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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露臺上的死亡綢緞
濃重的、鐵銹般的腥氣,像一只有形的手,蠻橫地伸進林晚的鼻腔,攥住了她的呼吸道。雨,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于停了,但那種濕漉漉的陰冷卻仿佛滲進了別墅區每一寸昂貴花崗巖的肌理,沉甸甸地壓在地面上。紅藍警燈撕裂了天鵝灣別墅區精心營造的寧靜幻象,冰冷的光束在濕漉漉的草坪、羅馬柱和灰白色的外墻上飛速掃過,如同失控的探針,急切地想要刺破表象。
警戒線外,數張被驚擾的清夢擠得變了形的臉孔在陰影里浮動,帶著獵奇、驚懼或者純粹被打擾了的不耐。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林晚已經看到了那片被臨時防雨布遮住的不規則區域,那下面便是故事的終點,也是她工作的起點。
現場負責人,刑偵支隊副隊長趙峰,頂著一對疲憊得快要粘連在一起的眼皮迎了上來。他身上那股子隔夜煙味混合著雨水和泥土的氣息,格外濃烈。“林法醫,你可算到了。”他聲音沙啞,像是喉嚨里堵了一把砂礫,“場面…不太好弄。”
“墜樓?”林晚言簡意賅,目光越過他,落在那塊防雨布邊緣緩緩滲出、又被雨水稀釋成淡粉色的水漬上。那抹顏色在昂貴的深色地磚上蜿蜒,像一條瀕死的、褪色的蛇。
“初步看是這樣。死者陳薇,戶主周慕白的妻子。”趙峰側身讓開路,眉頭緊鎖,“周慕白在里面,狀態很差。保姆是第一個發現的人,嚇得不輕,問不出太多東西。現場……基本沒動。”
林晚點點頭,白色的醫用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深潭般的眼睛,冷靜得近乎無機質。她利落地戴上雙層乳膠手套,輕微的緊繃感從指尖傳來,這觸感熟悉而令人安心,是她隔絕混亂、擁抱秩序的第一道盔甲。助理小唐緊隨其后,手里穩穩提著沉重的銀色現場勘查箱。林晚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掀開防雨布的一角。
一股更加濃郁、混雜著泥土和臟器特有甜香的腥氣猛地沖了出來。空氣中的雨腥味瞬間被這霸道的存在感壓了下去。死者陳薇以一種近乎詭異的姿態側臥在那里,昂貴的絲質睡袍染成了驚心動魄的紅棕色,緊貼在她已經失去生命光澤的皮膚上。長發散亂,遮住了部分臉龐,露出的下頜線條緊抿著生前最后一刻的某種情緒——是痛苦?恐懼?還是釋然?她的左手臂以一種人體難以自然形成的角度反向折在身下,腕骨的位置呈現出明顯而刺眼的粉碎性塌陷。
林晚的視線銳利如手術刀,第一時間落在死者裸露的腳踝上——那里沒有任何防護。她的目光掃視四周濕漉漉的地面,未發現高跟鞋的蹤跡。昂貴的絲綢睡袍下擺被撕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撕裂的邊緣參差不齊,殘留著被過度拉扯的疲憊感。顏色是過于成熟的深紫羅蘭,此刻被泥土和血跡浸染,如同凋零腐敗的花瓣。
“報案的保姆說,死者當時穿著拖鞋。”趙峰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發現時腳上只有一只了,另一只掉在那邊花壇邊上。”
真是個“完美”的墜落現場表象。一絲冰冷的嘲諷劃過林晚心底,快得如同幻覺。她示意小唐拍照固定原始狀態,自己則蹲下身,湊得更近。目光如精密儀器般,一寸寸掃描過尸體與冰冷地面的接觸區域。肩背部、臀部、側腰與腿部,大面積的擦挫傷在蒼白的皮膚上暈染開深淺不一的紫紅淤斑,沾附著細碎的草葉和泥土顆粒。這是高處墜落時,身體翻滾、撞擊地面過程中必然留下的印記。
然而,她的目光最終凝固在死者裸露的右側腳踝。那里也有一圈淤青,顏色更深沉,在濕冷的晨光下泛著一種不祥的青紫色。但這淤青的形狀……林晚微微瞇起眼睛。不同于周圍摔擦傷的斑駁和擴散感,腳踝這一圈淤痕邊緣相對清晰,呈現出一個閉合的環狀,寬度也驚人的均勻一致,倒像是……曾被某種柔軟但極其牢固的東西,比如……粗重的繩索或者質地堅韌的布帶,緊緊地、用力地箍綁過,在皮膚上刻下了束縛的烙印。
一個穿著拖鞋的人,在露臺上意外失足墜落,為何腳踝上會有這樣一圈仿佛被強制束縛后留下的印痕?睡衣的撕裂是失足時的慌亂抓扯,還是另有緣由?
