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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逢夜:原來我才是白月光

昏黃的光線從沈聿白書房的百葉窗縫隙里擠進來,斜斜地切割著空氣中漂浮的細小塵埃。林晚半跪在冰涼的地板上,周遭一片狼藉。原本整整齊齊碼在書架上的書被搬下來大半,散亂地堆在一旁,像是經歷了一場無聲的浩劫。她帶來的那個24寸行李箱大剌剌地敞開著,里面空空蕩蕩,像個饑餓的巨口,等待著被填滿。

她其實沒什么好帶的。這棟奢華公寓里屬于她的東西少得可憐,像是不小心闖入別人領地的過客,留下的痕跡總是淺淡,輕易就能被抹去。幾件換洗衣物,幾本翻得起了毛邊的舊書,還有那個沈聿白某次出差隨手買給她的、據說是某個大師手作的陶瓷馬克杯,杯口邊緣已經磕掉了一小塊瓷。她沉默地將那幾本書放進箱子底部,動作機械,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她準備起身去收拾梳妝臺上那幾件寥寥無幾的護膚品時,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沈聿白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桌角放著一個相框,金屬邊框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相框里,一張照片被精心安置著。

照片上的女孩穿著潔白的芭蕾舞裙,踮著腳尖,身姿舒展,像一只即將振翅的天鵝。她側著臉,對著鏡頭露出羞澀而甜美的微笑。陽光灑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映得皮膚幾乎透明。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停止跳動,隨即又瘋狂地在胸腔里擂動起來。窒息感洶涌而至。她認得這張臉。太像了。那眉眼,那唇角彎起的弧度,那纖細的脖頸線條……與自己有著七分驚人的相似。只是照片里的女孩氣質更純凈,更不諳世事,像未曾被風雨侵襲過的溫室花朵。

蘇晚晴。

這個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針,無聲無息地刺入林晚的神經末梢。沈聿白心底那抹無法觸碰的皎潔月光,他年少時驚鴻一瞥、刻骨銘心的初戀。所有那些欲言又止的凝望,那些深夜醉酒后含糊不清的低喚,那些對她某些習慣性小動作(比如無意識用指尖卷發梢)瞬間的怔忡……都找到了最殘酷也最合理的注腳。

原來如此。她不過是個拙劣的影子,一個在正主缺席時聊以慰藉的贗品。

林晚猛地移開視線,仿佛那照片能灼傷她的眼睛。她強迫自己站起來,走到書桌另一側,拉開那個存放著一些舊文件的抽屜。指尖帶著一種麻木的顫抖,在冰冷的金屬導軌上劃過。抽屜里塞滿了厚厚的文件夾,紙張散發出陳年的氣息。她胡亂翻找著,只想快點找到那份壓在底下的、她之前簽過的無關緊要的保險單副本——那是她留在這里唯一的、有法律效力的“痕跡”,她必須帶走。

就在她粗暴地將一疊文件抽出時,抽屜深處,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一塊薄薄的木板似乎松動了一下,發出極其輕微的“咔噠”聲。林晚的動作頓住了。

那個位置……太隱秘了,若非這樣粗暴的翻找,根本不可能被發現。她遲疑了一下,心臟在胸腔里不規律地撞擊著肋骨。一種近乎本能的、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摳住那塊松動的木板邊緣,指尖傳來木刺刮擦的微痛感。

木板被掀開了,露出下方一個淺淺的暗格。里面空空蕩蕩,只躺著一張照片。

一張邊緣微微泛黃、帶著歲月痕跡的老照片。

林晚屏住呼吸,像是怕驚擾了什么沉睡的幽靈。她慢慢地將那張照片拿了出來。

照片的像素不高,帶著一種舊時光特有的模糊質感。背景是某個學校的操場,塑膠跑道是刺眼的紅色。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白色校服、扎著高馬尾的女孩,正奮力奔跑著。陽光熾烈地潑灑下來,勾勒出她飛揚的發絲和充滿蓬勃生命力的側影。她微微張著嘴,似乎在急促地呼吸,又像是在對著鏡頭之外某個看不見的人,喊出無聲的加油。

照片右下角,用藍色的圓珠筆,清晰地標注著一行小字:2008.09.12。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強光狠狠刺中。整個世界在她眼前旋轉、崩塌,然后又被一種更巨大的、荒謬的驚駭強行拼湊起來。

照片上的女孩……是她自己!

十五歲的林晚!她甚至記得那天——校運會,班級接力賽,她是最后一棒,拼了命地沖刺,跑得肺都要炸開,最終為班級拿了個第三名。馬尾辮上那根亮藍色的發繩,是媽媽在她生日時買的,她特別喜歡,戴了很久。

可是……這張照片怎么會在這里?在沈聿白書桌的暗格里?

