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7章 意亂情迷

東方映出一道朝霞,照亮了半邊天。

毓冉披上金絨花色的暖袍,帶上紫竹進宮了。她確實是去看好戲的。

雨后的清晨,微微沁著涼意。一夜春雨的滋潤,讓宮墻外的柳絲更加清亮柔軟。初日照高林,林花愈繁茂。宮墻別院的羞花,仿佛少女的春愁,一夜春風細雨,催開了千樹萬樹的花蕾。

長長的漢白玉宮街,瑩瑩淺淺的,一片水淋淋的亮。寧安特地起了早,隨意收拾了一番,便循著舊時的記憶故地重游。

一路的九曲回廊,金鏤無缺,完好如初。就是在這個回廊上,寧安訣別了自己的戀人,踏上了和親的征程。回廊兩側的杏花已經被一些叫不上名兒的閬苑仙葩所替代。斗轉星移,物是人非。剛走出回廊,寧安就聞到一股再熟悉不過的味道,沒錯,是她最喜歡的杏花的香氣。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雨后的花香格外清冽,格外醉人。她沿著花香,走到一座園子前面。她審視著這座院落的名字“安逝園”,明明是瑰麗無比的園子,卻為何取了個晦氣的名字?她猜不出,這是楚王安置落寞的精神寄托。寧安一邁進這園子,就被這里的美景驚呆了。滿地是綠茵茵的靈芝仙草,漫天是白花花的輕揚雪絮。一樹樹白如雪,紅若霞,遮天蔽日,叫人目不暇給,流連忘返。她探出手來,任盈動的杏花飄落在手心手臂。閉目陶醉在這馥郁馨香之中,她按捺不住,跳起舞來。

楚王一早就起床了,頭昏昏沉沉的,腳底像踩在棉花上。他也到了安逝園,追悼他已逝去的愛情。寧安的絕美舞姿,盡數落在了楚王的眼里。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三生半落芳華盡,疑是曇花浮云間。

“六哥?”寧安的目光觸及到楚王,停下了旋轉的舞步。“你怎么會在這?”

“這話應該六哥問你才對,你怎么會在我的園子里跳舞呢?”楚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這是你的園子?”寧安詫異地問。

“是。在你走后的日子里,我幾乎天天都躲在家里,不愿出門。后來,我跟靜川要了這座園子,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我花了半年的時間,四處尋訪,遍種杏花,終于有了這座安逝園,也算實踐了當初的諾言。我一心想著,將來的某一天,或許你會再回來,能夠親眼見到我為你栽種的杏花。今天,我這個小小的心愿算是實現了!”楚王眼里噙著一層薄薄的淚花。

“六哥,你真是太傻了!你何苦這樣虐待自己?我遠嫁他鄉,縱使回來,也不會久居于此……更何況,我身已許,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和你在廊下品茶論詩的寧安了……”寧安抽泣著,心如刀割。

“是啊,你現在是東鄉族王后,又寵冠后宮,膝下還有一個聰明懂事的兒子,從一個女人的視角來看,你算是我們兄弟姊妹當中最最榮耀的一個了!不像六哥這般清苦……”楚王嘴角抹過一絲苦楚的笑。

“聽周貴妃講,她的外甥女鐘毓冉嫁給了六哥。想不到當年那個恃寵而驕又心高氣傲的小妹妹最有福氣,能夠嫁與自己的心上人!”寧安提起這,羨慕得不得了。

“嫁與自己的心上人不見得就是最幸福的,如若她的心上人活得像具行尸走肉,那與守活寡又有什么分別!”楚王道出這些年的辛酸。

寧安多少了解了,這幾年,他的日子并不好過。“六哥,這些年,你過得好嗎?妹妹生活在苦寒之地,唯一盼望的是六哥能得到幸福。”

“你呢?你過得好嗎?我雖從未到過東鄉族地,卻也從詩卷中領悟一二。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想必你生活的地方也差不許多吧?”

