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驚悉身世
- 夢斷情樓
- 美人淚滿襟
- 7733字
- 2025-02-14 14:14:07
飛雪用少卿送來的錢搬了家。雖說地處不算繁華,但相比荒郊外的茅草屋,也算是天堂了。飛雪每每經過御榮街,總要繞到原來住過的地方瞧瞧。看到他們正忙著為公主建造府邸,她也就死心了。她一直記著少卿的話,決定親自跑到將軍府告訴少卿搬家的好消息。
少卿見到她,喜出望外。“你怎么自己來了?”
“我是來向你道謝的!如果不是你的慷慨解囊,我們一家可能還得露宿街頭好一陣子呢。”
“快別這樣說,我都無地自容了!”少卿羞得直跺腳。
“好了,我的話到了,不打擾你了,我該走了!”飛雪轉身就走下臺階。
“顏姑娘……”少卿追上來,意猶未盡。“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當然。”
“那……我可以時常去看你嗎?我是說偶爾……”少卿舌頭像打了結。
飛雪嫣然一笑,默許了他。
少卿心里樂翻了天,有她這個微笑,少卿變得更加“師出有名”了。
轉眼到了端午。民間都有吃粽子、賽龍舟的習俗,京城也不例外。
那天,天格外藍,陽光格外燦爛。山泉涌動春江水,桃杏展顏斗芳菲。微風徐徐拂面,送來縷縷清香。什剎海的山道上熙熙攘攘,聚集了前去賽龍舟的人們。年輕小伙赤膊上陣,俊俏姑娘卷起袖擺,連六七歲的孩童也穿梭在游人之間,吵嚷著要參加呢。
一大早,瓊芳就被靜川公主約進了宮。宮里為慶祝端陽佳節,安排了一系列與民同樂的節目,靜川是個愛熱鬧的人,這種場面她怎么會錯過。好東西當然要一同分享,靜川這才約了好友來見。少卿見瓊芳不在,溜到了飛雪的住處,約她一起來觀龍舟盛會。太子朱見深看膩了宮中的節目,提起民間的賽龍舟,他就饞的難受。于是,他脫下華服,打扮成老百姓的摸樣,叫上楚王和吉王,混在了游人的隊伍里。
楚王生性憂郁而內斂,不像太子和吉王,仗著自己是皇室,與生俱來的就帶有一股優越感。“我那表妹近日可好?”朱見深問道。
楚王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我這表妹可不比一般的世俗女子,那是敢愛敢恨啊!當初,在國宴上,第一眼見到你,就跟我明說了,此生非你不嫁!果然,到底是嫁了你。怎么?是不是有點招架不住她呀?”
話音剛落,他倆就捧腹大笑起來。楚王赧顏,低垂著頭,沒有做任何解釋。
“我知道六哥的心思。”吉王尖聲叫著:“他是忘不了咱那遠嫁的小妹妹呀!”
又是寧安。不管是什么場合,總會有人來戳他的傷口,而且是當話柄一樣的被人談論。他有些不自在,卻又沒有明說。朱見深拍著楚王的肩膀,戲謔道:“算了吧,六弟!別當什么癡情種了!是男人那就得拿出點男人的氣魄來,提得起放得下,別整天栽在泥潭里追悼愛情。天涯何處無芳草啊,好女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你說是不是?”
“就是啊!”這話可對了吉王的胃口。“人不風流枉少年!如果人人都像六哥你一樣,那還活著干嘛呀,都剃了頂子當和尚了。趁年輕,多娶幾房嬌妻美妾,享盡人間艷福,豈不快哉!”
