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站在空蕩寂靜的含情殿中,舉目四望,仿佛空氣里還有楚王殘存的影子。他的眼睛、他的氣息、他的深情……“王爺,是飛雪對不起你。我曾答應(yīng)過你,不會離開你,是我食言了……想到要離開你,我痛不欲生!今日,是你我情斷之日,我先走一步了!”飛雪踩到方凳上,將白綾投懸在房梁,打上死結(jié)。她踢翻了腳底的凳子,選擇了自盡。
麗蕓見飛雪沒有吃晚飯,特地到廚房熬了點燕窩粥端上來。可她左敲右敲,飛雪屋子沒有一點動靜。難道飛雪不在?不可能啊,麗蕓是看著她回的屋子,不可能不在啊!麗蕓把粥放到一邊,使勁推門,里面被反鎖了,根本推不開。麗蕓預(yù)感不好,她用力撞門,撞了半天才撞開,卻看見飛雪懸在半空中。
麗蕓嚇壞了,搬過凳子踩上去,把飛雪抱了下來。兩個人差不多重,麗蕓力氣不夠,凳子被踏翻,兩個人都滾落到地上。麗蕓顧不得疼痛,抱住她拼命地?fù)u著喊著:“姑娘,姑娘,你醒醒啊!”
麗蕓叫不醒她,她身體尚有余溫,面無人色,應(yīng)該馬上把她弄醒。麗蕓使勁掐她的人中,終于,她緩過勁來了。
“姑娘,你醒了!你嚇?biāo)牢伊耍 丙愂|抱她在懷里。
“麗蕓,你不該救我的,讓我死吧……”飛雪氣息奄奄。
“說什么傻話,我怎么會看著你死呢?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可日子再難過,也不能輕生啊!若是你死了,王爺回來看到你冰冷的身體,你這不是要王爺?shù)拿鼏幔俊?
“不由自主的命,不要也罷!”飛雪別過頭去,眼淚骨碌而落。
“別這么說……就算你離開了王爺,以后也總會和王爺再見面的,你忍心拋棄他,獨自離開這個人世嗎?”麗蕓撫摸著她的臉,苦口婆心。
“就算是再見,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飛雪心如刀絞。“只要彼此平安地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嗎?”
飛雪的心在顫抖著,她有點通透了。“是啊,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地上涼,我們快起來吧。我給你熬了點粥,你好歹吃一點!”麗蕓扶著飛雪上床。麗蕓把粥端過來,一勺一勺地喂給她。飛雪就像一個麻木的機(jī)器,張嘴、咽下,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嘰里咕嚕地往下掉。一碗粥喂下去,飛雪慘白的臉才漸漸好轉(zhuǎn)些。麗蕓給她蓋好被子,熄掉了兩盞燈,讓她睡得好點。麗蕓總不放心,一晚上守在飛雪的床邊,怕她再度輕生。
太子帶了一大堆補(bǔ)品來看望顏文呂,還不顧身份地親自給顏文呂端藥。他當(dāng)然是希望顏老的病快點好,這樣他就可以盡早地接飛雪入府了。飛雪看著他忙前忙后地獻(xiàn)殷勤,心里很不痛快。顏文呂被太子這么一波照顧,感覺在折壽。
“太子殿下太客氣了,還是老朽自己來吧。”
“你就別跟我見外了,我們就快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三個字,深深地戳痛了飛雪。“殿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毓冉?jīng)]有跟你說嗎?”太子一愣。
“說什么?”飛雪揣著明白裝糊涂。
“前兩日毓冉說,把你送給我了……”他害怕顏文呂見笑,不好意思地說了出來。
“殿下也沒有問過我,是否愿意……”飛雪故意折騰他。
太子見飛雪變了臉,有些話又不好當(dāng)著顏文呂的面說,他放下手里的藥碗,把飛雪拉了出去。
回廊上,太子激動地握著飛雪的手,開始了甜言蜜語。
“自打今年春上在宮里見過你一面,我就被你迷住了。我喜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只是楚王府的歌伎,我也不想知道你和六弟有什么牽扯,總之,我就是要你!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疼你、愛你。我現(xiàn)在是太子,將來我就是皇帝,我可以封你為妃,你就不用在這寄人籬下、委曲求全了……”
