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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江湖夜雨(二)

  • 行行
  • 小羊毛
  • 4282字
  • 2025-08-26 14:42:51

那面使刀少年覺出俞瑞顯然下手加了力道,稍覺有點吃不住,口中發了一聲,橫身向后便退,緊跟他身后樁上的少年聞聲縱起,將樁位讓給了他,自己挺身一步而前,竟也是用一把快刀,接上了俞瑞后招。這面最小的少年手中也已多了一柄利刃,趁著刀筆風息,倏然向俞瑞攻去。他力道更遜些,俞瑞原是未放在心上,哪料他兵刃晃動,刃尖為一縷夕陽耀起顏色,俞瑞忽認出這是把匕首——匕首常見,引了他注目的卻是所用招式——來自二十年前的招式。

用匕首的最小少年正是無影,他這一招當然是傳自他其中一位師父——石志堅——徹骨的弟弟。俞瑞從未想過二十年后會在一個孩子身上得見徹骨的手法,就算是曾得徹骨傳授匕首之技的沈鳳鳴,多年來為隱藏來歷也常將招式改頭換面才用出,無影這一匕殺到自己面前雖難與徹骨同日而語,卻實在叫他心中大顫。

他極想立時停下來向這孩子多問幾句話,無奈另一頭的幾人似并不答應,刀尖快要捅到了他腰眼。他急于速決,便又躍過一樁,暫時跳開無影匕首所及,蘊勁于判官筆中全力點向用刀少年要穴。少年反應極快,轉身提刀一架,迅速變招。他與先前另一快刀少年應是習學的同一門武技,氣力有過之而無不及,唯這對手是俞瑞,筆勢老辣,以攻為守,專擊要害,迫得他無法全力搶攻,刀身與鐵筆不過撞了三四記,少年手臂大感麻震,招式遞出便稍許失準,知曉逢了勁敵,心下駭異,卻又莫名興奮起來。

另兩個閑下少年此時又覓位圍至,俞瑞正覺這陣法麻煩至極,忽下面有人大喊道:“閣下莫不是俞瑞俞前輩?”眾少年聽聞此名俱大是驚異,手上皆緩,唯有無影飛身走位追來正急,并未聽清,一把匕首還是借著身形掠動向他送去,吃俞瑞判官筆一格一推,無影內力大是不如,只覺一股辛勁傳到,整只手頓然酸軟無力,匕首拿捏不住,直向樁下墜去,他仗著身形輕靈、腳下穩當才在樁上立住了,待再要摸第二把匕首出來,余光覺淡空竹影間右首樁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出來。“你們兩個,一個不尊老,一個不慈幼。”他聽見這人說話,立時叫道:“大哥來啦!”卻正是夏君黎,也不知是哪個間隙無聲無息地便浮身到了樁上,七根樁子這下是只剩了一個空位,沒有多少動彈的余地了。

俞瑞鼻里哼了一聲:“小子來得恁晚!”夏君黎笑道:“是我計劃不周,故此晚了。”一面施施然將手中匕首遞給無影。無影瞪著眼,不知他是何時撿了去的,只見他轉向眾人道:“俞瑞俞前輩,他的名字諸位都聽過。我邀他今日來這新總舵看看——也算是瞧瞧我們這些晚輩今時是怎生個光景。縱然他已離開黑竹多年,總還有些舊情在,將來有什么事,仍可照應幫手。”

無影不由呆呆看著俞瑞。他爹吳天童從來會講故事,舊黑竹的故事雖然挑挑揀揀著說,但俞瑞這個人物自然繞不過去,他是聽了不少的。俞瑞亦最為注意他,還有七星樁外適才先認出自己身份的那人——此時他已看清了那人的長相,正是昔年稱“灰蛾”的歐陽信——既是舊人,那當然是認得自己的了。

夏君黎便正好叫歐陽信和無影陪著,引俞瑞至這新總舵各處瞧看。俞瑞問起無影與徹骨之關系,方知乃是其師侄。當年的石志堅雖與徹骨同在黑竹、同習匕首,身手亦不弱,但在徹骨鋒芒之下,自然顯不出什么來,幾個好友吳天童、歐陽信等都各有奇項、各得稱號,他偏是一直得不到,在俞瑞印象中亦始終是個普通人罷了。

“那時候黑竹人才濟濟……”他不由嘆道,“我尋常也不過將目光聚在其中最為佼佼者身上,只怕有許多新星璞玉,都沒等到出人頭地的機會。我看你這里人雖不多,練得卻不錯——方才使快刀的那兩個,也是兄弟罷?”

