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在一處積雪之地,一道有些消瘦的身影直直躺在地上,奇怪的是,此刻雪花落下,卻在靠近這道身影時,齊齊消融不見。
驀地,一陣風飄過此地,吹過地上的人的臉龐,卻沒有帶走一點雪,便突兀地消失了,好似這陣風與在下的雪,并不是在同一個時空。
而就在這方天地之上,一道目光透過層層云霧,落在那道身影上,直至片刻后,化作一聲嘆息,飄蕩在積雪之地,成為了嗚咽不斷的風。
漸漸地,來自天上的目光消失了。與此同時,地上的人好像是動了一下,緊接著,他的雙眼突然睜開,整個上半身猛地挺起,默默地看著前方一段時間后,又瞧了瞧四周,最后雙眼一閉,又倒了下去。
這一醒一倒,不知是何故。可此刻的落雪,竟慢慢地在他身上積了起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可把他整個人埋在雪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聲呼喊之音從遠處飄了過來,帶著一股疲憊之意,越來越近。直至看見數道身影,從一處被白雪覆蓋的灌木叢內走出,三男一女,他們步履瞞珊地走在雪地上,神色疲憊,可目光卻透著一股狠勁。
“看看看,機器有反應了!”忽地,其中一道男音響起,神色激動。
頓時,四周之人皆圍了過來,在確認機器顯示的大致方位后,四人立刻從兩邊開始地毯式尋找。
“找到了!”不到一刻鐘,隨著一道激動的女音傳來,另外幾人紛紛向其靠攏,最后都圍在一具雪影上。
“是你嗎?余一。”其中一人蹲下身子,掃視著這一具雪影,探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似是怕見到不想見到的畫面。
“根據儀器顯示,此人還有體溫,說明他還沒死。”四人中唯一的女子也蹲下身子,自顧說道,說時,更是將手放在雪影上,將積雪除去后,一把抓在了雪影的手上。
“有,有,有!是活地!”那女子發出驚喜地聲音。
最早蹲下的人,有些不滿地看了女子一眼,但神色內蘊含著強烈的激動,也立刻下手為雪影除去身上的積雪,而當他看見那張略顯消瘦的臉時,雙目內淚花閃爍,竟在此刻涌了出來。
“余一,真的是你!你沒死,你沒死,你沒死!”男子又哭又笑,坐在一旁,身體激動地不斷顫動。
其余三人在確認了地上的人的身份后,皆是松了口氣。
他們三人是縣城內的域外搜救大隊的,就在半個多月前,他們被坐在地上的男子找到,要求幫他尋找一名落入懸崖的男子……他們差不多足足找遍了整個崖底,卻不見任何人影,甚至連尸首都沒見到,就在他們想要放棄之時,“他”終于被找到了,而此刻與失足落入懸崖的那天,已過去了整整一個月。
很難想象,一個人一個月不吃不喝,還能活下來。
……
當余一再次醒來的時候,已在縣城醫院一間病房了。
他的父母在一旁悉心照顧,對于這個兒子,他們原本做了最壞的打算……如今仿佛是奇跡一般活著歸來,他們的心神也從奔潰絕望中慢慢好轉。
“爸,媽。”余一看著床邊兩道此刻略顯蒼老的身影,忍不住輕喚。
“啊?!我的兒……”父母聽見久違的聲音,整個身子驀地一顫,這才含淚圍過來,又哭又笑般訴說著什么。
余一靜靜聽著、看著,感受著此刻的一切,心中不由想起了夢里的一幕幕。
“是夢嗎?”余一內心自問,對于夢里的一切,現在看來那么遙遠,“是夢吧!”余一在心底默認,許久,便放下此事,享受著如今重回現實的感覺。
而在他在心底放下的一瞬,在他感受不到的魂里,傳出一股微弱的波動,似有一個聲音在掙扎,可轉瞬又沒了響動,只是在余一的腦海里突然多出了一段記憶,又或者說一件要去完成的事情。
“雪月?”余一口中突然念起一個人名來,在自己莫名之余,內心卻升起一股渴望去尋找此人的沖動,異常強烈,仿佛如使命一般。
“她……”此刻余一腦海里想起那個熟悉的面孔來,“我要去找她。”
打定主意后,余一與父母好說歹說,這才穿好衣服,在父母擔心的目光里,出了醫院,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雪月家。
只是當他到達目的地后,雪月的家似乎“不見了”。這與記憶極不對稱的畫面如風暴一般在他腦海里瘋狂顛倒后,他的目中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懷疑,他懷疑此刻的處境,仍然是一場夢,一場永不完結的夢。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連我都是假的。”余一雙目渙散,神色內流露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抓了抓自己,轉身默然離去。
在他身后,樓房倒塌,人影拉長,整片世界漸漸模糊。余一回頭看了眼,錯愕之余,內心更覺蒼涼無比。