飛雪眼睛濡濕了。也許是感動,也許是氣憤,也許是悲戚。太子的深情令人感動,不問自取卻令她氣憤,命運不由己使她悲戚。
“怎么,你不愿意?”太子見她不說話,眼里噙著淚。
“如果我說不愿意,殿下會怎么做?”飛雪試探地問。
“毓冉已經(jīng)把你送給我了,你就是我的。我相信,以我的身份和地位,沒有哪一個女人會拒絕。她們巴不得能入我的眼,擠破腦袋的想往太子府鉆,難道你不想嗎?”太子天生好命,讓他骨子里便滲透著一股優(yōu)越感,總覺得所有女人都會愛慕他的一切。
飛雪沒有回答。“如果你不愿意,等六弟回來,我親自跟他說。我想,這個面子他會給我的,畢竟我會是將來的九五之尊。”
果然,飛雪沒有拒絕的余地。
“好,我答應(yīng)你。”飛雪利落地回應(yīng)他。
太子眉宇盛笑,幾乎要跳起來。“太好了!我什么時候來接你?還有你爹,我想把他也接進(jìn)太子府,方便你照顧他。”
“五日后吧,待我爹的病好轉(zhuǎn)一些。”
“好!我全聽你的。”太子興奮得連蹦帶跳。“我先回去準(zhǔn)備,五日后,我來接你。”太子拉了拉飛雪的手,步履輕快地走了。
飛雪冷眼瞧著他離去的背影,兩行熱淚似不拘的野馬失了韁。她抬眼看著這一樹絢爛的綠梅,這樣好的景致,往后便不會再有了。梅樹低矮,她攀著一枝梅,采下了它。
回到含情殿,她將梅枝放在紫檀木案桌上。一縷幽香掠過發(fā)黃的紙頁,直鉆人心。她提筆蘸墨,把離愁別恨一一記取:
梅芳搖落滿庭香,征人遠(yuǎn)別在沙場。
白骨難埋中原恨,紅顏易逝北國涼。
憑欄遙問君何處?寒營冷帳可安康?
不見梁上雙飛燕,寂寞空閨獨鴛鴦。
靜川和少卿帶來了裂溝捷報,飛雪總算是露出了一股明亮的笑意。“太好了,我終于有了王爺?shù)南ⅲ∫呀?jīng)兩個多月了,王爺一直音信全無,我怕得要命,好怕他有危險……”
麗蕓也高興得不成樣子,盡管在王爺?shù)男睦铮皇悄莻€最重要的人。
“父皇說,有了這次捷報,就離勝利不遠(yuǎn)了!你呀,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啦!等六哥回來,你倆又該成連體人了……”聽著靜川那滿是希冀的安慰之語,飛雪的心生疼生疼的。她已經(jīng)等不到王爺回來了。
“你不高興啊?”少卿見她臉色不好。“等平了東鄉(xiāng)族的叛亂,王爺就回來了,最多一個月,你們就可以團(tuán)聚了!”
一個月……她只有五天可以等!何況,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楚王。
“照我說啊,該讓麗蕓去準(zhǔn)備點酒菜,我們四個喝兩杯,先慶祝慶祝!等六哥回來,我們再大肆慶祝一番!而且,父皇說了,到時候會為我和少卿舉行定婚典禮,那可不是雙喜臨門啦!”靜川說著,拉著飛雪坐到桌子旁。麗蕓心事重重,轉(zhuǎn)身下去準(zhǔn)備酒菜。
少卿瞟見案頭上飛雪的題詩,心里滿是疑惑。他感覺今天的氣氛不對。梁燕單飛、鴛鴦獨宿,是不祥之兆。不一會兒,麗蕓端了酒菜上來。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喝起酒來。靜川最近心情好極了,一直都是亢奮狀態(tài),全然沒有察覺到飛雪的異狀。少卿心思縝密,看著飛雪一口菜都沒吃,猛灌黃湯,眼淚汪汪的,即使有了楚王的訊息,也還是痛苦難挨的樣子。麗蕓也是,提不起精神來,哭喪著臉。少卿斷定:一定有壞事發(fā)生了。
飛雪喝醉了,靜川和麗蕓把飛雪扶到床上休息。少卿把麗蕓叫到一邊,神情嚴(yán)肅地問:“告訴我,飛雪怎么了?”
“沒怎么!”麗蕓急切地脫口而出。言辭閃爍,表情慌張,麗蕓很快就被出賣了。“你撒謊!”少卿斷言。
靜川也覺出飛雪有事瞞著他們。“你快說吧!飛雪平日不是這個樣子的,到底怎么了嘛?”
麗蕓一跪,聲淚俱下。“我說了,你們不要生氣,也不要找誰鬧,這件事,只能打碎牙齒咽肚里,干吃啞巴虧。一旦鬧開了,將不可收拾。你們答應(yīng),我才說!”