“不是。”夏君黎道,“一個我來的時候就是用快刀的,另一個是新近跟著學的。現今生意也不多,這許多人閑著也是閑著,就讓他們多多習練——看來還是有些用處,竟能得前輩多問一句了。”

俞瑞也不置可否。“生意不好?”他只問,“就算不打仗,天子腳下向來暗流涌動、紛爭不斷,黑竹還能少了生意?”一頓,會過意來,“是你挑剔罷?——是了,你才回來幾日——應怪沈鳳鳴,定是他好擺架子,送上門的生意都不做。”

夏君黎笑道:“前輩不用擔心,該做的生意,我們總不會錯過的。”

俞瑞向他看了幾眼,未再說話。縱然他曾掌黑竹多年,叱咤江湖,足可稱夏君黎的祖師輩,這畢竟已不是他的時代了。夏君黎說“我們”,這“我們”是他和沈鳳鳴,卻沒有自己的份了。

用過晚飯之后,夏君黎挑燈與歐陽信畫定了“無窮”最后幾張機線圖,俞瑞亦在一旁看了。機關陣法之事,他懂得并不算多,主是因當年有錢老和瞿安這兩個個中高手在,他知其然便已夠了,不必盡知所以然。夏君黎和歐陽信在布陣設機這事上雖各擅所長,算是知所以然的人,但在俞瑞眼中,較瞿安仍難同日而語,單看繪制一幅詳圖用了若久,便比他心里那人不知差了幾許。

可惜,據說瞿安已離開臨安,這次自己出來——竟是已錯過了。

他沒耐心一直等著看,出了寮房,無影并幾個膽大健談的,便來搭話,很是與他對答了一番如今黑竹氣象。到了二更夏君黎才差不多畫完了,出來只見俞瑞坐在外頭,黑夜原是足以模糊了他的年邁,可周圍幾名少年小的不過十幾歲,大的也不過二十幾,便仿佛讓他顯得更蒼老了似的。

眾人當下便也散了。夏君黎見俞瑞面色頗重,便上前笑道:“似瞿安前輩那般天生才俊可遇不可求,俞前輩定要在后輩中找到個能與他相當的,實在嚴苛了些。”

俞瑞卻哂笑:“我沒在后輩里尋‘瞿安’,只是與他們隨意聊聊。黑竹現今是你的了,與老夫無關,你原不必定要領老夫來這看。”一頓,“說吧,這趟出來究竟要做什么?”

“俞前輩誤會了——并無特別之事。”夏君黎道,“我只是想著前輩守在內城無聊了些,不如出來透透氣,既然我正有事來趟總舵,就順道請前輩也來了。”

俞瑞表情反越發緊繃:“刺刺和一衡,不要人保護了?”他口氣甚至有些狐疑,“小丫頭你從來看重,小子眼下內傷之后身體也弱,這當兒你又把人弄哪去了?——若沒要緊不得的緣故,你會把他們支開,將老夫叫出外頭?”

夏君黎深知“透透氣”“散散心”這等托辭必不能在俞瑞這蒙混得過去,也只能苦笑了下。“不是我有要緊不得的緣故把他們支開,是他們有要緊不得的緣故,要在外頭逗留幾天。我怕引人注目,所以打算找個借口,也出去幾天,免得人猜疑。前輩若是愿意陪我一道,那我們明日就出城去,否則,前輩就留在此處,等我回來亦可。”

俞瑞摸了摸頜須:“你要去哪?想去追瞿安回來,還是去建康會會東水盟?”

俞瑞說的這兩條還真是合理之至的推想,若是可以,夏君黎也確實想追瞿安回來,也想去建康探探東水盟的底。可這兩項眼下都辦不到——追到瞿安這等敏銳之人可太難了,在不合宜的時間追上他讓他說出真相更難,眼下唯有放棄這個念想;至于去建康,更不是心血來潮三五日可有所得,何況他這次出城是為了混淆視聽、避人耳目,硬往建康這等敵目聚集之地湊,實屬背道而馳。

他便搖頭:“這兩樣——都不是時候。”

俞瑞皺眉:“那你要去哪?”

“先回趟靈山罷。”夏君黎答,“上回說過,我不少東西都落在靈山真隱觀里,瞿安前輩親手所書的那四句詩便在其中——俞前輩若無別的事,可要同去取一趟?”