“嗯,那里常年冰雪,風沙巨大,起初那幾年我很不適應,經常生病。這幾年才有所好轉,漸漸適應了那里的氣候。”寧安唉聲嘆氣。

“都說風刀霜劍太無情,一別數年,你都沒怎么變化,還像當年一樣俊俏,完全看不出你是一個六歲孩子的母親。不像六哥,這幾年苦熬,已經蒼老了許多。”楚王感懷良久。

“六哥不是老,是愈發成熟穩重了!”寧安走近了,對著楚王上上下下地看著。楚王悠悠地看向她,她肌膚勝雪,鮮妍明媚,一如這隨風飄落的純潔的杏花。楚王伸出手,為她拂去發絲上的花瓣。

“這杏花潔白,散落下來,連青絲都如雪斑白了……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楚王滿目憐惜,淚影斑駁。

“哎呦,這是哪位公主千金啊,一大早就忙著賞花呢。”聽見有旁人,楚王迅速撤回了手。

是毓冉和紫竹走了進來。

“你怎么來了?”楚王面露不悅。

“我為什么不能來?我的夫君一夜未歸,也不知道這外面花花綠綠的世界究竟有多么地迷人。哎呀,這夫君老往外跑,是想管也管不住啊!”毓冉陰陽怪氣地叫嚷著,還裝腔作勢地咳嗽了兩聲。

“你身子不好還不在家歇著,跑出來湊什么熱鬧!”楚王疾言厲色,對毓冉這副虛情假意的皮囊深惡痛絕。

“王爺說這話就毫無道理了吧,我是正牌楚王妃,這皇宮也由我自由出入。昨夜,王爺撇下我獨自來見故人,我到現在還生氣呢!恩愛夫妻,理該夫唱婦隨不是嗎?”

幾句話就噎得楚王無話可說。寧安這個局外人,多少也聽出些端倪。看來六哥和毓冉早就貌合神離了……

“喲,妹妹眼拙,沒認錯人吧,這是當年那位艷冠群芳的寧安姐姐吧?”毓冉熱切地迎上去,握起了她的手。“瞧瞧這個水靈勁,你這姐姐看起來倒比妹妹還年輕幾分呢!”

“妹妹過譽了,姐姐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哪比得過妹妹青春妙齡!”寧安極力撇清自己與楚王的關系。

“是嘛,姐姐不說,妹妹還真沒看出來!姐姐真是好福氣,嫁得如意郎君不說,還貴不可當,搖身一變成了一族王后了。妹妹我就差遠嘍,出身雖貴,命卻賤如草芥。你的六哥就更慘了,清心寡欲的,至今也沒有個一男半女的!”毓冉專揀難聽的講。

“夠了!別在這胡說八道了,紫竹,快扶王妃回去!”楚王臉色大變。

楚王氣憤之極,狠狠地瞪了毓冉一眼。“姐姐真是幸福之人,即使遠在天涯,也被很多人惦念著;不像妹妹這么命苦,雖然朝夕相見,也少不了被人唾棄!同是皇族貴女,地位卻有天壤之別。”

寧安被她譏諷得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她下意識地偷眼看楚王,第一次從別人嘴里明了了這份與眾不同的思念。

“安娘,原來你在這,害我好找!”阿倫達的天籟之音飄過來。

寧安回過神來,伸手去迎接他。“你怎么跑這來了?”

“父王讓我找你,說要你陪他練劍!”

“好啊,這就去!”寧安愣了一下。

楚王見他們母慈子孝的模樣,心里有點失落。毓冉在一旁看熱鬧,喜形于色。

“舅舅好!”阿倫達轉過身又向楚王見禮。

“阿倫達,這是你舅娘,快問舅娘好。”

“舅娘好!”阿倫達向毓冉問安。

“喲,快別多禮!好孩子,快讓舅娘看看!”毓冉招呼阿倫達近前。

“哎喲!”毓冉故意尖叫著,牙齒嘖得舌頭直響。“玲瓏剔透,彬彬有禮,儼然一個謙謙君子啊!姐姐真是福澤深厚啊,將來這東鄉族指定是后繼有人了!雖說邊地蠻夷缺乏教化,可母憑子貴卻是放之四海而皆準,姐姐前途無量啊!”

此語讓楚王瀕臨絕望,他與寧安大概此生再無情緣了……

“安娘,走吧!”阿倫達拉著寧安的衣袖,急匆匆地走遠了。寧安都沒有來得及跟楚王道別。楚王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望了望這滿園春色,杏花飄飛,竟成了最鋒利的刃刀,刀刀致命。

“王爺,今晚還回府嗎?”毓冉柔聲細氣。“我回與不回,跟你毫無關系。”

“是啊,我是王爺嫌棄的女人,自然是無關緊要,丟棄了也不可惜。有沒有人陪著,照樣都吃得飽,睡得香。”她單手支額,作出一副疲憊不堪、怨聲載道的樣子。“只是偏偏昨晚沒有睡好,對面燈火欲燃,如同白晝,照得我一晚上都沒法合眼。唉,不知道這苦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盡管毓冉話里藏著掖著的,楚王卻聽了去,幡然頓悟。

對面!是飛雪!

