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一個最初的地方。

董清撥通了父親的號碼，沒等一會兒，手機里剛傳出董父的聲音，董清就開口說道：“爸，我回深圳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董父拿著手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許久，董媽媽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手機，心直口快地問道：“你吳叔叔跟我們說，說你和思遠帶著孩子回來了，是不是真的？”

董清還沒想好怎么說，含含糊糊地應道：“媽，是這樣的，之前我也.....”

董媽媽沒給機會，這語氣聽著就心虛，也就斷定是真事兒了，樂呵著道：“我和你爸在你吳叔叔的車上，你們在機場等著，不要亂走。”

董清沉默了，看著一旁正緊緊地抱著女兒的男人，她陷入了沉思，責備自己沒有機會給兩家人一個接受的過渡期，愧疚感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頭，想畢，她隨口應了一句，恍恍惚惚地掛斷了電話，脫下外套蓋在了念念身上，難以言喻的歉疚讓她就那么呆坐在機場的休息室里，機場里依舊燈火通明，渺小如她。

“想什么呢？”吳思遠的聲音極小，生怕吵醒了剛入睡的念念。

董清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顯示時間，快十點了。

搖頭，依舊不說話。

吳思遠不死心，索性湊到董清身旁，認真地說道：“董小清，你如果后悔了，我們現在訂機票回BJ。”

“沒有后悔的。”董清又是搖頭，眼睛一直看著女兒的睡顏，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小念念睡得安穩，小小的身體往爸爸的懷里又湊近了一些，嘴里開始念道：“萊西...香香......”

董清在心底嘆口氣，手伸過去輕撫著念念的臉頰，安慰著哄道：“萊西媽媽會在天上看著我們的，念念乖。”

“萊西...變成了小天使。”董清的話音剛落，小念念在睡夢中又嘀咕開了。

董清苦笑，也不哄了，自言自語似地說道：“懷著念念的時候，只要在外頭遇著鄰居萊西，她都會問我一句‘中國太太，你的先生怎么都不回家的’，我跟她都要解釋好久，解釋說，孩子的爸爸工作忙，次數多了，萊西都不信了，后來要生了，楊媽正回國探親不能回來，我就打電話叫了救護車，萊西也趕巧散步回來，跟著我上了救護車，那天晚上，萊西在手術室外等了兩個小時，直到楊媽第二天趕回來她才離開，出院后，我就抱著念念去教堂認了萊西做教母，只是...在念念快滿一周歲的時候，萊西心臟病突發，在夜里走的...第二天才被她剛下夜班的先生發現死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董清的眼圈泛紅，接著說道：“萊西一直希望念念可以找到她的爸爸，所以我不后悔的。”

吳思遠抿唇，欲言又止的模樣，他終是開口：“以后我們不會分開了。”

這話把董清從傷感的情緒中拉了回來，她呆呆地看著念念臉上的輪廓，是像極了吳思遠，可是......他憑什么就這么輕易地相信了自己，她把視線往上移動，正好對上了吳思遠認真的神情，她皺眉，緊張地問道：“離開的這兩年，你對我一無所知，我說孩子是你的，你就信了嗎？”

“董小清，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自己而已，相信自己不能沒有你，就算沒有孩子，你也是逃不了的。”吳思遠是介意的，但也不打算把話說太重，談話間，他的笑意漸濃，只聽他又道：“孩子只能是我的，就算流的是別人的血，她也得跟著我姓吳。”

董清被后面的幾句話嚇到了，竟有種從他懷里搶回孩子，然后逃回洛杉磯的沖動，意識到吳思遠的怒氣后，她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著你有點著急把孩子認回去，我怕你以后突然有顧慮，也許我們不適合結婚，你可能沒有考慮過我說的這些事情。”

“坐過來。”吳思遠的聲音壓低了一些，話語中的冰涼從口齒間一絲絲地透出寒意，讓董清意識到自己正在不自覺地往邊緣退著。

董清只覺口中干燥，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猶豫著要不要應他的話坐回去，吳思遠見董清如此，雙眸中的寒意又冷了幾分，嚇得董清忙坐了過去，眨巴眼當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干笑道：“你抱累了吧，給我抱會兒，你歇一歇。”

語畢，她伸手小心地抱回孩子，一陣安全感涌上心頭，孩子在懷里，離剛才的沖動只差一步，那便是逃回洛杉磯，雖說只是想想而已，但也滿足了。

“楊媽......”念念的小手朝空著一抓，發現自己自己抱不到什么東西似的，眉頭立馬緊蹙，作勢要哭的模樣。

董清也跟著心疼起來，忽然離開洛杉磯，孩子的不適應她沒有顧及太多，對于萊西的死亡，本就沒有完全接受，而楊媽又突然地離開了自己的小世界，‘適應’二字成了孩子最艱難的一件事。

“思遠，我們結婚可以。”董清妥協了，緊接著，她看著吳思遠，認真地補上一句：“如果以后我們離婚了，孩子要歸我。”

前面那句話落音，吳思遠心中的狂喜險些化作擁抱撲了上去，而后面的話一出口，瞬間就撲滅了心中剛生出的那陣狂喜，時間持續不到兩秒。

吳思遠深吸一口氣，抑制住情緒的不穩定，與董清坐近了一些，安全距離的打破讓董清莫名心慌，但也不敢動彈，吸在了座位上一般，心亂如麻。

被吳思遠盯著看了許久，董清壯著膽子，進一步解釋道：“念念是我未經你同意，私自決定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所以......就算你嚇唬我，我也不會......”

話未說完，吳思遠身子微微前傾，雙臂一環，把董清攬進懷里，無可奈何地說道：“董小清，我這兩年太累了，我真的想過很多，日后不管發生什么，我寧可把自己弄丟了，也不會再把你弄丟，我現在可以愛你了，我拿一輩子愛你，好不好？”

‘董清，我愛你。’

‘吳思遠，你拿怎么愛我？’

電梯里的對話，董清記得清楚，那時候的吳思遠應不出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