楚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笑聲里典藏著對他們不懂情愛,曲解情愛的嗤之以鼻。
楚王和飛雪就是在這次龍舟會上相見的。
龍舟盛會,彩旗招展,人聲鼎沸,儼然是歡呼的海洋。
按照事先定好的二十條龍舟,每條龍舟上都是十個人。少卿和飛雪還有幾個年輕人乘一條龍舟,楚王他們幾個是一伙。吉王成竹在胸,堅信勝利非他們莫屬,老早就跑到看臺上將冠軍的大紅花系在自己的胸前。
環海兩岸奏起了激動人心的鑼鼓。比賽開始了。二十條龍舟一齊向對岸駛去。龍舟上的舵手拼命地向前方搖槳,只見船尾拖起一條長長的波紋,船頭兩側翻卷起白色的浪花。
飛雪的龍舟與楚王的龍舟緊挨著,飛雪在船中央搖旗吶喊:“快點!努力劃呀!努力劃呀!”在她的鼓勵聲中,少卿搖動船槳,船像一支離弦的箭,漸漸越過所有船只。楚王對勝負沒有一點興趣,只是站在船頭,遙望著對岸的人群和飛速行駛的船只。太子和吉王可不這么淡然,他們皇族慣有的張揚讓他們抱定必勝的信心,使出渾身力氣與那幾個舵手同舟共濟。吉王還邊劃邊喊:“弟兄們加油啊!使勁劃呀!得了頭名,本少爺請大家到醉仙樓大吃一頓!”
飛雪與少卿的龍舟遙遙領先,獲勝的優勢也越來越明顯。在她的呼喊下,他們得了第一名。駛到對岸,少卿和飛雪樂得是連蹦帶跳。吉王他們也趕上來了,只得了第二名。吉王一臉的沮喪,悶悶地不作聲,從胸前扯下大紅花往楚王懷里一塞,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太子淺淺一笑,搖了搖頭也離開了。大家都盯著楚王手里的大紅花。
飛雪更是出神地看著他:星眉朗目,英氣勃發。楚王尷尬地笑著上前,看著眼前的這一男一女。鬼使神差地,他將那象征著勝利的大紅花戴在了飛雪的胸前。飛雪驚奇無比地看著他。那溫和的目光,那迷人的微笑,像一粒石子落進大海激起的圈圈漣漪,就這樣在心海散開了。圍觀的人們簇擁上來,人群中回蕩著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楚王安靜地轉身離開了。飛雪雙手摸著胸前的大紅花,眼睛還去尋找黯然離去的身影。那專注的神情完全將少卿的興奮忽略了。飛雪和楚王就這樣匆匆地結下了一面之緣,沒有說只言片語,也沒有在彼此心中留下什么痕跡。
當人群漸漸散去,飛雪和少卿坐在岸邊的柳樹下。此時的柳樹早已一身碧色,伸展著柔軟的枝條在春風中搖曳。飛雪從胸前取下大紅花,放在一邊,低垂著頭整理自己的衣裙。少卿湊前盯著她的臉:“你好像沒有被這喜慶的氣氛感染哦?有心事,還是身體不舒服?”
飛雪嫣然而笑。“沒有,不知道為什么,就是高興不起來!”
“你們現在還在殘橋賣藝嗎?”少卿試探地問。
飛雪承認地點點頭。
“老爺的壽誕快到了,真的沒想過要來將軍府獻藝嗎?如果表演下來,你們會有一筆不菲的打賞,這總比你們跑江湖賺得多,也不用那么辛苦。”
“你不要再勸了!”飛雪堅決地說:“讓我告訴你,為什么我們一家人都不愿與你們官宦人家打交道吧。我的祖輩曾是宮廷樂師,就因為牽涉了皇家的私密事件而滿門抄斬,我爹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我們都怕了,害怕再被卷入到險惡的是非當中。要勸動我爹,我想絕非易事。我今天私自跑出來參加這龍舟賽,我的家人并不知曉。如果讓爹和哥哥知道我們私底下還有來往,他們會很生氣的,以后我們想再見面會更難。”
“絕非易事,并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我相信事在人為!”少卿剛勁有力地說。“給我一個見見你家人的機會,我會勸動你爹的。”
“你為什么非要我們入府賀壽呢?”飛雪疑惑極了。
“那是因為我希望你去,我想看到你……”少卿憋在心底許久的話,今天終于可以一吐為快了。許是少卿的真情流露感動了飛雪,亦或是她渴望一份真摯無欺的感情,她的眼角潤潤的,心里暖暖的。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飛雪起身就走。
少卿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什么時候給我答案?”