林晚的心跳平穩如常,但大腦皮層下的警報器無聲地亮起了紅燈。她不動聲色地轉頭,看向別墅主體——三層高的現代簡約建筑,線條利落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反射著警燈迷離的光暈。露臺在房子的西側,視野開闊,此刻上面已有幾名技術隊的同事在小心勘查。
“痕跡檢驗那邊怎么說?”林晚站起身,目光投向燈火通明的別墅入口。
“露臺圍欄上有幾處新鮮的擦蹭痕跡,”趙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高度……大致在死者腰部左右。欄桿是鋼化玻璃加不銹鋼扶手,光滑得很,擦痕也很淺,像是身體急速滑過時剮蹭的。扶手上……”他頓了頓,“有幾枚模糊的指紋,正等著處理比對。地面露臺有幾處踩踏痕跡,比較凌亂,主要集中在欄桿內側那片區域。初步推斷,掙扎或者失足滑落的可能性都存在。”
“掙扎?”林晚捕捉到了這個微妙的用詞。
趙峰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保姆模模糊糊提到昨晚聽到樓上,就是主臥露臺方向,好像有爭吵聲,但具體說什么聽不清,后來又安靜了。她以為是夫妻拌嘴,就沒在意。”
爭吵。林晚將這個信息無聲地刻入腦海。墜樓前的爭吵,撕裂的睡衣,腳踝上那圈詭異的環形束縛傷……它們像散落的珠子,在她腦中懸浮著,等待著一條能將它們串聯起來的線。她沒再追問,抬步走向那扇敞開的、如同巨獸咽喉般的別墅大門。擦得锃亮的深色大理石地面倒映出晃動的警燈和忙碌的人影,冰冷的光澤一直延伸到旋轉樓梯深處。空氣里彌漫著高級香薰試圖掩蓋卻徒勞無功的恐慌氣味。
客廳巨大的沙發上,一個男人深陷在陰影里。昂貴的羊絨衫領口微敞,露出一段線條緊繃的脖頸,上面青色的血管在蒼白的皮膚下隱隱搏動。他雙手用力地插入自己濃密的黑發中,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出青白色,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起頭。
那一刻,林晚不得不承認,周慕白擁有極易引發人同情的長相。深刻的五官此刻被痛苦徹底扭曲,眼眶紅腫,淚水無聲地滑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在深色的羊絨衫上,洇開一小塊暗沉的濕跡。那雙深邃的眼睛里盛滿了破碎的茫然和無邊無際的絕望,像一頭在陷阱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困獸。任何人看到他這副模樣,很難不心生惻隱。
“警官……警官…”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破碎得不成句子,每一個音節都像在喉嚨里艱難地刮蹭,“薇薇她……我的薇薇……怎么會這樣……”他試圖站起身,雙腿卻像失去了所有支撐,猛地一軟,又重重跌坐回去,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趙峰走上前,語氣刻意放得平緩克制:“周先生,這位是我們市局的法醫,林晚林醫生。我們需要再次確認一些細節。請您節哀,盡量協助我們。”
“法醫?”周慕白渙散的目光聚焦到林晚身上,那眼神空洞得像兩個深不見底的窟窿,“她……她怎么樣了?一定很疼……她那么怕疼……”眼淚再次洶涌而出,他猛地抬手捂住臉,壓抑的哽咽聲從指縫里擠出來,回蕩在空曠奢華卻冰冷窒息的客廳里。那份撕心裂肺的悲痛,真實得像尖刀,足以刺穿任何旁觀者的心防。
