找我的時候,正是那天她去醫(yī)院回來跟我說哥哥,我們一起拍張照片洗出來放在我房間擺著吧!那天她卻笑著很高興。”

“她從小就個特別懂事體貼的人,怕我們會因為她的病難過,所以從小一直樂觀的活著。即便是對我,哪怕有什么事情從來都不跟我說,總暗自的一個人獨自承受。小時候奇苦的藥喝下了也會笑著說:哥哥,給我一顆糖。看著她每次喝中藥的時候,都是笑著喝完的,有一次我嘗了她的藥,才知道奇苦無比,她就是這么一路來過的,怕自己給我?guī)砺闊o爸媽帶麻煩,所以從來都不說,那個時候,我暗暗發(fā)誓,無論如何都要保護這個唯一的妹妹,她是我心里唯一的無法不痛的地方。”

邵杰說著,聲聲淚下。

那天,她拿了醫(yī)院的檢查報告跟邵杰說她要回家,他才知得了這個病,對邵杰而言如同驚天霹靂打在身上,雖然心里想著可能是弄錯了,因為在之前邵穎和往常一樣,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便在他的陪同下又做了一次全身檢查,醫(yī)生跟他說已經擴散了全身,她最多還要一個月的時間,若是接受治療還能延長一兩個月時間。邵大叔邵嬸第二天清晨感到了這邊,可無論他們怎么樣勸她到醫(yī)院里去住院治療,她都不愿意呆在醫(yī)院里治療并且說,她不想在醫(yī)院里走了,到時候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天他們不知道是如何將那一天過完的。聽了她的話邵嬸抱著她痛哭了起來,邵大叔也說不出任何話來,這個事實讓所有人都預想不到,每個人都變得痛苦萬分,邵穎一直堅強的笑著說服他們,說家里的太陽溫暖些,人多也熱鬧一些,在醫(yī)院里冷冷冰冰的,還是在家里好,可以曬曬太陽和一家人在一起,就沒有什么可遺憾,邵杰和父母都幾個晚上沒閉上眼,這才決定一家人回老家。

那成了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個月。

“有時候凌晨驚醒來,直到隔天早上到她的房間里去,問她早上想吃什么,似乎是再平常不過的日子,不想她看著難過。她有時候早起,會坐在桌子前的小凳子上,轉過來對我莞爾一笑,說是搭配今天要帶的首飾和衣服,然后問我意見,我總會說好,換好衣服高高興興跟我去散步,或者坐在沙發(fā)上和爸一起喝茶,和沒事人一樣。”

見她這般,邵嬸也只有暗暗一人落淚,生怕她看到難過。有時候在她的房間里面一坐就是一個晚上不敢合眼,有時候邵大叔在客廳里獨自一人呆著呆著就等到了天亮,可在她的面前都是高高興興。

幾天下來,小穎的情況都還算好的,并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有食量小了些,說是咽下去不舒服。有時候一家人會開著車到外面去吃些她想吃,雖然只能吃下幾口,大家心里都會松一口氣,然后到馬家州那里散步,邵杰和小穎兩個人走在前面,談笑風生的說著今晚上的月亮還很大,星星點綴著,在外面工作是看不到這般光景的,只有在自己的家里才能看到星星高高掛著,邵大叔和邵嬸跟在后面走著,細聲細語的說著今天天氣好,明天吃些什么之類的話,偶爾談論情況好轉寫,只是在她面前都盡可能的對她的病閉口不談。

“有一天早上起來,她顯得格外的高興說她想到外婆家去住一個晚上,因為外婆前段時間腿扭了一下,走路變得不方便,所以她想去看看好些沒有。剛回來的時候在外婆家留住了一個晚上才回來,她淚眼婆娑抱著小穎的哭著:“我的兒啊,我就這么一個兒,老天這么不公平啊!”小穎也跟著哭著說:“外婆,沒事,沒事,過一段時間就好了。”怕她們太過于悲傷難過住了一個晚上就回了家。”

小穎的外婆家住在小村莊里,四面包圍的都是土地和莊家,遠處才是大馬路,所以一到晚上能聽到蛐蛐在廚子旁邊叫喚著,小穎的爺爺奶奶邵杰都沒有見過,小穎便愛到外婆家玩,外婆家的瓶瓶罐罐里面藏著許多好吃的,每次去都會和邵杰帶一大包回來,說是好不容易在外婆家里找到的,其實是她外公外婆為了讓他們兄妹兩個高興,特意放著到處都是好吃的,不然怎么每次都能找到許許多多吃的東西,有時候找到了便讓帶回家吃,他們也愛到外婆家去。