2008年9月12日……這個日期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戰栗。沈聿白遇見蘇晚晴,是在高中畢業后的那個夏天,2010年!比她這張照片拍攝的時間,整整晚了近兩年!

“嗡——”

腦海里一片尖銳的轟鳴,瞬間淹沒了書房里所有的聲音。那些被當作替身的委屈和心碎,那些被刻意忽視的細節,沈聿白偶爾落在她身上那過分專注、仿佛穿透時光的凝視……像破碎的玻璃碎片,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強行吸向一個瘋狂旋轉的漩渦中心。

“叮咚——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毫無預兆地響起,像一把冰冷的剪刀,猛地剪斷了林晚腦海中混亂的弦。

緊接著,一個清甜、溫婉,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激動和熟悉感的女聲,穿透厚重的實木門板,清晰地傳了進來:

“聿白?聿白你在家嗎?是我,晚晴!我……我回來了!”

蘇晚晴!她真的回來了!就在門外!

那聲音像一桶冰水,兜頭澆下。林晚渾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間凝固了。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那張泛黃的舊照片,薄薄的紙片邊緣幾乎要嵌入她的掌心。混亂的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現實狠狠劈開一道裂口,強烈的本能占據了上風——離開!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她像被燙到一般猛地將那張舊照片塞進自己牛仔褲的口袋,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然后她幾乎是撲到敞開的行李箱邊,胡亂地將桌面上散落的幾樣小東西掃了進去,拉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她猛地拉起行李箱的拉桿,滾輪在地板上碾過,發出沉悶的滾動聲。她低著頭,心臟在喉嚨口狂跳,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沖向玄關,拉開那扇隔絕外界的門,逃離這個荒謬而令人窒息的空間。

就在她拖著箱子,腳步凌亂地沖出書房門,差點撞上玄關處高大的裝飾柜時,公寓的大門發出“咔噠”一聲輕響,被人從外面用鑰匙打開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滯。

門外明亮的光線涌了進來,勾勒出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蘇晚晴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米白色風衣,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臉上帶著長途飛行后的些許倦意,但那雙秋水般的眼眸里,盛滿了盈盈的笑意和久別重逢的期待。她微微側著頭,目光越過玄關,似乎正在尋找那個她呼喚的人。

而就在這光線涌入的同一剎那,林晚的身側,書房隔壁主臥的門也被猛地拉開。

沈聿白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似乎剛從短暫的午睡中被驚醒,平日一絲不茍的頭發有些凌亂,睡袍的帶子松松垮垮地系著,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他英俊的臉上還帶著初醒的慵懶和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然而,當他的目光,越過玄關那片驟然亮起的光區,精準地捕捉到那個拖著行李箱、臉色慘白、正要倉惶逃離的身影時——

所有的慵懶和不耐,瞬間被凍結、粉碎!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驟然緊縮,瞳孔深處像是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爆發出一種近乎恐怖的猩紅。所有的情緒——驚愕、難以置信、以及一種林晚從未見過的、仿佛要焚毀一切的恐慌——在他眼中瘋狂地翻涌、炸裂!

“林晚!”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完全變了調,帶著一種野獸受傷般的狂怒和絕望,猛地撕裂了公寓里死寂的空氣。

他一步跨出臥室門,動作快得如同撲食的獵豹,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勁風,瞬間就沖到了林晚面前。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帶著他身上熟悉的、此刻卻令人窒息的清冽氣息。

“走?”他死死地盯著她慘白的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狠狠碾磨出來,帶著血腥氣。那只骨節分明、蘊藏著強大力量的手,如同冰冷的鐵鉗,以不容分說的蠻橫姿態,猛地攥住了林晚纖細的手腕!

劇痛從腕骨傳來,林晚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頭在不堪重負地呻吟。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氣,被迫抬起頭,撞進他那雙布滿駭人血絲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是恐懼,是暴怒,是某種即將徹底失控的瘋狂。

“你收拾東西?”他的視線掃過她腳邊那個刺眼的行李箱,又猛地扎回她臉上,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毀滅性的力量,“你想走去哪里?嗯?”

“放開我!”林晚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聲音因為恐懼和疼痛而發顫,“沈聿白!你放開!她回來了!蘇晚晴回來了!就在門口!你看清楚!”