林晚安靜地站在一旁,目光掃過客廳的陳設。茶幾一角,隨意地擱著一瓶打開的藥——鹽酸舍曲林片,一種常見的抗抑郁藥物。藥瓶旁邊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其中一個顯然剛被摁滅不久,還殘留著一縷極其微弱、幾乎被香薰掩蓋的青煙。她的視線最后落回周慕白腳上那雙深灰色的純棉室內拖鞋,鞋底邊緣沾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新鮮的泥漬,顏色與別墅前精致草坪下的泥土截然不同。
“周先生,”林晚的聲音平靜無波,穿透了男人壓抑的哭聲,“您最后一次見到您妻子陳薇女士,是什么時候?”
周慕白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竭力平復情緒,但身體依舊劇烈地顫抖著。他放下捂著臉的手,露出一張被淚水沖刷得脆弱不堪的臉。
“昨天晚上……十點多,快十一點吧。”他聲音沙啞,眼神飄忽,似乎在艱難地回憶,“我們在……在書房里。公司最近有個項目壓力很大,我……我情緒不太好,對她發了脾氣……”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為了……為了錢的事,說了些重話。薇薇……薇薇她很委屈,哭著跑回臥室去了……”
林晚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他縮在沙發里的雙腳,那雙柔軟的灰色棉拖邊緣,那抹突兀的泥漬像一根細小的尖刺扎進她的眼底。
“后來呢?您跟過去了嗎?”趙峰追問,聲音沉穩。
周慕白用力搖頭,動作牽扯出巨大的痛苦:“沒有!我沒有!我是……我是混蛋!我把自己關在書房,抽了很多煙……我想冷靜一下再去跟她道歉……”他指著煙灰缸里堆積如山的煙蒂,嘴唇哆嗦著,“我大概……大概十二點多,聽到露臺那邊……好像有點動靜……像是……像是拉扯的聲音?我……我當時還在氣頭上,以為是風……或者她太生氣在摔東西發泄……”他重重捶打自己的額頭,“我該死啊!我為什么不過去看看!如果我去了……薇薇就不會……”
悔恨的淚水再次洶涌而出,徹底淹沒了他后面的話語。那份椎心泣血的懊悔,那份恨不得以身相替的絕望,在奢華而空曠的客廳里彌散開來,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
“周先生,”林晚向前一步,目光銳利地鎖住他,“剛剛在書房外通往露臺的走廊地面上,我們發現了一枚斷裂的高跟鞋掌釘。”她清晰地報出了一個物證編號,“LK-07。您知道陳薇女士有這樣一雙鞋嗎?”
周慕白猛地一愣,抬起淚眼,茫然中混雜著一絲真實的困惑:“高跟鞋?薇薇……她很少穿很高的高跟鞋,她嫌不舒服……昨天晚上在書房,我記得她……她穿的是拖鞋啊?就是那種軟底的……”他努力回想,眉頭緊緊擰在一起,痛苦地搖頭,“露臺?她怎么會穿高跟鞋去露臺?那里……很危險的……”他的困惑和茫然看上去如此自然,毫無破綻。
林晚沒有再問。她示意趙峰繼續安撫詢問,自己轉身,視線投向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一個穿著樸素家政服的中年婦女,正瑟縮地躲在樓梯下方的陰影里,整個人幾乎要縮成一團。她臉色慘白如紙,雙手神經質地互相絞扭著,手指關節用力到泛白,眼神驚恐地左右飄忽,每當客廳里傳來周慕白壓抑的哭聲或是警察的問話聲,她的身體就控制不住地劇烈一顫。
“我是林法醫,”林晚走到她面前,聲音放得比平時更加低沉緩和,“你就是發現情況的保姆?”