去的時候,舅舅在一邊等著他們,他們將車停在大馬路邊,邵杰牽著小穎小心翼翼走了小路進去,外婆撐著拐杖站在不遠處的門口,見來了,一邊忙著擦眼淚,一邊緩慢朝這里走來,舅媽在一邊攙扶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摔著,人老了,最怕的就是磕磕碰碰。外婆還是控制不住的哭了聲出來,邵嬸偷著擦掉眼淚,哪有不心疼的,眼看幾個女人要抱在一起痛哭著,舅舅說著“都進去吧!等一下在門口招了風,就又要感冒又要吃藥。”

外婆緊緊的拉著小穎的手說著,又看了看邵嬸說著:“我的兒,想吃什么就跟外婆說,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叫人去摘下來。”邵杰提前打了電話給舅舅說,小穎想過來看看外婆,讓外婆不要太難過,否則都會難過,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吃頓飯,聊聊天,熱鬧熱鬧就好,不要太悲傷。

他們吃過飯到外婆的房間聊天,舅媽和邵嬸兩個笑著說該給邵杰相親了,都這個年紀了,很多人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便說著要是有好的姑娘就給邵杰介紹認識認識,外婆說著“張明凡家的姑娘就不錯,要屁股有屁股,我看著是個會生孩子的女人,做事也勤快手腳麻利。”

小穎脫了鞋子坐在外婆的被窩里握著外婆又瘦又皺巴巴的手,抬著頭笑著說:“外婆,那等一下就讓哥哥去瞧瞧,說不定今天看中了,明天拉著他們拜堂結婚。”被這么一說便都笑了。

舅媽笑著說:“你這個傻姑娘,哪有那么快就結婚的,看中了的話,要相處一段時間下來,看一看各自性格合不合得來,若是合得來,那就讓人上面去做說媒,離著結婚沒有一年半載的時間,誰會同意嫁女兒,所幸的是張明凡對我們家都很了解,也認識你哥哥,不怕他們不答應,就怕你哥哥眼光太高了,之前有好幾家要把姑娘說給你哥哥來的,來跟你舅舅說媒,結果你哥哥說等你嫁了他才娶。”舅媽說著,立馬止住了話。

小穎莞爾笑著說:“哥哥真是的,次次都拿我當借口。”

“你哥哥他啊!把你看成寶,小時候處處讓著你,好吃的都說帶回去給小穎吃,長大了結婚也說讓你先,看著你們長大像你們相親相愛的兄妹都沒有哪家有,你媽和你舅舅從小成天就是吵吵鬧鬧的。兒啊,外婆命不好,外婆沒那個福分看著你們成家立業(yè),也沒有能力照顧好你們兩個,我這個老婆子成天盼著你們好來的,如今卻成這樣。”外婆一邊說一邊抹著淚水說著,又不由得難過了起來。“我曉得哥哥的。”小穎一邊說著,一般握著緊緊的握住外婆垂老的雙手,起了繭子的雙手變得皺皺巴巴,卻著實的溫暖。

隔天回去的時候,小穎變得無力些,原本邵杰想背她回車里面,小穎堅持扶著慢吞吞的走著,一邊不停的掉過頭去揮手和外婆告別,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興許是最后一次到外婆家過夜,為了不讓看著的人難過,才堅持自己走著,外婆站在那里大哭了起來:“我的兒,我可憐的兒啊。”周邊的親朋圍著外婆,生怕有個閃失,像來的時候一樣,舅舅跟在一邊邵嬸說著:“這孩子心善,想著來看看外婆,姐啊,你也不要難過,她看著心里怪難受的,得了這種病,沒有辦法的事。”“我曉得,你在家多照看照看一下老娘,她心里是不好過的,年紀大了,摔了一下,瘦成這模樣,又為小穎的事情過度悲傷。”

坐在車上眼神目不轉睛的看著一個看不到外婆家的方向,依依不舍的離開。

回來后情況并沒有好轉,邵穎躺在床上有時候幾分鐘醒來一次,有時候十幾分鐘醒來一次,每一次痛的皺著眉頭的才醒過來,生怕他們看到了難過,若是有人在身邊就問:“幾點了?”“吃午飯了嗎?”然后問她餓不餓,她勉勉強強微笑說:“我不餓,還不想吃。”每聽到這話如同刀割一般。