她奮力地想要指向玄關的方向,指向那個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僵在原地、臉上笑容凝固、只剩下滿眼錯愕的蘇晚晴。但沈聿白的手像焊死在了她的腕骨上,紋絲不動。

“晚晴?”沈聿白像是根本沒聽見這個名字,或者說,這個名字此刻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他的目光死死地鎖住林晚,那猩紅的眼底深處,翻騰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偏執。他猛地將她往自己懷里狠狠一帶,另一只手粗暴地探向她緊緊攥著的拳頭——那只手心里,還死死捏著那張從暗格里拿出來的、屬于十五歲林晚的舊照片的一角!

照片粗糙的邊緣刺痛了他的手指,也似乎徹底點燃了他心中那座壓抑已久的火山。

“你看這個?”他幾乎是咆哮出來,灼熱的氣息噴在林晚臉上,帶著一種毀滅性的絕望,“你以為你是什么?替身?影子?”

他的手指用力,近乎蠻橫地掰開林晚因緊握而僵硬的手指,那張泛黃的舊照片終于暴露在三人之間詭異而凝滯的空氣里。照片上,十五歲的林晚迎著陽光奔跑,馬尾飛揚,青春逼人。

“十年!”沈聿白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林晚的心上,也砸在門口蘇晚晴驟然失去血色的臉上,“我找了你整整十年!從這張照片開始,從那個該死的操場開始!”

他的手指死死捏著照片的一角,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目光卻像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烙印在林晚因震驚而完全空白的臉上。

“蘇晚晴?”他猛地側過頭,猩紅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投向玄關處那個僵立的身影,那眼神里沒有舊情,沒有懷念,只有一片冰冷的、被打擾了最重要之事的暴戾和厭煩,像在掃視一件礙眼的障礙物。

“她是誰,重要嗎?”他的聲音淬著冰,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殘忍,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公寓里。

“你才是那個,”他猛地轉回頭,目光重新攫住林晚,那洶涌的猩紅里翻滾著令人窒息的、偏執到極點的占有欲,一字一句,如同宣判,帶著血腥的烙印,“讓我瘋了一樣找了十年的人!”

空氣徹底凝固了。時間被碾碎,空間被扭曲。行李箱的滾輪歪倒在一旁,發出細微的嗚咽。玄關處,蘇晚晴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精心修飾過的指甲死死掐進掌心,身體晃了晃,像一尊被風化的美麗石膏像。她眼中巨大的驚愕和某種世界崩塌的茫然,無聲地彌漫開來。

林晚的手腕依舊被沈聿白死死攥著,那力道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真實的痛楚。然而這痛楚,此刻卻奇異地被一股更龐大、更洶涌的洪流所淹沒。她腦中一片混沌的轟鳴,沈聿白那嘶啞破裂的咆哮——“十年!我找了你整整十年!”——像驚雷一樣反復炸響,將過去三年里所有被當作替身的委屈、所有小心翼翼的自我懷疑、所有深夜獨自吞咽的心酸,都炸得粉碎,又以一種更荒誕、更令人眩暈的方式強行重組。

她低頭,目光死死地釘在自己被強行掰開的手掌上。那張泛黃的舊照片,邊緣被沈聿白和她自己捏得皺巴巴、汗津津的。照片上十五歲的自己,在2008年秋天的陽光下奔跑,馬尾辮上那根亮藍色的發繩,刺得她眼睛生疼。這就是一切的起點?一個她全然不知的起點?

荒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不受控制地從林晚蒼白的唇間逸出。那笑聲里沒有半分喜悅,只有徹骨的荒謬和一種被巨大玩笑愚弄后的尖銳刺痛。她猛地抬起頭,不再掙扎,不再試圖掙脫那只鐵鉗般的手,而是直直地迎上沈聿白那雙布滿駭人血絲、寫滿了偏執與瘋狂的眼睛。

那眼底深處翻涌的猩紅,像燒紅的烙鐵,也像地獄的業火。十年……多么漫長又沉重的字眼。可這十年里,他找到了她,卻用另一個女人的影子將她層層包裹?在她心死如灰、拖著行李箱準備徹底退出這場荒唐劇時,他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將這遲到了十年的真相,以一種最粗暴、最戲劇化的方式砸在她面前?

這算什么?

“十年?”林晚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冰的刀鋒,清晰地割開死寂的空氣,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嘲諷和尖銳的質問,“沈聿白,你的十年,就是用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來‘珍藏’我嗎?”

她清晰地看到沈聿白眼中那瘋狂翻涌的猩紅猛地一滯,像是被這冰冷的質問狠狠刺中。他攥著她手腕的力道,似乎有那么一瞬間的松動,但那緊鎖的眉頭和繃緊的下頜線條,卻透出一種更深的、近乎執拗的痛楚和混亂。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被她眼中那冰冷的火焰堵了回去。

林晚的目光毫不退縮,像兩潭結了冰的深湖,倒映著他此刻所有的狼狽與失控。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溫度,只有一片荒蕪。

“現在說這個?”她微微偏了偏頭,視線掃過玄關處那個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蘇晚晴,再落回沈聿白臉上,聲音里淬滿了寒冰,“在你真正的‘月光’面前?”