女人像是受驚的兔子,猛地一抖,慌亂地點點頭,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別怕,”林晚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力量,“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昨晚聽到爭吵后,到發現出事之前這段時間,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保姆用力咽了口唾沫,喉嚨里發出咕嚕一聲,眼神飛快地瞟了一眼客廳沙發方向,又觸電般地縮回來,聲音細若蚊吶:“我……我在自己房間……就在一樓后面……我……我聽到先生和太太在書房吵得很兇……太太……太太哭著跑上樓……后來……后來樓上傳下來一聲……一聲悶響……不是很響……但……但感覺房子都震了一下……”她渾身篩糠般地抖起來,“我……我嚇得不行……不敢出去……后來……后來天快亮,我想著該做早飯了……才……才出去……就看到……嗚……”
她再也說不下去,捂住嘴,壓抑地嗚咽起來。
“一聲悶響?大概是幾點?”林晚追問。
“我……我不知道……我房間沒鐘……天……天還黑著……但感覺……感覺吵完架后……過了挺久的……”保姆斷斷續續地說。
“你在自己房間,聽到樓上有拉扯的聲音了嗎?或者像是有人在掙扎、拖拽東西之類的聲音?”林晚的目光緊緊鎖住她。
保姆的身體僵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極其慌亂。她用力地、幾乎是神經質地搖著頭,幅度大得驚人:“沒……沒有!沒聽見!我……我什么都沒聽見!我當時……我當時戴著耳機……在聽廣播劇!對!聽廣播劇!聲音開得很大!”她語速飛快,急切地解釋著,仿佛急于證明什么。
耳機?廣播劇?林晚的視線銳利如鷹。方才在客廳門口詢問保姆基本情況時,林晚記得很清楚,趙峰的一個手下提過一句保姆說她當時在房間里織毛衣,聽到悶響才出來。短短時間內,口供就從“織毛衣”變成了“戴著耳機聽廣播劇”?這細微的矛盾,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光,瞬間點燃了林晚的警覺。
她沒再追問保姆,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平靜卻仿佛帶著穿透力,讓保姆瞬間低下頭,絞扭著衣角的雙手顫抖得更加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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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法醫中心解剖室。慘白得毫無感情的無影燈光,冰冷地傾瀉在解剖臺上,將不銹鋼材質映襯得如同寒冰,也將臺上那具失去了溫度的軀體照得纖毫畢現。巨大的排風機低沉地轟鳴著,努力驅散彌漫在空氣中那股濃重得化不開的防腐劑、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氣息。
林晚和小唐都換上了深藍色的無菌手術服,戴著口罩、帽子和防護面屏,如同兩尊冰冷的白色雕塑,站在解剖臺兩側。陳薇的遺體被仔細清潔后,那些之前隱藏在血污下的傷痕,此刻清晰地暴露在銳利的燈光下,無聲地訴說著她生命最后時刻的遭遇。
“記錄。”林晚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清晰地在小唐耳邊響起。林晚手中的解剖刀在燈光下反射出一點冷芒,刀刃落下,沿著標準的Y字形切口,精準地劃過皮膚。皮下組織和脂肪層被逐層分離,發出輕微而規律的聲響。胸腔被打開,暴露在視野中的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景象。