飛雪羞澀難當,擺脫了他的拉扯,快步下山了。
少卿沒有得到飛雪的明確答復,心里灰暗極了。可他不死心,一有空就會跑到殘橋上看他們一家人在街頭賣藝。他想見飛雪,又害怕被發現,只好遮遮掩掩地混雜在人群里。
這天,飛雪一家又在老地方吹拉彈唱地討生活,不知打哪竄出來一幫流氓地頭蛇,將飛雪圍了一圈。為首的是個疤瘌臉,陰陽怪氣地叫起來:“瞧瞧,瞧瞧,這姑娘標致啊,水靈的大爺想掐一把,看是不是能掐出水兒來?”說著臟手就往飛雪身上摸索。
飛雪嚇得趕緊往回縮了縮身子。圍觀的人都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胤堂沖上來,伸手就把飛雪拉到了身后。“你想干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竟敢調戲良家女子,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喲嗬?”他的嗓門更高了,這幫人都摩拳擦掌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來。“還有人敢出頭?長了幾個腦袋啊?”
顏文呂怕事情鬧大了自己吃虧,趕忙撿起地上的錢托,恭敬地舉著要他笑納。“這位大爺,您要是想要銀子盡管拿去,千萬別傷了和氣。大家都是出來混的,萬事以和為貴嘛!”
那個人一看有油水,趕緊示意手下人將銀子收下。胤堂看見他們一天辛苦賺來的錢白白流進這群流氓的腰包,義憤填膺,箭步沖上去一把奪回了錢袋子。“我們賺的錢憑什么給你們?”
“嗨!兔崽子,不想活了是吧?”那個人更猖獗了,比劃著錢袋子和飛雪:“老子錢想要,漂亮妞也想要!”他招呼底下人:“來人,把這場子給我砸了,把這個小兔崽子給我收拾了!”來人擁上來,狠命地拽著飛雪的胳膊,一腳踹在了胤堂的肚子上,緊接著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顏文呂嚇壞了,無助地喊著:“求求你們別打了!放過我們吧!”他想上前去救飛雪,卻被其中一個人一拳打倒在地,爬不起來了。飛雪掙扎著哭喊著:“你們放開我,這里是天子腳下,你們這么無法無天,不怕天理報應嗎?”
“哎!”那個人死纏爛打,揪著飛雪的衣衫就是不松手:“別廢話了,和本大爺親熱親熱吧。”飛雪左擋右擋,始終沒讓他粘得她身。
少卿打遠處小跑而來,想繼續混在人堆里看他們表演。他一眼就瞧見了這里的混亂,飛奔過來,撥開人流,眼前的場景讓他氣憤不已。“住手!你們在干什么?還不快住手!”
飛雪看見少卿,就像見了救星一樣,使出全身力氣推開那流氓的臟手,躲在了少卿身后。那幫人一看有人救場,都停下來,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他。
“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大爺的閑事?不要命了!”
顏文呂扶起躺在地上的胤堂,胤堂此刻已經鼻青臉腫了,嘴角還溢出了血漬。
“你們才不要命了呢!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行兇斂人財物不說,還強搶民女,這么目無法紀,我看得上刑部大獄蹲兩年才能長長記性。”少卿字字鏗鏘,說得他們臉上有了懼色。
“你到底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是你?還不趕快報上你的姓名!”
