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熒光燈管發出瀕死的嗡鳴，忽明忽暗，像垂死病人的心電圖，空氣里彌漫著，熟透水果的甜膩和生肉區淡淡的腥味，混雜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腐爛氣息。

莉莉推著購物車的手心全是汗，不是因為人多——恰恰相反，下午三點的超市，空曠得嚇人。

收銀臺只剩下兩個人在值班，其中一個滿臉驚慌的看向超市門口，另一個正歪著頭，對著對講機急促地低語，聲音被空調的低吼吞沒，莉莉離得太遠沒能聽見，但從眼前兩人的表現，她的心里忽然之間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小寶在她腿邊不安地蹭著，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褲腿。

莉莉彎腰想安撫他，視線掃過不遠處冷藏柜，一個穿著超市紅馬甲的工作人員背對著她，肩膀在劇烈地、不自然地抽搐，像癲癇發作。

他腳邊，散落著一盒打翻的草莓，殷紅的汁液在光潔的地磚上蜿蜒，像一條細小的血河。

然后，那人猛地轉過頭，他的眼球渾濁得像是蒙了一層灰白的蠟，嘴角咧開一個夸張到撕裂的弧度，粘稠的、帶著血絲的唾液滴滴答答落下。

喉嚨里發出一種非人的、濕漉漉的嗬嗬聲，他似乎也看到了莉莉和小寶。

不，不是看到，是“鎖定”，那目光里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情緒，只有最原始的、冰冷的饑餓。

“媽媽……”小寶的聲音細若蚊吶，帶著哭腔。

莉莉的大腦一片空白，超市的背景音——那循環播放的、歡快得令人作嘔的促銷廣告——仿佛瞬間被拉遠，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怪物喉嚨里越來越響的嘶吼。

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她一把抄起小寶，將他死死按在懷里，用盡全身力氣將沉重的購物車狠狠推向那個正以怪異姿勢、踉蹌著撲過來的“人”。

金屬撞擊骨骼的悶響，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那“人”被撞得向后趔趄，但僅僅頓了一秒，又嘶吼著撲了上來，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她帶著小寶急速往超市入口跑去，那兩位收銀員早已不知所蹤。

身后的低吼聲越來越大，腥臭味越來越濃，小寶害怕地抽噎著，汗水爬滿了莉莉的臉頰。

當她驚慌地跑出超市大門，卻看到－－車輛像被巨獸蹂躪過的玩具：連環相撞，扭曲變形，車窗碎裂成蛛網或完全洞開。

有的車頭深深嵌入店鋪櫥窗，有的側翻在地，輪胎兀自空轉引擎蓋下冒出滾滾黑煙，與城市其他角落升起的濃煙連成一片灰暗的天幕。

人們驚慌失措地尖叫著，在車輛縫隙和廢墟間狂奔，不時驚恐回望，或絆倒在地。

有的拖家帶口，抱著孩子，攙扶老人，成為明顯的目標，甚至有的砸開店鋪搶奪食物、水、藥品、武器，為爭奪資源而互相攻擊。

還有些蜷縮在角落哭泣，精神崩潰，呆滯地望著眼前的慘狀，甚至主動走向喪尸。

街上滿是皮膚灰敗、潰爛、布滿尸斑，眼球渾濁，肢體殘缺，掛著腐肉或內臟，衣服破爛骯臟，沾滿血污和穢物的喪尸，它們抽搐式奔跑著。

莉莉不斷奔跑著，一股無力感頓時在她心中生根，發芽，她甚至悲觀地想，不如就這樣吧......

可小寶的抽泣聲瞬間將她拉回現實，她有些懊惱自己為什么會那樣想，她已經領會過這世間的酸甜苦辣了，可小寶沒有，他的人生才剛起步。

她不斷的奔跑，搜尋著較為安全的地方。

最終她躲在一個巨型垃圾桶后，年輕母親緊抱孩子蜷縮在那，不是因為安全，而是因為前面是死胡同，她已無處可逃。

外面喪尸潮水般涌來，裂縫蔓延如蛛網。

“寶寶別哭...”她捂住孩子口鼻的手劇烈顫抖，淚滴在染血衣襟暈開深斑。

“吵到我的蝴蝶了哦~”陰影中傳來帶笑的氣音。

沈棲遲指尖撫過開裂的墻壁，墨發下眸光幽暗如噬人深淵。

墻面裂紋驟然生長出漆黑帶刺藤蔓，瞬間絞碎前排喪尸頭顱，汁液噴濺在他的衣服上。

“嗐，衣服都臟了”沈棲遲淡笑著回頭看向時熵，手指尖彈出血色蝶群撲向尸潮，鱗粉灑落處，喪尸眼眶盛開妖異紅花（致幻：將獵物看作至親而自相殘殺）。

喪尸互相撕撕咬著，時熵袖口崩開晶格狀裂痕，但仍冷靜報出坐標：“11秒后墻壁坍縮...直線跑走。”

沈棲遲點點頭，看向莉莉，“聽見了嗎？這位美麗的小姐。”

他操縱蝶群聚成箭頭形，撲殺靠近隧道的喪尸，時熵乘機抓取垃圾桶扔向尸潮，計算落點引發量子分解。

他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凝視著小寶，唇角彎起病態弧度：“乖，再哭就把你做成...最永恒的標本呢。”

母親瞬間噤聲，懷中的嬰兒卻因異能共鳴咯咯笑起來。

忽然墻體出現量子化波動，露出僅容單人通過的幽藍隧道，深處可見另一邊陽光......

莉莉踉蹌沖出隧道，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回頭剎那，她看見：

沈棲遲在喪尸血雨中優雅鞠躬，指尖捏著扭動的血蝶，時熵靠在量子化波動的墻邊，在沈棲遲旁邊低聲說著什么。

“謝...”她話音未落。

“道謝會讓我想縫住你的嘴呢。”“情感冗余降低生存率87%。”

兩人同時開口。

莉莉抱緊嬰兒跌坐在地——她忽然意識到，比喪尸更恐怖的是救世主眼中非人的瘋狂與絕對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