“初步體表檢驗,”林晚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見顏面部重度挫裂傷,顱骨粉碎性、塌陷性骨折,范圍主要集中在頂枕部。”她的刀尖指向頭部巨大的凹陷處,碎裂的骨片如同被砸碎的瓷器,以一種猙獰的姿態嵌入腦組織,“這是主要的致命傷,符合高墜時頭部著地的損傷特征。”
“頸部未見扼壓、索溝等機械性窒息征象。”她繼續報告,“雙側肩部、胸背部、臀部、左大腿外側大面積皮膚擦挫傷,伴有深層肌肉挫傷、出血。左腕關節粉碎性骨折,脫位明顯。”這些傷痕清晰地描繪出了一個高速墜落、翻滾撞擊地面的軌跡。
“現在,”林晚的聲音低沉了一分,解剖刀轉向胸廓,“檢查骨骼情況。”她小心翼翼地分離覆蓋在肋骨上的肌肉和軟組織。隨著動作,一根根森白的肋骨逐漸顯露出來。
“……左側第5、6、7肋骨,骨折。”林晚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刀尖輕輕點觸著斷裂處,“骨折斷端形態為橫斷,局部有明顯錯位及少量新鮮骨痂形成,周圍軟組織挫傷、出血明顯。判斷為新近骨折,時間應在死亡前數日內形成。”
小唐快速記錄著:“新近肋骨骨折,左側5-7……”
林晚的目光繼續移動,檢查其他肋骨。她的動作極其細致,指尖或用刀尖輕輕探查著每一根肋骨的表面。
“……右側第4肋骨,陳舊性骨折,已完全愈合。”她的指尖觸摸到一小處輕微的骨質增生突起,這是骨骼愈合后留下的微小痕跡,“形態分析,應為完全性骨折后的骨痂塑形完成期。愈合時間……初步推斷在數月甚至一年以上。”
“右側第3肋骨,”林晚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小唐似乎察覺到導師的氣息凝滯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骨折愈合形態……異常。”
解剖刀銳利的尖端,極其謹慎地指向右胸第三根肋骨的中段外側。那里,骨表面能看到一條明顯的、稍顯扭曲的不規則愈合線。但引起林晚高度警覺的是,在骨折線附近,骨質增生異常隆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堅硬的骨痂結節。更關鍵的是,在這條愈合線邊緣的不遠處,竟然還有另一處細小的、與之平行但并未完全相連的陳舊性骨裂痕跡!在法醫骨骼學的圖譜上,這種特征鮮明的多重骨痂形態,通常指向一個令人心頭發沉的事實——這根肋骨,在陳薇的生命歷程中,曾不止一次地斷裂過!這是反復折斷、反復愈合后留下的、無法磨滅的苦難勛章!
“右側第3肋骨,陳舊性骨折,多重骨痂增生形態,提示存在至少兩次以上骨折史。”林晚的聲音冷得像冰窖里的空氣,“骨痂形態堅固,愈合期為較陳舊損傷。”
小唐倒吸了一口涼氣,握著筆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筆尖在記錄紙上戳出一個深深的墨點。至少兩次骨折?在肋骨這個位置?
林晚沒有停下,她繼續檢查。接下來發現的,讓解剖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右側第9肋骨,陳舊性骨折愈合形態。”
“左側第8肋骨,陳舊性骨折愈合形態。”
“左側第2肋骨,陳舊性不完全性骨裂愈合痕跡……”
一條又一條。斷斷續續,新舊夾雜。
當林晚最終完成對全部二十四根肋骨的檢查時,小唐的記錄紙上已經羅列出了超過七處明確的、不同時期的陳舊性肋骨骨折或骨裂愈合痕跡!如同沉默的控訴,這些隱藏在皮肉之下、常人無法窺見的傷痕,無聲地向林晚展示了一段漫長的、持續不斷的、涉及軀干核心部位的暴力歷史!這些傷痕并非致命,卻比致命的墜亡更令人窒息。它們無聲地尖叫著,講述著日復一日的恐懼和痛苦。林晚的目光停留在那些猙獰的骨痂上,仿佛能聽見骨骼在暴力碾壓下發出的每一次絕望的呻吟。多年……這絕非一兩次意外所能造成。時間跨度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