人潮中有人在竊竊私語,其中一個人一語道出了少卿的真實身份。“他不是周將軍府的榮少爺嗎?聽說馬上就是將軍府的大管家了……”
那幾個人頓時傻了眼,周慧將軍的威名在京城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為首的那個嚇得一臉土色,大手一揮,帶著蝦兵蟹將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顏家一家人得救了。少卿回過身關切地問她:“沒事吧?”
飛雪搖搖頭。“只是衣服被扯壞了……”她跑過來詢問胤堂的傷勢。顏文呂向少卿作了個揖,深表感謝。“老人家快別多禮了,快把東西收拾一下,先回家歇著吧。”說著就幫他們整理雜亂的東西。
回到家,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尤其是胤堂,垂頭喪氣地倒在椅子里,一言不發。顏文呂雙手垂后,氣色凝重,已在屋里來回踱走數次了。飛雪看看胤堂,看看父親,再看看少卿,不知怎么開口。
“各位,請聽少卿一言。”少卿排難率先開口。“再過月余便是周將軍壽誕,我代大小姐誠心相邀,祈請你們答應。一來,你們不必再如此辛苦地當街賣藝;二來,你們才華得以施展,不至于埋沒鄉野;最重要的一點,將軍府不比險惡的江湖,你們自可保全其身。今天,場面那么混亂,若不是少卿及時趕到,顏姑娘勢必會吃大虧,我想,這大概是你們最不愿看到的吧?”
胤堂向他投來敏感的一眼,他字字句句都在飛雪身上打轉,到底有何居心?
飛雪低垂著頭,沉默良久才啟齒:“爹,我覺得少卿說得對。進府表演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我可以向您保證,等周將軍壽誕一過,我們一定全身而退,絕不逗留,好不好?”
胤堂又將敏感的眼神射向飛雪。顏文呂的臉上立刻顯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震驚:飛雪怎么會這么想?少卿目不轉睛地癡癡地望向飛雪,難得的她會與他站在同一立場,盡管她說他們絕不逗留。這眼神,這情態,這眉宇之間的曖昧,盡落在心細如發的胤堂眼里。他不敢確定飛雪的心思,但他能百分百地確定,這個叫榮少卿的已經喜歡上了飛雪!
少卿的話始終沒能使顏文呂動搖。
夜里,飛雪還沒睡,憑窗而立,看那涼月如眉掛柳灣。她的思緒是雜亂的,紛繁的,難解的,以至于胤堂沖進來嚇得她心驚肉跳。
“你干嘛,進來也不敲門!”飛雪嬌嗔地。
“我問你,你和那個叫榮少卿的是不是私下見過面?你們是不是一直都有來往?他是不是喜歡你,所以才陰魂不散,三番四次地找上門來?”胤堂像吃了炸藥一般,搖晃著飛雪的身子,對著飛雪就是噼里啪啦地一陣。
“你干什么!“飛雪掙脫掉他那有力的手。“你不要像審犯人一樣地跟我說話好不好?我不是你的犯人,我有不回答你問題的權利。”
“你必須回答!”胤堂火了,雙手又掐住了她的胳膊。他的眼睛里冒著火,像要把她燃燒了一樣。
“你在說什么呀!”飛雪見快要穿幫了,急著辯解道:“你可別亂講,無緣無故地往我頭上栽罪名。我幾時和他見過面啊!人家是高貴門庭里的大少爺,我們是窮家小戶里的老百姓,身份地位就不一樣,還談什么來往?更不要說是喜歡不喜歡了!”
“你別急著撇清!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對,我早就瞧出來了,休想瞞我!我警告你,你最好離他遠遠地,否則我不會對他客氣!”
“你想干什么?”飛雪心一揪。
“任何一個想打你主意的男人,我都會把他扼殺在搖籃里,絕不給對方一點機會!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顏飛雪是我顏胤堂的人!”
“天哪!你在胡說什么!”飛雪以為他瘋了才會腦筋不清楚。“我是你妹妹,又不是你的附屬品,更不是你的奴隸,我怎么會是你的人!你不要再瞎說了!”