小穎醒過來的時候,艾醫(yī)生在幫忙輸液說:“醒了,你哥昨天晚上急匆匆把我接過來,見你痛的醒不過來,你痛的哪怕不說,他們看著也一樣難過。”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甜美的微笑說著:“我沒事,痛一下就過去了。”邵杰搬了跟凳子坐在床的守著了一個晚上,小心的拉著小穎的手說道:“小穎,沒事,痛的話就哭出來,哥哥一直在你身邊,爸媽也在你身邊,我們一起面對,好嗎?”這個家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懼怕的了,與其每一個人都痛不欲生,到不如相互關愛走完。

“之后會變得越來越痛,疼痛是正常的,這是癌細胞侵犯神經造成的結果,我再給她開一些輔助止痛藥,興許會好一些。這段時間癌組織增長過快,營養(yǎng)會跟不上,人會變得消瘦起來,剛才輸了液,你多少還是要吃一些東西。”艾醫(yī)生說著,邵大叔手里端了一碗稀粥走了進來,說道:“艾醫(yī)生,麻煩你來來回回跑,她媽剛做了早飯,你們休息一下,到外面去吃早飯吧!小穎,我來照顧就可以。”“邵杰,我們出去吃吧!讓叔叔喂一些吃的給小穎。”艾醫(yī)生說著,邵杰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邵大叔把碗放在桌子上的一邊,將日漸消瘦的小穎扶起來坐著,這才在剛才艾醫(yī)生坐著的地方坐下說著:“你這孩子,痛暈厥過去也不喊一聲痛,你不說我們看著你更加心痛,你哥哥昨晚半夜接來了艾醫(yī)生,卻不敢離開半步,你媽媽昨晚上哭了一個晚上,若你就這樣走了,我們都不知道要怎樣面對。”

這個敲響的警鐘,時時刻刻的都在提醒這個家里的每一個人,有一個人要一個人先離開。這些天下來,每一個人都心力交瘁,哪怕誰都不愿意去看到,去面對,只是誰都清楚誰都不可能避免。

“爸,我沒事,就是痛了一些,醒過來看到一線光芒的瞬間,才知道又多了一天的時間活著。”

“是我沒用,若是早發(fā)現你得了這個病,我們就到大醫(yī)院去治,哪怕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要把你救過來。小穎啊,爸爸對不起你,小的時候只顧著賺錢養(yǎng)家,把你們兄妹兩個放在家里沒人照顧,現在你又成了這樣,是爸爸沒有用,沒有好好照顧你。”邵大叔想著以往就他們兄妹兩個,自責的說。

“爸,你不要難過,每個人都關心我對我好,我曉得的,你和媽媽都不要為我感到難過,爸,我餓了。”

“我不難過了,來,我喂你吃些東西,你好好的,我和你媽才能好好的。”

邵大叔端著稀粥,拌勻吹冷了些,才一勺一勺的喂些稀粥,幾乎沒什么食欲的小穎,這時勉勉強強也吃了些。邵嬸進來的時候,邵大叔端著喂了小半碗,接過碗去說:“今天天氣好,你要是愿意到外面曬曬太陽,就讓你爸抱著你到外面院子里坐著,整天在房間里躺著也不舒服。”“嗯,去曬太陽。”

陸陸續(xù)續(xù)不斷有人來看望,左鄰右舍都過來和小穎說話,這是這會兒她卻站不起來了,要么靠著坐著減少些痛苦,要么躺著曬太陽。小學的,初中的,高中的,在附近的同學得知了,都一一代表班級的同學過來看望,有幾個外省的同學,他們聽說了這事,千里迢迢過來看望,淚眼婆娑的來跟她說好好的活著,他們依依不舍的告別。

邵大叔請人特別訂了一張自動遙控的彈簧床,艾醫(yī)生建議說這樣小穎睡覺的時候會好受一些,可以調到適合的位置,減少一些身體的痛楚。只是每每看到她昏昏睡去,無力醒來笑著,才清楚她艱難的熬過一天。那天中午醒過來的小穎坐在院子里,為了舒服些,邵大叔幫忙調到適合的位置讓她靠著睡覺,邵杰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小穎醒著,走了過去在一邊靠著妹妹坐了下來說:“今天天氣很好,這樣子曬曬太陽對你也好些。”