“我們答應(yīng)你!”少卿急得不行,只想趕快知道真相。
“是……是王妃,她把姑娘送給了太子殿下!殿下五天后就要來接人了!”
“什么?”靜川和少卿頓時傻了。“怎么會這樣?”
“六嫂憑什么這么做!”靜川氣急,桌子捶得梆梆響。“飛雪已經(jīng)跟了六哥,就是六哥的姬妾,她怎么能將飛雪送人哪!”
“豈有此理!她這不是把飛雪往死路上逼嘛!”少卿也沉不住氣了。
“前天夜里,姑娘懸梁自盡,幸好被我發(fā)現(xiàn),否則,今日你們就見不到她了!”提起那天的事,麗蕓就后怕。
“我去找她算賬!”靜川踱步去了月來軒。
月來軒里,紫竹剛給毓冉喝了藥,準(zhǔn)備躺下睡覺。靜川一腳踹開門,把毓冉的被子一掀,眼睛瞪得像銅鈴。紫竹知道靜川要發(fā)脾氣,攔在前面。
“你給我閃開!”靜川喝道,把紫竹撥到了一旁。紫竹還想上前辯解什么,卻被毓冉擋下了。
靜川狠狠地瞪著毓冉。“怎么?大半夜的來興師問罪啊?”
“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嗎?飛雪是六哥的人哪,你怎么可以不顧及六哥的顏面和感受,隨意將她送人?”
“我不是隨意送。飛雪跟了王爺,她是你的嫂子;飛雪跟了太子,也是你的嫂子。你并沒有什么損失,憑什么替她抱不平!再說了,你和太子殿下可是一母同胞,你厚此薄彼,可不要叫人笑話喲!”毓冉強(qiáng)撐著病體,斜睨著她。
“你這說得什么話!烈女不侍二夫,這怎么能一樣呢?”
“怎么不一樣?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毓冉毫無口德,潑盡了飛雪的臟水。
“你這么害她,你有沒有良心啊!你知不知道,前天夜里,飛雪差點自殺!真要鬧出了人命,我看你怎么收場!”
“她自殺,關(guān)我什么事?”毓冉神經(jīng)質(zhì)地。
“我知道,你看她不順眼,所以趁六哥不在,急于拔除這個眼中釘。”毓冉覺得靜川把自己看作了小人,兇狠的目光射向了靜川。
“你還記不記得誰是綠煙?”
“綠煙?”這個名字好熟悉,可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太子曾去你府上找尋一個丫鬟,你可還記得?”
“跟這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靜川不明白。
“綠煙就是顏飛雪這個賤人!”毓冉憤恨不已。“太子垂涎她的美色,你以為是從今天才開始的?哼,我不能等到王爺回來,一定要把這個賤人處理掉!我不能眼看著他們兄弟倆,為了顏飛雪這個狐貍精,鬧得水火不容。到時候吃虧的是王爺!我是在為王爺除害!”
靜川了解了,原來太子和飛雪之間還有這段淵源。“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么做,比殺了飛雪還難受!”
“是她先對不起我,我沒要她的性命,就已經(jīng)是寬待了。其實她該謝謝我,是我讓她平步青云、一步登天的。她跟著王爺,頂多算個歌伎,連個體面的名分都沒有;跟了太子,她將來就是皇上的妃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這有什么不好?”
“離開自己最愛的人,去委身侍奉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有什么好?她究竟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你,你要這么害她?”靜川氣得五臟冒火。
“她霸占王爺,奪了我的寵愛,徹底把我打入冷宮,又害得我染上這沒得醫(yī)的絕癥,我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毓冉一激憤,又猛烈地咳嗽起來。
靜川冷冷地笑笑。
“你笑什么?”
“沒有飛雪之前,你也沒有寵愛啊!每次你和六哥吵架,都是我在中間當(dāng)和事佬哎,你和六哥之間有愛嗎?你若真的愛他,就應(yīng)該想他所想,愛他所愛,讓他幸福。你用盡心機(jī),把他身邊的人趕盡殺絕,就是把你們最后一點夫妻之情也扼殺了!”
“那我們就一起毀滅吧!”毓冉破罐子破摔了。“我得不到的東西,她也休想得到!”
“瞧瞧!”靜川齒冷。“你的愛多自私!你的殘忍手段讓人窒息,讓人望而卻步,把你打入冷宮的不是飛雪,是你自己!你就像一個魔頭,把別人對你的尊重、信任、疼惜一點一點地吞噬掉,以后誰還敢靠近你!”