他拔腿就跑,一氣兒跑回了家。

麗蕓看見楚王跨進府門,滿心歡喜地剛想喊住他,可楚王像箭一樣射進含情殿,根本由不得她張口。在楚王眼里,從來沒有她的位置。麗蕓滾下兩道淚珠,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楚王沖進飛雪房門,門咣鐺一聲開了,驚醒了迷蒙中的飛雪。一夜未合眼,加之淚不停歇,她的眼睛又紅又腫。見到楚王,她先是微露喜色,接著便淚眼相向了。

楚王緊緊地將她擁在懷里,歉意滿滿。“對不起,害你苦等了一夜!昨晚是我不對,我不該一句話不說就跑得沒影了……對不起!”

飛雪輕輕地撫摸著他的發絲,沒有一句埋怨的話。

“你不生我的氣嗎?”楚王追問道。

飛雪微微一笑,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知道,寧安公主在王爺心目中的分量,這是積淀了多年未曾被釋放的情懷。如今王爺得知她輾轉歸來,必定是不顧一切地前去見她。我無法阻止,更不忍掣肘,唯有成全。”

多么溫暖人心的幾句話!楚王熱淚盈眶,被她徹底俘虜了。較之毓冉的冷嘲熱諷,飛雪帶給他的永遠都是感動和欣慰。

“飛雪,難怪靜川說你是一朵解語花。你是我的靈光,時時滌蕩我靈魂的陰影;我卻不是你的避風港……”

飛雪真摯的目光令他動情。楚王再度抱緊了她。

楚王進了含情殿就再也沒出來。這戲譜好像不似毓冉安排的那樣。這異狀令毓冉起疑。她一直堅信,楚王的絕情會斷了飛雪的念想,會離間他們之間的感情。可夜幕垂下,含情殿那邊一直風平浪靜。“怎么會這樣?顏飛雪視愛情勝于生命,怎么不和王爺吵一架?這太奇怪了!”

“王妃,該用晚膳了,您今天都沒怎么吃東西……”紫竹擺好碗筷,到窗前請毓冉用餐。

毓冉憑窗而立,心情壞透了。“不管有沒有寧安的存在,都輪不到我……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從晨光熹微等到黃昏日落,從胭脂如醉春意濃,等到殘菊飄零滿地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難道真要等到冷宮坐穿,紅顏老死嗎?”

紫竹也悲傷落淚。印象中,毓冉一直是個剛毅果敢、不讓須眉的女子,她鮮有小女人的驕矜,敢說、敢做、敢當。遭遇了愛情與婚姻的不幸,她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花落而傷春,葉落而悲秋,仿佛大自然的每一絲風吹草動,都牽系著她的情思。

夜深靜臥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含情殿里,燈火闌珊,溫情脈脈。

飛雪為楚王解衣。“王爺今晚不進宮了?”飛雪小心地試探。

“不去了。”

飛雪見他神思恍惚,心里仍有些不放心。“就怕王爺人在這兒,心卻不在了……”

楚王慌忙握住她忙碌的手。“瞧你想哪去了!你多心了,我今晚哪也不去,把昨晚上虧欠你的通通補上。”

飛雪低頭,眉宇含情。

“你知道嗎?昨晚當我知道寧安回來了,心里有過那么一絲竊喜。如果她嫁得不如意,或是適應不了東鄉族的生活,或許我們還會重續前緣……但是,隨后我發現,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有丈夫的寵愛,有兒子膝下承歡,有尊貴無比的地位。作為一個女人,她真的已經很完美了。她就像天邊的一朵云,飄逸瀟灑地享受這無邊風月。而我,清苦了這么些年,就像濁水之泥,在暗無天日的混沌中苦苦掙扎。她的兒子都六歲了,我卻一無所有……你知道嗎?我現在也想有個孩子,然后把我的一切都給他。”

飛雪清亮烏黑的眼眸里流淌著如玉清波。“想當初,爹爹想讓我與胤堂哥哥成親,我死活都不答應。我說我對胤堂從來沒有男女之愛,怎能成親?爹爹就說,等我們成了親,有了孩子慢慢就能接受了。現在我總算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一門心思全撲到孩子身上,自我那點狹小的天地,全部被孩子取代。舊愛雖好,卻難敵歲月無情。日久天長的,慢慢都會沉淀下來,即便還有些殘山剩水,也不再如當初那般濃烈了。”

楚王深深贊同。“所以,我也通透了幾分,不再那么癡迷如狂。人生在世不稱意,總不能散發弄扁舟吧!”

