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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重進來使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我煎著心熬到冬日里,那李重進果真遣使借兵來了!我心里火灼一般,急著要推掉李的使臣,皺緊了眉頭吩咐何蒞:“趕緊…何蒞…快把使臣弄到馮叔文的宅子里呆著…今晚朕就到馮叔文那兒去見他…唉!定要快點把他打發走!”

馮叔文出使早已回來,我看中他辯才了得,預備讓他在身邊作陪,必要的時候好有個照應!我假作無事,在朝上和眾臣議著打發李使的說辭,可也有幾個大臣提出李重進根據在揚州,萬一趙宋打不下揚州,直接過江來打我朝,可怎么好!這幾個大臣說準了我的隱憂,我嘴里不說,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忙斥責了說出此論的杜著等人,告訴他們下次不準再說,否則就要論罪!

輾轉焦郁地熬到天黑,我在昭陽宮由凝煙幫著,挑了件不惹眼的米色軟毛裘穿了,上了宮車跑去馮延魯府上。

一天繁星下,我的車走到半道,見前邊攔著耿道人和她的毛驢。道人道:“國主!人家在你東都開戰,你連動也不動一下嗎?那可是你父皇留給你的東都!如此軟弱,任人欺辱,你就這樣躲一輩子嗎?”

我撩開車簾,心里極是矛盾,不耐煩道:“你這婦人又管朝里事了!你專揭朕的瘡疤呀!若大臣說了這話,要滅九族!”

定云眼中又見淚意了,道:“你這冷心的人!我的九族…不是都已沒了?”

“阿云吶!你別鬧!”我見她話意,又是記著舊恨,那胃里早又疼起來,臉一霎白了,冷汗滴滴落下,我傲然冷著深眸望她,低斥道:“唉!占江山哪是容易的?那楊家人都是為江山死的…朕以后…也要斷送在這上面…總有你哭的時候…你也不必這時來慪我!”

定云全然不懼,眸光灼灼的,挺身硬頂道:“我不是要慪你的!你這樣遇事就躲開去,又能躲幾時?這事兒是躲了,你就不心慌?”

我正心慌得要命,被她點破,怎么能好?心虛極了,不敢答言,軟軟地放了車簾,長長的猛咳了一陣子,掩口又嘔出一大口血來。我狠心大聲喊了一聲:“走!”何蒞便要駕車疾跑,我透過明黃綢簾子,影綽綽見那定云跨著驢子癡癡立在原地,怔了一怔,朝我喊道:“你吃了藥再去,不要誤了!”

我心中五味雜陳,對她的綿綿柔情暗從心底涌上來,再難克制!又撩了簾子去看她,心里有許多話吩咐卻一時說不出口,我怯怯咬著灰敗下唇愣神功夫,阿云已縱驢子前進數尺,將個青綠藥瓶擲進我車里來了,我默默接了,卻又心虛不敢再看她,放了簾子,疾奔馮延魯府。我在車中癡想出神之時,瞧見自己掌中帶血的黃綾帕,忽然好心灰,好害怕,又一陣陣心焦起來!我疾速抬手,倒出六顆藥丸,一把服了,看看已到馮延魯府門口。

馮叔文早在門口接著了,我拉過他道:“使臣的條件,什么也別答應,一會兒見了他,咱們要合力把李重進的求援書騙過來!”

馮叔文的容貌比較肖似正中,我與他闊別良久,他歸國后我又不敢重用,這回驀地再仔細看他,忽然更想他哥,不覺愣了一愣。

馮叔文為難道:“不容易啊!這個使臣見不著國主,一個字都不肯說!”

我帶著對正中的懷念,瞧了一眼叔文:“走,會會他去!”

李重進派的這個使臣是忠臣啊,嘴皮子磨破就為了幫他們將軍借到兵!

當著我的面,馮叔文就面露難色地勸使臣:“大丈夫失意而反,天下也有這種先例。但現在卻不是起亂子的時機!現在大宋剛剛受禪,人心還沒安定,可李筠上黨起兵北征的時候,你主子怎么不響應?現在宋國內外無事,你家李將軍倒要用幾千烏合之眾去對抗宋主的天下精銳之師!這我們國主還能來幫你嗎?”

