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書友吧第1章
先人舊在唯室陳先生講席,及見諸所從游,如和靖尹先生之流,有《野老紀聞》數篇,未暇詮次,姑錄梗概于此。
林文節作啟謝諸公,于蘇子由,有一聯云:“父子以文章冠世,邁淵云司馬之才;兄弟以方正決科,冠晁董公孫之對。”言淵云司馬皆蜀人。及紹圣中,行子由謫詞云:“父子兄弟,挾機權變詐,驚愚惑眾。”子由捧之泣曰:“某兄弟固無足言,先人何罪邪?”紹圣初,在外制行元諸公謫詞,是非去取,固時相風旨,然而命詞似西漢詔令,有五言體。于蘇子瞻一詞,尤不草草。蘇見之,曰:“林大亦能作文章邪?”其詞有云:“若譏朕過失,亦何所不容?乃代予言,詆誣圣考,乖父子之恩,害君臣之義,在于行路,猶不戴天;顧視士民,復何面目?”又曰:“雖汝軾文足以惑眾,辯足以飾非,然而自絕君親,又將誰懟?”
或問《新唐書》與《史記》所以異,余告之曰:不辨可也。《唐書》如近世許道寧輩畫山水,是真畫也。《太史公書》如郭忠恕畫天外數峰,略有筆墨,然而使人見而心服者,在筆墨之外也。
子瞻問歐陽公曰:“《五代史》可傳后也乎?”公曰:“修于此竊有善善惡惡之志。”蘇公曰:“韓通無傳,惡得為善善惡惡?”公默然。通,周臣也。陳橋兵變,歸戴永昌,通擐甲誓師,出抗而死。
子由作文潞公麻詞云:“郭氏有永巷之嚴,裴公有綠野之勝。”乃餞文公歸洛致語耳,非王言也。
子由代兄作中書舍人啟,稱“伏念某草茅下士,蓬蓽書生。”子瞻以筆圈“伏念某”,用“但卑末”三字。
蔡元長作問宗良麻詞曰:“遂升開府之司。”
退之作平淮西碑,功歸裴度。李不服,后命段文昌為之。東坡作上清儲祥宮碑,后坐元黨人所為,命蔡元長易之,文詞相去什伯矣。
蔡元長題泗州塔,名“泗州大圣之塔”。及魯直過,改題為“大圣僧伽之塔”。
靖康末,虜人立張邦昌,顏博文作赦書,云“無德者亡,知謳歌之已去;當仁不讓,信歷數之有歸”等語,無非吠堯之辭,聞者駭愕。及以大寶歸,上表云:“孔子從佛之召,意在尊周;紀信乘漢王之車,誓將誑楚。”
宣和乙巳,上皇內禪,吳敏元中建議。及謝門下侍郎表云:“上皇倦勤,授皇圖于元子;微臣攝直,適視草于禁中。初無一言,以贊大議。”君子與其不伐。
司馬文正不喜《孟子》,作《疑孟》十余篇,皆求瑕語。余欲作《辨疑》示后人,未暇也。晁說之以道自云受學于司馬公,因作《詆孟》一書。江南僧宗杲云:“晁以道可謂不善學柳下惠矣。”
國朝修史書,盜賊王捉鬼之屬,不滿數千人,亦載于史,義似未安。齊豹書盜而不名,《春秋》之法也。
狄青為樞密使,自恃有功,驕蹇不恭,怙惜士卒。每得衣糧,皆負之曰:“此狄家爺爺所賜。”朝廷患之。時文潞公當國,建言以兩鎮節度使出之。青自陳無功而受兩鎮節旄,無辜而出典外藩。仁宗亦然之。及文公以對,上道此語,且言狄青忠臣。公曰:“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但得軍情,所以有陳橋之變。”上默然。青未知,到中書,再以前語白文公。文公直視語之曰:“無他,朝廷疑爾。”青驚怖,卻行數步。青在鎮,每月兩遣中使撫問。青聞中使來,即驚疑終日。不半年,疾作而卒,皆文公之謀也。
蔡京為翰林承旨,陳瑩中已言:“治亂之分,在京用否。”蔡元康濟問之,曰:“京,小人也,尤好交諸宦者,京得志,則宦者用,京與宦者得志,天下何以不亂?”靖康初,貶京分司,與瑩中贈諫議大夫命齊下。
方惟深子通隱于吳,吳人宗之。以詩行,其詩格高下,似晚唐諸人。絕不喜蘇子瞻詩文,至云淫言褻語,使驢兒馬子決驟。胡文仲連因語及蘇詩云:“清寒入山骨,草木盡堅痰。”子通曰:“做多,自然有一句半句道得著也。”余問何至,曰:“子通及識蘇公,蘇公之譏評詩文,殆無逃者。”子通必嘗見薄于蘇,故終身銜之。
李景夏問章子厚曰:“鄒浩諫立后,何不與閑曹塌可?卻置獄遠貶,就其名聲。”子厚自失良久,曰:“君不知先帝怒甚。”
李漢老云:“汪彥章、孫仲益,四六各得一體,汪善鋪敘,孫善點綴。”
林季野觀魯直詩,納繹再四,云:“詩未必篇篇佳,但格制高耳。”
蔡京與了翁有筆硯之舊,了翁深疾之。嘗入朝,已立班,上御殿差晚,杲日照耀,眾莫敢仰視,京注目,久而不瞬。謂同省曰:“此公真大貴人也。”或曰:“公明知其貴,胡不少貶?而議論之間有不恕,何邪?”了翁誦老杜詩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且此人得志,乃國家之大賊,天下之大蜮。”遂以急速公事,請疏京悖逆奸詐十事。
楊龜山見李伯紀,責降中造宅,謂人曰:“李三好閑不得。”
余嘗論作詩文,若不得其道,則千詩一詩,千句一句,自少壯至老熟,猶旦暮也。居仁之于詩,每一見一變,至于今乎其未已,此豈偶然哉?