飛雪聳肩而笑。“王爺終于大徹大悟了!”

楚王款款深情,捧起她燦若云霞的臉龐。“我也想有個兒子,將來他可世襲封王。”

“要封王,不也得是嫡子嗎?王妃那里……”

“我只想要一個我們倆的孩子……”

飛雪把頭垂得更低了,臉紅到了脖子根。終于將那礙口的話說了出來。“可……這么久了,也一直……沒有消息……”

楚王輕松一笑,“事在人為嘛,總會有的!只要我們一起努力……”飛雪含羞帶怯依偎在楚王懷里。

瓊芳許久未見少卿了,除夕夜后,少卿就有意躲著她。瓊芳知道少卿在御榮街上開了一家小茶館,每次鼓足勇氣去那兒,卻總是不敢走近,只好躲在一邊看他忙碌的身影在那間小茶館里來回穿梭。少卿至今不肯說原諒她,自然也不愿再見她虛假的面目。瓊芳憂心忡忡,夫妻緣分是沒戲了,難道連朋友也做不成了嗎?最近一段時間,靜川老是自由出入這個小茶館,還時常幫少卿端茶送客,好像成了親密無間的“摯友”。這讓瓊芳更加憂心不已!上次發生了那么不堪的事情,瓊芳滿腹狐疑,是不是靜川出賣了自己?瓊芳越想越恐慌,揭穿了真相,似乎只對靜川一個人有利。難道真的是她?她實在有些不敢相信!

“公主,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待會我自己打掃一下就行了!”少卿看天已薄暮,催促正在忙著擦桌子的靜川。

“沒事,早回去了也是閑得無聊,你知道的,公主府里又沒有體己的人陪我說說話、聊聊天什么的,能多幫你一會是一會!”靜川完全沒有公主的架子,這倒讓少卿心中感喟。“我這個小茶館,也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能讓我們堂堂大明朝的公主天天光臨!”

少卿淺淺的笑意在夕陽的余暉中令人倍感溫馨,一道道霞光透過樹影、格子窗,映照在臉上,使他整個人仿佛披了一件五彩霞衣。“少卿,你的笑容很迷人,你真的應該笑口常開!”靜川直抒胸臆,真情流露。

少卿頓覺不自在,怯怯而站。

“好了,你忙吧,我先回去了!”靜川把帕子往桌子上一放,清爽地笑著。

“路上小心!明天見!”少卿與她相視而笑莫逆于心。

“明天見!”靜川前腳剛出了茶館的門,瓊芳后腳就邁了進來。少卿低頭忙著擦洗桌子,聽見有腳步聲,只當是靜川又回來了。

“我的大公主,你是不是又落東西了?”少卿調侃道。

少頃,無人回應,少卿回身一看,原來是瓊芳站在門口。“怎么是你?”

“為什么不會是我?你和靜川天天膩在一起,怎么一見到我就像見到瘟神一樣,我就那么招你討厭嗎?”瓊芳撅起小嘴,一副委屈之極的模樣。

“你又來了……”少卿不耐煩了,別過身去,將抹布往桌子上一扔。“我從來沒說過討厭你!我累了一天了,只想趕快結束這里的活計,回客棧好好休息一下!”

“少卿……”瓊芳急得直掉眼淚。“我知道那日是我做的不對,令你難堪了……可我真的……”

“好了!”瓊芳還沒說完,就被少卿強行打斷了。他極速地掃了她一眼,神情是鄙夷的。“關于那日的事,我不想再提了!說起來,錯不全在你一人身上,如若不是我借酒澆愁,神志不清,你也不會有機會……算了,事情都過去了,以后別再提了!”少卿言語之間生硬而堅決。

“可是,你分明還在生我的氣嘛!”