“誒!馮愛卿!使臣千里迢迢來了,任務總要完成的!尊使盡管把求援書留下,待朕思量幾日,定給答復。尊使可以先回去,回復李將軍,叫他靜心稍候,等待時機便好!朕也要慎思再三,這派兵的事,弄不好引火燒身,哪是輕易能定的!留下您將軍的信,您就先回吧!”

想來那個使臣也知道,從我唐國求援絕對沒可能,可是交了求援書,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他舒了一口氣,我款待他的一桌子美味,他草草吃了兩口,飛馬就奔揚州了——可憐的使臣!年輕輕的一條血氣漢子!他是密使,我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我真心為他惋惜!他一去,恐怕就沒活路了!

看著使臣的馬在暗夜里絕塵北去,我卻青著臉怪罪馮叔文!我低低斥他:“別怪這些年你哥比你升得快,是有道理的!你當面告訴使臣,說咱不借人給他,他要是轉臉就走,不拿求援信出來,宋主疑心我們,我們怎么也摘不清楚!——當初,朕想拉李重進來降,他不肯,還連累了楚靈蛟和他自己的那位心腹部將,現在他又想靠朕了,晚了!誰都看得出來,他是蚍蜉撼樹,死在眼前,萬一不弄到憑證,我們肯定受池魚之殃!”

馮叔文道:“國主放心!真要是李重進完了,臣愿出使宋朝,一定撇清咱們和李重進的關系!臣剛才對使臣說的話,就是國主教臣說的!”

“叔文!你哥狡猾,丟了朕走了…朕現在把朝事弄成這個樣子…還是用著你放心!”我握了馮叔文的手,心里動了舊情,也動了托孤之意,含了淚道:“愛卿!當初,你從周國回來,朕也不是不想再大用你,朕是怕大臣們不服!出使大宋的事,早晚定還是你去的。你這項本事還是行的!以后…朕把從嘉也托給你,你也要用心著呢……”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凈琢磨著怎么給宋主上賀表,在賀表里夾上李重進的求援書,想厚著臉皮把大唐國擇出去——賀表上的墨跡還沒干透,聽得宋主親征才一天,揚州又歸宋了,李重進,也自裁了!

兔死狐悲!我把賀表及一批貢金、貢銀等物打點好,先派嚴續送過去。

過了一陣,才又派馮叔文趕緊赴宋,去送第二批寶貝,為了穩妥,我不顧曼曼的極力反對,把從鎰也派去宋朝——只有派個兒子,宋主才能知道我一片苦心!我可沒幫李重進啊;頂著壓力送走叔文和兒子,我卻過上了更暗無天日的憂懼日子:戰戰兢兢,汗不敢出!

馮叔文及八兒走后的第七天,我一個人坐在集英殿的便殿里。當年我就是和王延政在這里擺桌下棋,共聽琴曲。原來,當年的棋局,我坐在這頭,王延政坐在那頭,現在,王延政已經去世了九年,他自然不會再有機會和我對弈,而我卻嘗到了他那階下囚的滋味!王延政雖然病逝了,可他家人還好好的,那么,有朝宋主打過來,我的皇后及眾愛妃、還有心愛的子女又會怎樣呢?

我手拿黑子,停在虛空里,喃喃自語道:“王愛卿…這一局…朕和你都輸了…朕本以為柴榮贏定了,誰知他竟也輸了…王愛卿…朕想…可能趙匡胤贏了吧?…唉,還沒下完呢,誰又知道呢?”