“你當我發燒好了!”胤堂立刻“蘇醒”過來,意識到自己亂了方寸。“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這句話的含義的。你逃不開這個家,逃不開既定的命運,更離不開我……走著瞧吧!”
“哥,你別犯傻好不好!”飛雪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女兒身,遲早是要嫁人的,我肯定會離開這個家的。難道你希望我一輩子都不嫁人嗎?離不開這個家的是你,你該討房媳婦成家立業,好好孝順爹呀!”
“我不許你嫁人!就算是嫁人,你也不能離開這個家,更不能離開我!”胤堂開始激動起來,上下嘴唇開始打顫。
飛雪聽了咯咯的笑起來,踮著腳尖去摸他的額頭。“你是不是真發燒了?怎么胡言亂語的?”
胤堂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面色極度凝重。“你怎么啦?臉色這么怪,表情像餓狼想吃人,我又不是你的獵物!天底下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哥哥,居然不許自己的妹妹嫁人!難不成,你想讓我當尼姑啊!”
“我怎么舍得讓你當尼姑啊!”胤堂看進她的星眸深處,那款款深情,正在一點點地融化他這座冰山。他忍不住用手捧著她的臉,那狂熱的眼神,那迷亂的思緒,都快讓飛雪窒息了。他越來越大膽,嘴唇靠她越來越近……飛雪也越來越害怕,越來越覺得不可思議……終于,飛雪猛地向后退,逃開了他的包圍圈。
飛雪覺得尷尬極了,不安極了!“哥,你做什么嘛,我是你的親妹妹……你不要弄錯了!”
“我沒有弄錯!”胤堂更加激動,猛撲上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決不能……”
飛雪用力將他推開。“你再這樣,我趕你出去了!”
“你告訴我,你不喜歡他是不是?”胤堂始終不放心。“他是豪門子弟,與我們門不當戶不對,我們高攀不起的,對不對?”
“哥……”飛雪滿臉羞澀,一個勁地將他往外推。“你走吧,你走吧!你別再說了!”
胤堂扳著門,就是不愿走。“你一會說我喜歡他,一會又不許我嫁人,不許我離開你,一會又逼著我承認我不喜歡他,你是成心折磨我,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們是親兄妹,任何超越這層關系的愛都是亂人倫,違綱常的。你的想法太不單純了,我不想再跟你啰嗦了。”
“我們不是親兄妹!”飛雪一席話終于將胤堂埋在心底十多年的那句話給逼出來了。
“你瘋啦,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飛雪不予理睬地。
“我沒瘋!”胤堂大吼著,一拳掄在了門板上。“我不是你的親哥哥,你也不是我的親妹妹!你根本就不是爹的親生女兒!你也不姓顏!”
“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胡說八道的!我從小到大生長在這個家里,從沒離開過半步,我怎么會不是爹的親生女兒呢?”飛雪壓根不信。
“我沒有亂說!你的確非爹親生。”胤堂緩和了好多,他不管這話捅出去會有什么后果,他只想向飛雪表白自己的心跡,別的也管不了許多了。“你是在一個大雪天里被人遺棄在咱家門口的,是爹抱養的孩子。可能是你的家人早就打聽好了,整個御榮街只有娘尚在哺乳嬰兒,所以你才會那么巧地進了咱們家。”
她從未聽過這么不可思議的言語,也從未對自己的身世有過任何懷疑!胤堂的話對飛雪來說簡直就是五雷轟頂,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她不信,說什么也不信!
她猛撲到門口,神思恍惚地就往外沖。
“你干什么去?”胤堂沒有叫住她,緊隨其后。
飛雪沖進顏文呂的臥房,一下子倒進他的懷里,放聲大哭。
“怎么了這是?”顏文呂揪心地詢問。
胤堂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呆站在顏文呂面前,一聲不語。
“是不是胤堂又欺負你了?爹替你教訓他!”顏文呂從懷里拉起飛雪,拂掉了了臉上的淚痕。
“爹……”飛雪哽咽著問:“我真的不是您的親生女兒嗎?”