“都說了,不再生你的氣了……”少卿無奈地搖頭。

少卿將桌上的抹布歸置到一邊,舉起門邊的板門下逐客令。“天色不早了,茶館該關門了……”瓊芳很不情愿地走出來,看著他將板門關好。

“快回家吧,晚了你爹會擔心你的!”少卿叮囑了一句,轉身就離開了。瓊芳站在如血殘陽里,目送著少卿決絕離去的背影,心里凄涼難訴。她心有猶疑,會不會真是靜川從中作梗?

她懷揣心事,簡直坐臥難安。她踏著月色,去了公主府,想求證這一切。

靜川對瓊芳這個“不速之客”覺得分外訝異。“瓊芳?你怎么來了?”

“怎么,你很不愿見到我嗎?以前,我每次來這,你可都是張開雙臂迎接我的……”瓊芳敏感極了。

“你這說哪的話!我現在也是一樣地歡迎你呀!”靜川臉上堆起歉意的笑。

“歡迎我……都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快進來!”靜川起身拉起她的手。“瞧你的手冰涼冰涼的……”靜川吩咐侍女沏上香茶。

“我的到來讓你很意外是嗎?”瓊芳尖銳得像一把刀。

“瓊芳……你怎么這樣說呢?”靜川心有所虛,謹小慎微地問。

“是啊,從前,好像是你偷偷溜出宮去找我,曾幾何時,你不再與我談天說地,追逐嬉戲。甚至是連見都不愿見到我……現在你去的最多的地方怕是少卿的茶館鋪吧?”

瓊芳一語就戳破了靜川的小秘密,這讓靜川如坐針氈。

“我只是去幫他擦擦桌椅板凳而已……”靜川急著辯解。

“嗬!”瓊芳一臉不屑,“這個茶館鋪也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能夠得您這金枝玉葉天天駕臨。榮少卿是您什么人呢?要您堂堂尊貴之軀勞心又勞力,撇下一身珠翠,甘愿做這粗使活計?”

幾句話就駁得靜川無言以發。

“瓊芳,你多心了……”靜川連爭辯都底氣不足,畏首畏尾的。“我只是盡一盡做朋友的心意,從來沒有什么非分之想。”

“是嗎?”瓊芳萬分不信,直挺挺地盯住她。“僅僅是朋友這么簡單嗎?”

“僅此而已……”靜川急切地掩飾道。“我明知道他是你的心上人,又怎么會有別的什么感情寄托在他身上……”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瓊芳心機深重,并不怎么完全信任眼前這個美麗如花,來頭不小的勁敵。

“你還沒吃飯吧,我叫人熱幾個菜給端上來吧!”

“甭麻煩了!我這就走了!”瓊芳起身就走。

“你不再坐一會了?”靜川也起身送她。

“留步吧,公主!”瓊芳警告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就消失在月色中。

靜川心里一驚:她從來不叫我公主的!今天是怎么了?話語中也透著古怪,臉色也不對……難道我與少卿的過從甚密被她察覺了?她洞悉了我對少卿的感情?

靜川嘆了口氣,關好了門。她的腦海里又浮現出白天少卿那迷人的微笑。靜川甩甩頭,又氣惱又懊喪:朱靜川呀朱靜川,你說你一個堂堂大明朝的公主,想要嫁給什么樣的男子不行啊,你怎么偏偏就對瓊芳的心上人感興趣呢?萬一哪一天,事情敗露了,你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怎么會把自己置于如此萬劫不復的深淵中呢?你真是失敗透頂了!

她躺在床上,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她原以為只有男人才會害相思病,想不到,求之不得,女人也會輾轉反側。窗外那一輪峨眉月,嬌羞可愛,似純情的少女。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她這樣期許著,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昨晚瓊芳的不請自來讓靜川心有戚戚,她白天不敢再去少卿的茶館鋪。直到黃昏時分,靜川才提了一盒宮里的珍品點心徑自去了客棧。

“你來了!”少卿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到門口迎候她。“白天怎么沒去茶館呢?快進來!”

“我有事耽擱了,所以就沒過去……還沒吃飯吧,瞧我給你帶什么好吃的來了?”靜川一邊往里走,一邊將食盒打開,一股清香之氣撲鼻而來,映入少卿眼簾的是一塊塊精致的香酥點心。

靜川捏起一塊給他:“快嘗嘗好吃嗎?”