想想當真十分可笑!當初王延政沒法,只得被迫降唐的時候,他還有膽子陪我下棋;如今主賓易位,我還沒見宋主的面呢…竟嚇得連棋子都握不住了…我一時間想了許多,情絲牽縛,難以自拔!坐在龍案前,我慢慢地寫著留給定云、曼曼等眾妃的遺旨,先封她們個個都為太妃,然后一個個細細安排她們的住處…宮里、宮外都安排好,平素都住宮里,到時也可以和兒女小住…定云呢…她是最能干的…我現在卻最擔心她…她厭惡宮里,要是真到那時候,她鐵定不回宮了…慧兒靠不上,慶兒、信兒又小,她的朋友多…可到時候…誰能給她撐腰呢……

對了…還是要提點一下從嘉呀…要他一定厚待諸位太妃…一定要照護著定云…但是…但是從嘉會嗎?這個孩兒生性善良,對凝煙我放心…可對其它人呢…會好嗎?我也說不準吶…再說了,耿道人原和娥皇交好,可她對湖南的小黃也不錯!當初小黃嫁給從嘉的時候,也經常進宮里來,耿妃也就是在這時認識了小黃。小黃在唐國可憐沒親人了,耿妃就一直暗地和小黃寫信談心!

后來,又因娥皇愛上《潘妃步蓮圖》,訪得此畫同耿妃又有大聯系,娥皇也和當初的我一樣,結交了耿妃,在書畫上又和道人相交甚深,任是誰都覺得道人和娥皇投緣,是莫逆之交!記得還是弘冀掌權那會兒,從嘉蝸在府里頭,道人還托得閑送了一對金蓮杯給娥皇呢。娥皇后來抱著仲寓來看我,私底下去謝過定云。耿道人竟說,慌忙間忘記寫帖子了,這杯子是給她和小黃的,旁人沒有!娥皇當時和從嘉好得什么似的,因愛重耿妃,早把蓮杯給了從嘉一只,哪有小黃的份?娥皇因此知道傳言不虛,耿妃果然也是小黃的密友,她心里不用說也不怎么高興。

這回,我也聽了些個閑話,說小黃在從嘉身邊不得志,只落得卑躬屈膝親自侍奉娥皇,娥皇心里也不如意,勉強支個笑臉應著。小黃卻又多感多想,上個月里受了風寒得了一場大病,不敢告訴人,她親寫了個札子,還是耿道人半夜三更去看了,后來又每每去診視于她,本月初才見好些!

這么一來定云同娥皇的關系也沒從前熱絡不說,定云還徹底開罪了從嘉!從嘉本來就不愛道家,只是礙于我的面子加上小時候的那事兒才沒開罪道人,現在道人又明著管小黃的事,從嘉竟然懷疑是耿妃在他二妃中間拱火,沒感謝她不說,連臉上都淡下來了!

不管怎么樣,這日午后,我還是抽空找從嘉來吩咐了一回,從嘉嘴里全答應,心里也不知聽進去沒有!從嘉自從很不情愿地接了朝里的事后,行事沉穩了一些,寫詩也沒以前飄逸了,心事明顯多了,心思也深了,我也快不識得他了!

俎上肉、釜中魚、明前露、春后雪——就在這日朝上,嚴續終于報說南都的升格工程大體已成!我也要他們從速準備,預備明春啟行!

送走了從嘉我去見馮妃,到她那兒的時候,馮妃正在小憩,我止了通報,躡手躡腳進門,見她腮上有淚,定是怪我七天前逆了她意執意派走小八——可是我有選擇嗎?李重進一死,天下與宋主并存的,只有北漢、荊南、吳越、武平軍(劉言從我手里搶的,換過王逵、潘叔嗣,現在是周行逢占著湖南)還有清源軍留氏——予取予奪,都在宋主了!要是宋主此番真的扣了從鎰,那……我簡直不敢細想……

阿曼已給我驚醒了,輕柔地喚我:“皇上!阿曼以前的話,你沒一次聽的!這回我勸你別去南都,你也不會聽!橫豎妾妃說話沒份量,在你心里也沒甚要緊。唉!只一條,你要去南都,我不愿去,鎰兒已然分府了,兒大不由娘,況我也不是親的。我便不去湊熱鬧,宮里冷清清的,還不如那尼院里,可以修心養性,躲個清凈自在!”