“你?!”毓冉氣得上下牙齒在打架。
靜川甩頭就走。毓冉喘著粗氣,她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紫竹摟著她的肩膀,穩(wěn)住她抖動的身體。緊接著,毓冉就是一陣疾咳,她再一次吐血了。
“王妃,您這是何必呢?跟公主好好說話不行嗎?”紫竹心疼毓冉,她把自己武裝起來,隨時和身邊的每一個人戰(zhàn)爭,這正是她脆弱的表征。紫竹細(xì)心地為她擦拭嘴邊的血跡。
“是啊!”毓冉沉沉一嘆。“我為什么不能溫柔一些?何苦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已經(jīng)是破落身子強(qiáng)續(xù)命,再壞也就那樣了……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我身邊的人,都那么喜歡顏飛雪?王爺癡戀她,表哥喜歡她,男人逃不過她的美色,我認(rèn)了……靜川可是和我一起長大的,你聽聽,她口口聲聲向著那個賤人,一點情面都不給我留……還有麗蕓,她們都那么喜歡顏飛雪……”
“王妃,其實顏姑娘貌美如花,又心地善良,不管是外在還是內(nèi)心,都是無可挑剔的,只要您以平常心待之,您也會喜歡她的。”紫竹也吐露心聲。
“瞧你,你也喜歡她了不是?”毓冉失落地離開她的臂膀,佝僂著身子慢慢躺下去。紫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訕訕地站到一邊。
靜川步子沉重地踏進(jìn)含情殿。“怎么樣?勸得動嗎?”少卿竟對罪魁禍?zhǔn)走€抱有一絲希望。
靜川搖著頭,跌坐在椅子中。“六嫂怎么會變成這樣?我覺得好可怕……”少卿走過來,拉起她的手,俯身看著她。“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rèn)識她。”
“她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靜川苦惱地,“在我印象中,她高貴、端莊,雖然有點大小姐脾氣,可也是活潑可愛的!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嫁給六哥,我們表姐妹之間,也是無話不談的。這才幾年時間,她變得陰騭、兇悍,完全就是個妒婦。她還不知錯,還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她,找這個報仇,找那個算賬!”
少卿緊緊地?fù)е!安灰偕鷼饬耍虑橐呀?jīng)變成了這樣,傷害也已經(jīng)造成了,我們想想看,還有什么辦法能夠阻止這件事。我絕不能看著飛雪受這么大的委屈!”
“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麗蕓接口。“如果逆了太子之意,只怕將來王爺會有性命之憂。姑娘愛王爺,勝過愛自己的生命,你們覺得她會讓這種事發(fā)生嗎?”
“這么說,六哥和飛雪檀郎謝女,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被拆散了?當(dāng)初寧安姐姐遠(yuǎn)嫁東鄉(xiāng)族,幾乎要了六哥的半條命。如今這種事又在他身上重演了一遍,我想他不死也會瘋的……六哥還真是苦命!”靜川依偎在少卿懷里,尋找片刻的安慰。
少卿看著酩酊大醉躺在床上的飛雪,心如刀割。她凄苦半生,好不容易遇到真心愛他的人,如今又要生離。難道真是紅顏薄命?
與太子的五天之期還沒到,飛雪又一次被打垮了。
天順八年一月六日,又是一個飄雪的晚上。
胤堂的薄棺,自楚王府大門而入,重重地落在庭院里。送棺的是四個壯丁,身穿素服,腰系麻繩。飛雪膽戰(zhàn)心驚地下了樓,她不知道棺材里躺著的人是誰。
“這是?”飛雪聲音顫抖,舌齒打結(jié)。
“我們奉王爺之命,將顏少爺?shù)倪z體送回王府!”最前面一個壯丁答道。
顏少爺!是胤堂!怎么會?飛雪身子一虛,差點摔倒在雪地里。他說,他去照顧王爺,保護(hù)王爺,怎么會連性命也搭上?
“他是怎么死的?”飛雪聲音弱極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我們中了叛軍的埋伏,被叛軍圍困在一個裂谷中。顏少爺為了保護(hù)王爺,被叛軍萬箭穿心……”萬箭穿心!不用看,她都想象得到有多么痛!飛雪身上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被刺痛著,她一步步挨到胤堂的棺槨。那冰冷的棺材,連同飛揚的雪花,沒有一絲溫暖。她跪倒在棺旁,失聲痛哭。
這些話,全被躲在一旁的顏文呂聽了個徹底!他的心好疼好疼!他辛苦拉扯大的兒子,只活到十九歲,就這么去了!他這個做父親的,甚至都沒有見到兒子的最后一面!他痛到失去知覺了,暈倒在雪中。麗蕓聽見了飛雪的哭聲,趕緊下樓來,扶起雪地里的顏老。“姑娘,顏老爺昏過去了!”