少卿接過來放進嘴里,點心脆而不堅,酥而不膩,很爽口。少卿一嘗就知道是宮廷御用之物。“你進宮了?!”少卿驚喜欲狂。

“是,席間嘗著這道點心還不錯,就特意帶了一點回來讓你嘗嘗。”

“那你有沒有見到楚王?”少卿追問。

“見到啦。”靜川爽朗接口。

“那……他和那個寧安公主怎么樣了?有沒有舊情復燃?”

“這……”靜川語塞,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該不該告訴他呢,不告訴他,于心不忍;跟他說了,他不免又要為飛雪懸心……”靜川兀自呆立著,不發一言。

“你倒是說話呀!”少卿急了。“早就聽說過楚王與寧安公主的舊事,原以為他們就此斷絕,今生不會再見。唉,世事難料啊,不想老天爺又讓他們重逢了!我就知道,這一見,準是干柴烈火難自禁了!最可憐的是飛雪,跟著楚王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沒享受過片刻的幸福。她與楚王又沒有夫妻名分,如果楚王拋棄了她,她可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只有自己一個人咽下苦水……”

少卿幾乎是泣血以告。他氣憤地一拳掄在墻柱上。

靜川心疼了,一把握住了少卿略加紅腫的手。“你別激動嘛!你還沒聽我說完呢,你看看你,只要事關飛雪,你最沉不住氣了!”

“你快說說看,到底怎么樣了!”

“沒你說的那么嚴重啦!六哥肯定會懷念當年的種種,但不見得就冷落了飛雪,更不會拋棄她。這一點你應該完全相信六哥!”

“我才不信他呢!”少卿沒好氣地啐了一口。“皇室子弟沒有一個好東西!”

靜川心一驚,把敏銳的目光投向少卿。少卿立刻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過暴露無遺,這豈不是連靜川也一起罵了。

“對不起啊,我不是說你……”少卿歉意滿滿。

“我知道你對我們這些浮夸子弟看不慣,也不愿與我們這些人打交道。可是,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我絕不是這些人中的一員,我有自己為人處世的準則,從不與他們同流合污。”

“我相信你……”少卿慌亂地說。“你是我見過的最高貴、最優雅、最與眾不同的公主。你雖身處金玉富貴中,卻從不盛氣凌人,不頤指氣使。既不媚上辱下,也不囂張驕橫,是一朵難能可貴的淤泥青蓮……”

“你很少夸人……”靜川心里樂不可支,自打認識少卿,從未見他夸過誰。“我真有你說的那么好嗎?”

少卿俶爾變了臉色,靜川沉溺在溢美之詞中根本沒有察覺。

“天有些黑了,我送你回去吧!”少卿前面走著,靜川美滋滋地跟在后面。

月上柳梢頭,人在暮色中。御榮街兩畔門閉扉掩,月淺燈深。晚風縷縷,草香幽幽。樹影,月影,光影,人影,渾然一體。

不知不覺,倆人已走到公主府門前。“時間還早,進去坐坐吧。”靜川盛情相邀。

“不了,夜涼露重,你衣衫單薄,快進去吧。”少卿轉身就走。看著少卿漸行漸遠的背影,靜川情難自制,她大喊了一聲少卿的名字,三步并作兩步,從后面緊緊地箍住了他。

“少卿……”她輕聲低喚著,淚如泉涌。她的如絲柔情溫潤著他干涸的心田。

“公主……”少卿壓抑自己的情感,有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不管我有多么地喜歡你,我終究還是會負你……畢竟,你是逼死我父母仇人的女兒,我們之間縱使無嫌隙,可上一代的恩怨迫使我們橋分兩岸。你若清路塵,我乃濁水泥,浮沉各異,終是無法相依……”

想到這,少卿忍痛斬斷情絲,拆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天地夜色中只剩下靜川孤零零一個人。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宜城市| 滦平县| 天门市| 电白县| 古浪县| 辽源市| 连江县| 平远县| 泾源县| 中超| 赤城县| 阿拉善盟| 鹤岗市| 张家口市| 乌兰察布市| 双峰县| 清丰县| 康平县| 平阴县| 闽清县| 伊宁市| 马关县| 义马市| 台东县| 长沙市| 普兰店市| 青河县| 随州市| 阿克苏市| 广水市| 锦屏县| 肥乡县| 集贤县| 红原县| 稷山县| 修水县| 咸丰县| 遵义县| 富源县| 麻栗坡县| 闻喜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