俞瑞原是不管他另說什么都要多少挑揀刁難一番,可一聽到與瞿安有關之事,下意識便道:“好。”

既然事情說定,俞瑞便自去歇了。夏君黎獨坐在這間小小的書房,默默又將黑竹的名冊翻了許久,回想起去年與宋然、宋客、婁千杉就坐在此間談論過這名冊中的種種人物。彼時他希圖通過這冊子尋回四散江湖的會眾,尤其是身具過人之處的良才,以為立足臨安的新黑竹所用,但此事一直并無多少下文。當時最引自己注意的“食月”三十人非但不能復為黑竹所用,甚至竟是東水盟的助力,也實在讓人哭笑不得已極了。

他實是難得才有暇來一趟這總舵,便讓人找來溫蒙、駱洲、無影、阿卜等幾個,分別交待了幾事——其中一樣便是要盯緊了孫家二公子孫覺的行蹤——這也是他答允刺刺不利用衛楹,只以黑竹會中人手刺探孫家所知情報的手段了。這一事主是交與溫蒙,由無影接應,不過料想也不是幾日便有結果,回報之期便暫限于半月之后。

他叫駱洲拿來了新近黑竹的名冊——沈鳳鳴對此人評說甚好,駱洲此前一直替沈鳳鳴勤勤懇懇在總舵點卯,凡黑竹中人只要這數月在臨安城里出沒過的,沒人比他更熟悉了。夏君黎翻了翻,這冊中徒有人名,卻沒有似宋然那一本中抄錄有各人事跡,有些不足——但向后翻看,卻見每個名字之下,還各繪了一幅人像。

“你畫的?”他問駱洲。

駱洲點頭:“我怕會中人多,彼此認不全。就是還沒畫完。”

夏君黎笑。駱洲當然是出于好心,只是這許多人的樣貌繪在一本冊中,要是不小心傳出了外頭,黑竹總舵豈不要給人一鍋端了——這樣的冊子少說也要放在總舵的機要閣里,或者交由執錄保管,如今卻是一個連銀牌都遠沒有的尋常少年天天攜在身邊,實屬草率。

他原本打算讓駱洲留下個名冊抄本,帶著去往靈山的路上看看——但畫像卻也生動,這卻不是大半夜的能“抄”出一本來的了。他轉念一想,何不干脆將駱洲也帶了上路,一則看著冊中有什么人要問,便可隨時問他,二則多這么個人也消解得些與俞瑞同路說不清道不明的那點不自在。

靈山靠近信州,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夏君黎計劃五日光景雖不寬裕,可往此去水路實在比陸路便利許多,既然是打算了沿途翻閱名冊,自然還是搭船合適。

三人次日裝束停當,至城外少人的碼頭上了船,沿江而西,一日夜有余,方算上了岸。駱洲是頭一次來靈山,只覺此處風光明秀而不張揚,山勢高拔卻少險峻,實在是個平和至極的好所在——暗道果然道家聚集之地便是與別處不同。

靈山游客不多——俞瑞于此有些記憶,言說此山雖地處江南,卻是在宋室南遷之前名氣更大些,他昔年在中原時常聽說有兩都貴人前往此山賞景求道,移都江南之后反倒是凋落了,再沒人提起。夏君黎于此絲毫不奇。想黑竹會如今總舵所在之厚土堂改建自廢棄尼庵,那一座土嶺之上的廟宇數十年前也同樣香火鼎盛,如今豈不也落魄凋零?世事變易,興衰更替皆不過平常。靈山如今還能有這么幾間小觀、這么一派好景,山下鎮子平凡普通、不靜不攘、超然世外,已然極是難得了。

時節正佳,前山還有少量游客或是香客,但真隱觀位置甚偏,便罕有外人至,幸有夏君黎帶路,這日午后三人便已抵達。此觀向來并不近江湖,只修道法,不擅武學,不知外事。觀主自號守愚——夏君黎前次來此,已知他居此觀二十余年,性情隨和,頗有實學,“守愚”實屬是種自省自謙。

不過今日的守愚見了夏君黎卻露出意外之色來:“君黎居士怎么來了?”

夏君黎雖覺這招呼打得古怪,還是向他行禮,解釋道:“前次走得急,沒及與觀主話別。這兩日稍微得暇,所以回來面謝一聲,順便將上回忘在這里的物事帶走——也不知幾時會再回來向諸位尊長請教了。”

守愚似乎怔了片刻,才道:“今日上午有一年輕人來,稱是居士在京中的近隨,受托到訪,已將居士遺于此間的物事盡數取走——難道——竟是欺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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