“哥哥,我靠著你坐著,你陪我說說話。”她不清脆的說著。邵杰將瘦弱的小穎換了個姿勢,讓她舒服些靠在自己的胸前,眼前的這個人即將要離他而去,他們都需要堅強的面對。“嗯。”“哥哥,時間是無法停止的,對吧?”“嗯。”“真的,其實我不痛,也不難過,可是我卻害怕你們再我走后,在天上看著你們難過,你們心痛的話,我連話都不能對你們說一聲安慰的話,所以每天醒來,哪怕多看到一絲光芒,都想陪在你們身邊,哪怕一天也好,一個小時也好,再痛也好,哥哥,我不怕痛,也不怕苦。”

今天艾醫(yī)生沒有過來輸液,每隔兩天他會過來一次幫忙輸液,可邵杰聽著,心里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的難過,他的妹妹,從來就不愿意他們過多的擔心,所以再痛也會笑著對他們說不痛,那似乎對她而言不是事,在他心里如同刀割般接受著。

“要是老天現在要我的命,換你的命,哪怕只有一年時間,我也愿意。”

“哥哥,我曉得的,可是小時候我總在生病,總在吃藥,比別人更努力的活著。原本以為這樣子活著,就能夠讓某個老頭忘記掉我,這樣就可以偷偷的活下去。”這幾年稍微好一些,每次要吃藥,她就偷偷的將中藥倒在盆栽里或者倒入廁所里面,減少身體對藥物的依耐性。“當醫(yī)生果斷告訴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活著的時候,我就只想著快快樂樂的走完之后的行程,因為比任何時候都討厭醫(yī)院里冷冰冰的床和沒有溫度的病房,那里多冷清啊,連太陽都看不到。”

邵杰撫摸著小穎的臉,他的妹妹這是在跟他告別。

“可是,我并不責怪那個老頭,因為啊,那是他的工作。也正是因為如此,每天醒過來的早上我會對自己說不要后悔你所做過的事情,因為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哥哥,我并不覺得別人的人生比我會過得偉大的一天,因為每天起來去上學,去工作我懷著一份感激的心讓我從沉睡的黑暗中醒來。”這二十幾年她并沒有浪費時間,因為有去認真過,偷懶過,努力過,沮喪過,開心過,也難過過,哪怕對于時間而言,只有過美好的瞬間,那不也正是她活著過的存在。

然后她努力一個人偷偷的和她的命運之神抗衡,最后命運之神高高的掛著它的旗幟宣布對她說你輸了,那個時候她就真的心甘情愿的去認輸。輸了代表著痛苦的結束,也代表著美好的結束。

家里都以為那天晚上她會那樣輕快的走,她又撐了過去。再過了幾天以后的中午,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她跟邵杰說這種天氣要曬太陽,邵叔和邵杰幫她移到院子里坐著曬太陽,邵嬸哭腫了眼睛守在她的身邊坐著,她無力抬起手去拭擦媽媽的眼淚,媽媽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那細弱蚊聲哽咽著,幾乎已經聽不清楚她說話的聲音,可每個人都清楚她要說什么,直到邵大叔對她點了點頭意識她的想法,她才咧著嘴露出了嘴角最后的一絲微笑,安詳的離開這里遠去。

一直到深夜,我和邵杰談論了很多,高中畢業(yè)之后,都不再一個地方上大學,也不再一個地方工作,回來的時候也不是固定的時間,所以大家遇見的機率太小,久了,沒有聯系也變得慢慢生疏了些。囚牛去了杭州,他本名不叫囚牛,原名叫做****,后來我們統一決定叫囚牛比較合乎情理,高中綴學就去了杭州搞裝修,在那邊發(fā)展好了,把父母也接了過去,幾年下來都沒有回老家過年。

過了一段時間,我和英子回了南昌,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到邵杰的電話說,他辭了工作,準備帶邵大叔邵嬸出去外面走走,小穎的離開讓他明白了,這個世界即便再有錢了,很多東西都買不來。所以他才決定一家人去外面走走看看,因為小穎在世的時候,一直希望他們全家可以說走就走去旅行,然而他們一次也沒有去過,因為各自工作的關系,而現在,哪怕她不在了,也不想她留下遺憾,所以他決定他們要去很長一段時間才回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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