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鳳凰出現在鬼哭林外。二十年前鬼哭林中奇獸盡出，如今竟顯得分外空蕩。半餉之后，他轉過身子，面對身后那個女子。

“陸冬河已經死在冥臺，我不是陸冬河。你這樣跟著我，沒有絲毫的意義。”

鳳凰面無表情的看著阿璃。

三日前，陸冬河前往冥臺，以魂相抵，救了阿璃，之后又將自己殘余魂魄都送予鳳凰。這樣一來，陸冬河已經算是徹底的消失在這個天地之間。

爾后，白羽師徒上莽蒼山。

白羽當年修習的正是《將兵言》，后來參悟神兵道成就天都境。只是他本身并不是大狼那種神兵體，參悟此道雖然入了天都境，卻也極大的傷害了自身。

天都威力竟然只能用一次，便身死道消。

然而這一次便夠了。

門下三徒都至地潛，秦無雙化為神兵之體，江滿愁化為神兵之魂，穆驚蟄化作神兵之氣，勉強能比得上殊同真人以大狼之體煉作的神劍。

白羽仙人執神劍大開殺戒。

便在那一日，中土天都仙人盡滅，只剩白羽傳人在世間倉皇行走。

鳳凰帶著阿璃離開莽蒼山，不曾想阿璃醒來之后，竟是不管不顧的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無論他去到何方，阿璃總是能找到他。

鳳凰暗想一想，便知道其中原因。

阿璃乃是被陸冬河轉化神魂救回，他的體內又融合了陸冬河的神魂，便是說他們二人體內都有陸冬河的一部分神魂之力存在，如此一來，難免有一些感應。

鳳凰看著阿璃，后者仍是面罩白紗，那一雙眼睛中卻帶著倔強。當年圍攻拜月谷的九大門派如今盡數被滅，她連報仇都用不上了。

她雖然知道鳳凰所說的事情不假，但是她卻忘不了當年那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陸冬河。即使面前的這個男子已經是妖，那張臉卻與其人有何區別？

她默默不說話，鳳凰便知道了她的心意。

鳳凰嗤嗤一笑，也不再管她，轉身走入鬼哭林。

“陸冬河，今日為你還第三愿。”

當年陸冬河初入鬼哭林時，曾遇怨靈柔柔，當時他曾對柔柔說下諾言，終有一天，他將帶著柔柔離開這里。

但是當時遭逢拜月谷巨變，而后他失憶，隨同阿璃遠走極北冰原。之后便遭逢天下會武等一系列事情，竟不曾回來這里。

然而，即使他回來，若是發現柔柔早已在九大門派手中化為飛灰，又該如何兌現諾言？最多一怒上莽蒼罷了。

鳳凰微微一笑。

他雙手在面前飛舞，一團火光凝成鏡面，鏡面中顯出一幕幕場景。

在鼠群中倉皇逃生，遇貨商指點方向。

人面怪蛇和人面毒蝎追趕下艱難逃竄。

正是那一天，鬼哭林中夜雨凄涼，一個小胖子滿臉急切哀傷的靠在樹旁。有一個幽幽怨靈，從不知名處前來。

“你的心里也有那么一個人對不對？”

“我要去救她。”

“你讓我離開這里，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這里。”

阿璃看著那畫面中場景，才知道當日陸冬河是如何以煉氣境找到拜月谷。她在黑暗中垂下頭，沒有人能看的到她的眼睛。

她便想起，在中州城里相遇時，那一個小胖子有些茫然的樣子。

“來。”

鳳凰伸手，從半空中引來一點細微的冥光，隨后冥光越來越多。直到那些冥光變成一顆光球的時候，鳳凰手中才升起一道紅色火光。

再生之火燒灼，那光幕中的怨靈此時竟然化作點點光華，亦融在那光球中。不過片刻的功夫，本該已魂飛魄散的怨靈柔柔便出現在鬼哭林中。

“這是……我不是已經灰飛煙滅了嗎？”

柔柔出現在鬼哭林中，記憶中的最后一個景象本是自己消散，沒想到如今竟是又重新活過來。她看著面前兩人：“多謝靈女和恩人救命。”

“是陸冬河救你。”

柔柔的臉上露出歡喜：“是嗎？那個小胖子呢？”

鳳凰微微一笑：“不要多問了，走吧。”

走出鬼哭林，一道再生之火將柔柔送入輪回。鳳凰停頓了一下，轉頭看向阿璃，道：“鬼哭林囚禁怨靈，自然也囚禁了怨靈之力。怨靈歷千百年而不散，怨力極深。又因這鬼哭林的作用，才會在神魂覆滅后，怨力仍落在林中。我收集了她的怨力，又還給她記憶才得以將她重生。”

“陸冬河不同。他死時有愿，卻無怨。而且他并非是消散，而是融入你我神魂之內，變成你我的一部分。是以他不可能再活的，你也可以這樣理解，他既在你心中，就未曾死過。”

接下來的數年中，鳳凰在人間游歷。

百草姐弟在夢州城中開了一間醫館，收徒授醫，教人們治病之術。有一個英俊男子常在醫館中閑坐，不時的出手幫忙。

早已嫁做人婦的李子時常過來招呼聊天。

大狼還是當年的小孩子形象，在李子面前就顯得格外呆滯。

當此正派蕭條之際，本該是魔殿顯威之時，誰曾料這多年來竟是都無人再得知魔殿的消息。只是在許多年后，才傳出白羽傳人曾前往魔殿的消息。當其時，魔殿殿主曾與楊策爭取畫影書時所受重傷，在沒有白鹿靈的救治下，漸漸形同枯槁。

而魔殿少主風雨本是人才，卻因在中州城外被萬鬼幡反噬，境界大失，面對三位地潛宗師，毫無反手之力。

本就隱藏在黑暗中的魔殿，也就這般悄無聲息的湮滅于世間。

陸冬河的舊人也就那么幾個，阿璃跟在鳳凰的身后，這幾年走遍了天下，終于在這一天，停在了東海邊。

“第四愿，庇佑故人，也算是初步完成了。”

“接下來，只好涉水渡海尋仙山，去償第五愿。”

鳳凰轉向阿璃，道：“你這女子，其實好奇怪。放著大好的年華和美貌，何必再跟著我？我若真的是陸冬河，又怎么會這樣對你不聞不顧？”

已經多年不曾說過一句話的阿璃，轉望海邊。她本就是極倔的性格，仍是默默不語。鳳凰無奈，憑空渡海。

“誰說仙山飄渺，看我千古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