顏文呂聽了,頓時臉色遽變,厲聲呵斥著兒子:“是你告訴她的?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能告訴她,不能告訴她!你是聾了還是傻了?啊!”
胤堂低頭不語,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爹……”飛雪證實了胤堂的話已絕無虛假,兩行淚倏忽而下。“你們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們想瞞我到幾時?”
“孩子!”顏文呂擠了擠眼睛,想把淚給擠回去。“不是爹故意瞞著你,實在是……關于你的父母我們真的是一無所知,不知道該怎么跟你開口。你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的身世,爹也沒必要告訴你這些不愉快的事情。看到你每天開開心心地生活著,爹真的很欣慰!孩子,那段陰影已經過去了,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我真的是被爹娘丟棄的嗎?”飛雪艱澀地問出口,淚珠骨碌地滾下來。
顏文呂也已經老淚縱橫了。他強作歡笑,撫摸著飛雪的發絲。“在我的眼里,你永遠都是爹的寶貝。我不知道你的爹娘為什么要遺棄你,但我知道,不要你是他們一輩子的損失,他們此生此世都將受到良心的譴責。”
飛雪心底的那道道德底線徹底崩潰了。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狠心絕情的父母!不念骨肉親情,不顧禍福生死,硬生生的將她棄諸街頭!天可憐見,她遇到了好心人,不但將她撫養長大,還待她如珠如寶。只要一想到這里,她心里的恨就少了許多。
“不要恨你的親生父母,或許他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見到你的時候,你被包裹在一個金絲線織成的襁褓里,旁邊還有一大袋足夠養活你的金銀,脖子上戴著好大的一塊杏黃玉,足見你出自富貴之家。”
飛雪將埋在衣服里面的杏黃玉取出來,那光鮮的色彩對她是一種諷刺。
“既是富貴之家,那便沒有養活不起的理由,他們是嫌棄我是女兒身嗎?”飛雪傷心極了,她想不出會有什么借口去拋棄骨肉。
“飛雪……”胤堂走過來,屈膝跪倒在她的身側,用他那雙強勁有力的大手撫慰著她的靈魂。“別再想這些傷心的過往了,這么多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還不是一樣活得瀟灑自在?是不是爹的親生女兒又有什么關系?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疼你。其實我老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親妹妹,就因為我知道,所以才沒有按捺自己對你的感情。我想爹告訴我你的身世,也有這方面的打算,他不想你離開這個家,是不是呀爹?”
飛雪詫異地看看胤堂,又看看顏文呂,不曉得胤堂的意思。
一語道破顏文呂的良苦用心。這個時候他不得不說出這個小小的私心了。“不錯。我是這樣打算的。我想,等我們賺足了錢,就讓你和胤堂成婚,這樣,我們一家人永遠也不會分開了……”
“不可以!”飛雪幾乎是喊出來的,毫不猶豫。“你們怎么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想法呢?在北京,整個御榮街,誰不知道我和胤堂是親兄妹?我們怎么能成親呢?再說了,這十幾年來我都把胤堂當成親哥哥,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們叫我一下子……把這種兄妹之情轉變成夫妻之愛,我實在……實在是不能接受!”
飛雪的話像一陣響雷將胤堂那顆小小的心劈個粉碎,胤堂連連卻步,神情木訥。顏文呂收起眼淚,握緊了她的手。“你放心!等你慢慢接受了這些事情,我們一家人會離開北京,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安頓下來,那時候你們再成親也不晚。”
飛雪聽得頭都疼了,她痛楚地抱著頭,極力想沖出這個氛圍。“爹,你讓我靜一靜吧!”她飛快地跑出來,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