山谷云:“詩意無窮,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無窮之意,雖淵明少陵,不能盡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語,謂之換骨法。規模其意形容之,謂之奪胎法。”
韓退之《答李翱書》,老蘇《上歐公書》,最見為文養氣妙處。西漢自王褒以下文字,專事詞藻,不復簡古。而谷永等書,雜引經傳,無復己見,而古學遠矣。此學者所宜深戒。
《漢高紀》詔令雄健,《孝文紀》詔令溫潤,去先秦古書不遠,后世不能及。至孝武詔令,始事文采,亦浸衰矣。
凡讀史,每看一傳,先定此人是何色目人:或道義,或才德。大節無虧,人品既定,然后看一傳文字如何。全篇文體既已了然,后采摘人事,可為何用,奇詞妙語,可以佐筆端者記之。如此讀史,庶不空遮眼也。若于此數者之中,只作一事功夫,恐未為盡善耳。此唯室看史法。
東坡三馬贊:“振鬣長鳴,萬馬皆喑。”此皆記不傳之妙,學文者能涵泳此等語,自然有入處。
東坡云:“意盡而言止者,天下之至言也。然而言止而意不盡,尤為極致。如《禮記》、《左傳》可見。”
石林每夜必延諸子女兒婦列坐說《春秋》。聽者不悅曰:“翁又講說《春秋》邪?”
石林作文,必有格。昭慈上仙,石林入郡中制服,館于州北空相寺。方致思作慰表間,門人有見之者,方坐,復有謁者至,石林出迎接。案上有一編書,題云:文格十七。啟之,乃唐人慰表十三篇,皆當時相類者。
石林凡看文字,采兩字以上對句,舉子用作賦,入仕用作四六,顯達用作制誥。兩字議論,舉子用作論策,入仕用作長書,顯達用作子。
陳瑩中云:“元豐乙丑,為禮闈檢點官。時范淳夫同在院,與淳夫同舍,因語及顏子‘不遷怒,不貳過’。范公言:‘惟伯淳先生能之。’余問曰:‘伯淳謂誰?’范公默然久之,曰:‘君乃不知有程伯淳乎?’余謝曰:‘生長東南,實未知之。’余時年二十九,自是常以寡陋自愧。”
《易》乾卦一陰生為后,二陰生為遁。陰,小人象。陰至于二,則二與五相應,是君子與小人相應,而君子則當遁矣。故二陰生,卦則為遁。此沈浚道源云。
齊地有蟲類蚯蚓,大者人謂之曲善,擘地以行,呼之聲也。孟子所謂:‘吾必以仲子為巨擘者’,即蚯蚓之大者。蓋先嘗謂蚓,而后充其操。注以為大指,非也。
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笠,又從而招之。說者以為{艸立}闌也,非也,香白芷之類異名,豚之所甘,既放之得所,又招之,非善治邪說者也。
秦相檜,自遭施全見刺之后,常獨處一閣,雖奴仆,非命不敢輒入。季年違豫三衙,楊存中、成閔、趙密往問疾,召入室中,款語久之。言及近日表勛酒頗佳,表勛,賜酒名也,各贈兩器,皆降階謝復坐。顧無仆從,自攜出室,亦見駕馭之術。
稅欲外嚴而內寬,酒欲內嚴而外寬。
顯仁遺詔曰:“東宮有千八百三十萬緡,奇數為獻,遺世多疵。”文潞公遺張貴妃燈籠錦,事甚曖昧,蓋家人之節不謹故爾。文公初不知也,然公安受其謗而不辨,益見文公之容。
釋氏但知極高明,而不能道中庸。原其學本于和順,于道德至理于義則違之,故治國不得。
胡如村言:“嘉以前士風,宰相與庶官書啟,具銜,前名后押字,外封全寫銜,封皮上頭乘簽子云:‘書上某官’。士人用名紙,有官即不用。吊慰人即用名紙,如見士人。敬之者亦用門狀,見常人即以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