“朕知道,你過得不好!阿曼…朕不讓你去尼院…不讓…就是不讓……阿曼!”我瘋迷了一般搖著她道:“朕后悔啊!當初就該親征,輸也要輸個明白…只是現在后悔還有什么用!朕估摸著宋主早晚要打過來,朕一定要把你們盡量全領走,一個也不留在宮里!阿曼!紊紊身體不好了,我怕她走不了水路…阿云呢…她這個倔人…我還沒有跟她提…凝煙有從嘉照顧也還可以留下來…水清…朕也會問她的…你呢…你得走!你哥馮叔文都走了,你一定要跟我走,阿曼…南都造好了…咱們走了才有出路……”

“我不走…死也不走……妾妃雖失歡于國主,但是到死都是唐國人…如今為了江山,臣妾的義子從鎰已經履足險地,可曼曼卻不愿受宋人威脅…就算死也不離開金陵……”

我柔弱無方的目光,看向她剛毅冷峻的眼神:“罷了…那你也搬到宮外去住…萬一有危險…宮里首當其沖……”馮妃倨傲地望了望我,恨鐵不成鋼地硬頂我道:“覆巢之下無完卵…逃到哪都一樣…我哪都不去……皇上…”馮曼曼把了我的臂,“讓我做一回主!我去尼院給大唐國祈福……”

“你這個人…朕初識你的時候,你嬌俏可人,媚眼如絲,舞姿如仙…舉止間又帶著文氣,簡直美到骨子里…朕給你迷去了三魂…現下,你身上也還是有這些好處啊…可怎么現在你的性子,竟變得這般冷硬……阿曼……你是剛極易……”

“剛極易折…皇上…你說呀…可是,這么多年,臣妾要不硬下心腸,還能捱下去嗎……”

我痛心疾首地撫上她的發,任其靠在我的懷中,那米色小裘的前片上,也沾上她的眼淚:“曼曼…朕知道,你怪我怯懦…恨我沒出息…可是…我們輸了呀…我們…我們只有認命了…保命要緊!你放心…到什么時候,朕心里是有你的…朕從沒忘記你…你一定要信……算了…你不愿離開金陵,也就在這等信兒吧…尼院…不準去!”

她軟軟靠著我心口,眼波也柔和起來,骨子里的清雅之感又散出來了,忽地喃喃哀告道:“好…我不去…我不去尼院…皇上…皇上…南都…您就不能不去嗎?”

“唉!”我出聲恨恨嘆了一回,“等等看吧,要是苗頭不好,也只有走這一條路…曼曼…我不放心你…到時候…你還是跟我走……”

時光在無限的哀傷與焦慮中,不緊不慢地捱過去——耿道人在這段日子里和我寸步不離,但我倆關系也沒有年輕時親密了——我倆開始互相擔心:我知道,她日夜懸心,怕我一旦斷送了殘命;而我也擔心,我怕我走了她失了依靠!我猛然發現,我心底有點怨耿妃,她也怨著我!我和她之間最大的憾恨,不是那誅死的六十多個楊家人,而是慧兒……優秀的慧兒——卻自愿躲在了武夸山里,潛身道家,永遠不做我倆的兒子,是誰把他弄成了這樣?!他以后到底會不會轉變呢?!

暗夜里亂思縈心,一時躺在龍榻上的我懶得理會,弘冀、弘茂、從孝、從德、靈若等孩兒也不去想了,星兒、蕓蕓、盞花、玉涴也不想了,擁著道人,我來到一處戰場——荒草、夕陽、殘艦、長江、罡風、英烈,但不知為何,我拉著道人只是飛跑,我們迎著風跑到江邊上——我望見江上一整排艦船,齊云船甚為雄偉,其高其大江南所無!那一排船氣勢如虹地開過來,離我們越來越近……

我心猛的一慌,懷疑宋軍潛入腹地夾擊于我,我慌得用手到處亂抓,卻抓不住定云的手:“道人救我…打過來了…打過來了……”

“沒人打過來…沒有…我們還是在北苑…還是江南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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