就這樣,走了幾步之后,他突然停下腳步,抬頭仰望天空,不過一瞬,他整個身子便重重倒了下去。
……
意識恍惚中,他在一處處亮團之間游走飄蕩,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更沒有時間流逝之感。直至看見了一個極為龐大的光團,朝著他慢慢靠近過來,越來越大,甚至占據了整個視線,與其浩瀚相比,他根本微不足道。而這個磅礴的光團散發著宜人的溫感,似乎靠地近了極為養神,余一緩緩閉上雙眼,露出舒服的笑容,雙手撐開,想要去擁抱,卻陡然世界一暗,所有光團齊齊消散。
余一猛地睜開雙眼,黑暗消退,露出一張絕世容顏。
姣好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一雙桃花眼閃爍著閃爍著……那是多么熟悉的情景,仿佛是在生命里抓住了重要的東西。那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流轉著迷人的異色,竟一下吸引住我的目光,眷戀著忘了挪開,只想靜靜地注視下去。
直到眼前的人動了動,嘴角上揚,露出了一抹清新脫俗的笑容,余一一驚,目光從她的雙眼移開,開始仔細打量起她來。她的黑發長了些,已披了肩,干凈素雅中又多了一絲雅致,或者說一種難以言喻的嫵媚。
“雪月?”余一似是不確定地開口。
“嗯。”慶幸的是,她的回答是肯定的。也是在此刻,余一激動一顫,從內心到腦海,從肉體到神魂……仿佛是兩個靈魂在此時產生了共鳴。
余一看著看著,忍不住伸手去抓住她的手,當從指間傳回一股細膩之感,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手上一用力,竟將她拉入懷里,在她驚澀的神色間,與她臉貼著臉。
他很享受,她沒反抗。
在之后的幾天,雪月一直陪著余一,余一好似換了一個人,性子變得不再孤冷,情感細膩了許多,甚至在這一刻,余一仿佛是爆發了對雪月的眷戀,令雪月神情恍惚的同時,臉上首次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余一,我帶你去個地方,好嗎?”雪月靠在他懷里,細聲開口。
“我知道那個地方。”余一開口,語氣淡雅,似換了個人,甚至連聲音都變了。可當雪月聽到這聲音的一剎,全身一顫,漸漸地,她的雙眼淚花閃轉,化作了兩行清淚。
余一緊緊握住她顫動不已的手,感受著她起伏的身體和滾熱的淚水,他輕輕一笑,沒有再說什么,而是不自覺把臉貼近了她的額頭,蹭著她的清香與她發尖的柔軟。
此刻,他是余一,也是風南逆。
“感覺像是做了一個夢……”雪月回過神來,此刻頗為感慨。
“何止一個夢?是好多個,無數個……”余一吻著她的額頭,右手抬起,在雪月震驚的目光中,一團紅光出現在了手心。
“從此,你完整,我也完整。”余一深情地看著雪月,將那團紅光送進了她的體內,隨著一陣紅光在她體內由內而外地擴散,雪月整個人一震。
“謝謝你,風——”雪月感受著此刻的一切,就要開口,卻被余一抬手打斷,在雪月不解的目光里,余一笑道:“這一世,你是雪月,我是余一。”
雪月聽聞,神色了然的同時,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意。
“我來給你講講,我做的夢,可好?”
“嗯。”
“有一個夢里,我是李長河,而你是我的梅兒……還有一個夢,我是一個失意的酒客,而你是我不經意間愛上的路人……在另一個夢里,我叫李鐵樹,而你是我的妻子翠花……而又一個夢里,你我青梅竹馬,而我卻去當了一個和尚……也不知道在哪個夢里,我成了一國帝君,而你成了國后……”
從清晨到黃昏,又從夜晚到凌晨。余一將他在夢里的一個個故事全部講了出來,雪月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每一個故事聽到動容處,她都忍不住落淚。
“好像在一個叫做遠古的時代,你是雪月,而我是風南逆……如今,你依舊是雪月,而我成了余一……”
“好在最后,你成功了,我也成功了。”雪月抬頭盯著余一,帶著哭音顫聲說道。
“對!”余一用手抹去了她再一次落下的清淚,心疼下,忍不住湊過去,吻上了她的櫻唇。
帶著熾烈地相思,于這一世,兩個倔強的靈魂,彼此交融在了一起。
“你還記得遠古時代,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座山嗎?”雪月問。
“當然記得,那座山還是我取的名。”余一回答。
“緣起天姥——”雪月輕念。
“夢回風華——”余一默契接上。
“你不后悔嗎?”雪月再問。
“不后悔!只是有點感慨。”余一語氣堅定。
“感慨什么?”雪月忍不住問。
余一笑笑,沒有回答,可他的目光里透著一股悵惘之情。
正如:
夢里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