飛雪這才發(fā)現(xiàn),顏文呂躲在暗處。她和麗蕓合力,把顏文呂送回了房中。麗蕓去通知少卿和靜川,大家都很難過。飛雪換了一身素服,跪在雪地里,衣衫鞋子濕了個透。少卿站在一旁陪她,陪棺的四個壯丁也站在一旁。
“少卿,幫我一個忙。”驀地,飛雪說了句。
“你要干什么?”少卿抽泣了一下。
“幫我開棺。”
“還是別看了,雖然天氣寒冷,可路上走了那么久,可能你也看不到什么了……”
“開棺!”飛雪還是堅持。
少卿招呼四個陪棺的,一起打開了棺蓋。隨之,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飄了出來。
飛雪跪得久了,膝蓋又冰又疼,站都站不起來了。少卿扶著她,好不容易她才站直身子。她探身望著,胤堂孤零零地躺在里面。血肉模糊的臉,幾乎辨不清五官;身上成百上千個血窟窿,外衣都被血染透了;原本撫琴吹簫的手,也皴裂破敗、粗糙不堪,簡直不忍直視。飛雪趴在少卿懷里,哭得柔腸寸斷。
少卿一邊輕拍著飛雪的薄肩,一邊讓他們蓋棺。
“少卿,一個疼了我十幾年的哥哥就這么走了,我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哥哥了!”
“聽說他是為了救王爺……他真是個偉大的哥哥!生死關(guān)頭,拼命護(hù)住了你最愛的人……連我這個親哥哥都汗顏!”
“都是為了我,他才賠上性命的……我卻什么都不能為他做!還有爹,他年紀(jì)那么大了,還要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我真擔(dān)心他受不了這個打擊!”
少卿拍了拍她的肩膀,拂掉她身上的雪,擦干了她臉上的淚。“好了,好了,自王爺走后,你哭得太多了,眼睛會受不了的。你去看看你爹吧,這兒交給我!”飛雪點點頭。
還沒走到回廊,飛雪就看見靜川慌慌張張地跑出來。“飛雪,快去看看你爹吧,我覺得他很不好……”
少卿和飛雪一起沖進(jìn)屋子,顏文呂躺在床上,張著手臂仿佛在找什么。嘴里絮叨著一些聽不清的話語。飛雪嚇壞了,抱起顏老,讓他倚在自己身上。
“爹,你要什么?我去給你拿。”
顏老上氣不接下氣,本來時氣不好,他就喘得厲害,加上中年喪子,更加劇了他的病情,這會氣息極弱,想是撐不住了。
“胤—堂……”顏文呂使出渾身力氣,喊出了兒子的名字。“我的兒子……”
話還沒說完,顏文呂就斷了氣。
一天時間,痛失兩個親人,飛雪鐵打的意志也熬不住了。
厚葬了兩位親人,飛雪也褪去華服,為親人披麻戴孝。這一家人,恩養(yǎng)了飛雪接近二十年,她還未及報答,兩位親人就撒手西去了。一夜之間,飛雪如雨后海棠,憔悴不堪了。
五日期限已到。一早,太子就衣著華麗地來接人。當(dāng)他看見偏院掛起了白綾,頓時愣在那里。一打聽,才知道是顏文呂過世了。
飛雪一身孝服,跪在顏文呂和胤堂的靈前燒著冥幣。太子走至靈位前,也上了三柱香。他蹲下身,語氣輕柔、半帶慚愧地說:“對不起!你發(fā)生了那么大的事,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我走那天,你爹的病不嚴(yán)重啊,怎么會……”
“要說對不起的人,恐怕是我。”飛雪抬起淚眼。“我爹和我哥同時過身,我一身熱孝,過府不利。請殿下允許我三七之后再入府!”說完,飛雪磕下頭去。
“這是當(dāng)然!”太子為飛雪拭淚。“你也節(jié)哀順便!”
“多謝殿下!”飛雪再次磕頭。
“我留下幾個人給你幫忙,有什么事你吩咐他們就是。”
“不用了……我爹和我哥的身后事,都料理得差不多了,殿下的人,殿下帶走吧!”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太子眼見竹籃打水,喜事變喪事,板著臉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