“砰!”

沈聿白攥著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將她往自己懷里一扯!力道之大,讓林晚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撞上他堅硬的胸膛,鼻尖瞬間充斥著他身上清冽又帶著暴戾的氣息。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

“林晚!”他幾乎是嘶吼出來,聲音因極致的壓抑而扭曲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碾磨出的血沫,“看著我!你看著我!什么月光?那都是狗屁!都是……都是我以為再也找不到你時……自己騙自己的狗屁!”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帶著一種毀滅性的絕望。那雙猩紅的眼睛死死地鎖住她,里面翻涌著太多復雜到令人窒息的情緒——有被揭穿的狼狽,有積壓十年的痛苦,有此刻近乎崩潰的恐慌,更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占有欲。

“十年……我像個瘋子一樣,拿著這張該死的照片,滿世界地找!”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卻更加嘶啞,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破碎感,“所有像你的人……所有有一點點像你的人……我都忍不住去看……去靠近……”他的目光痛苦地掃過僵立在玄關、面無人色的蘇晚晴,那眼神里只有冰冷的厭棄,仿佛在看一件被用舊了、如今卻無比礙眼的物件。

“她?呵……”沈聿白發出一聲短促而充滿戾氣的嗤笑,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晚臉上,那里面只剩下一種偏執到極點的專注,“她只是……只是背影有一點點像你跑起來的樣子!像那該死的照片里……我抓不住的樣子!”

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指微微顫抖,力道卻絲毫不減,仿佛要將自己的絕望和執念通過這力道強行灌注給她。

“你問我為什么是現在?”他猛地逼近,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那雙猩紅的眼里只剩下她蒼白的倒影,“因為你要走!林晚!你他媽收拾東西要走!”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我他媽再也……再也受不了了!受不了你在我身邊,卻想著離開!受不了你把自己當成誰的影子!”

“我告訴你,”他的聲音陡然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決絕和毀滅氣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詛咒,“沒有替身!從來就沒有!從十五歲那個操場開始……我的執念,從頭到尾,只有你林晚一個!”

空氣死寂。

玄關處,蘇晚晴的身體晃了晃,終于支撐不住,纖細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門框,指甲劃過光潔的烤漆表面,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吱嘎”聲。精心描繪過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臉上迅速褪盡的血色,那雙曾盈滿秋水、盛著溫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一種被徹底擊碎、連憤怒都來不及升起的茫然。她看著那個她跨越重洋、滿心期待奔向的男人,此刻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所有的暴戾、絕望和那令人心寒的偏執,都只為著另一個女人——那個她一直以為是模仿自己存在的影子。

“聿白……”她張了張嘴,聲音微弱得像一縷隨時會斷掉的游絲,帶著一種瀕死般的不可置信和祈求。她似乎想走上前,想抓住點什么,哪怕只是一絲他過去的溫存記憶。

“滾。”

冰冷的、毫無溫度的一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從沈聿白緊抿的薄唇間吐出。他甚至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死死地鎖在林晚臉上,仿佛玄關處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只是一團礙眼的空氣。那個“滾”字,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和驅趕,徹底斬斷了蘇晚晴眼中最后一絲微弱的希冀。

林晚的下巴依舊被他鉗制著,被迫承受著他眼中那足以焚毀一切的瘋狂火焰。他嘶吼出的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倒鉤的重錘,狠狠砸進她的意識深處。

十年……執念……只有她……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嘯,猛烈地沖擊著她搖搖欲墜的認知堤壩。荒謬感并未消退,反而混合著一種尖銳到極致的刺痛,刺穿著她的心臟。手腕和下顎傳來的劇痛是真實的,沈聿白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是真實的,玄關處蘇晚晴世界崩塌的絕望也是真實的。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真實得像個精心編織卻又徹底失控的噩夢。

“找了我十年?”林晚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響在死寂的空間里。她甚至沒有試圖掙脫他鐵鉗般的手,只是那雙冰冷的眼眸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緩緩碎裂,露出底下更深的、無法看清的漩渦。

“所以,”她微微歪了歪頭,動作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神經質,目光像淬了毒的冰凌,直直刺入沈聿白猩紅的眼底,“這三年……沈聿白,你看著我的時候,”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般的尖銳質問,“你他媽到底是在看我,還是在看你找了十年、終于抓到的那個‘執念’?!”

這尖銳的質問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刺中了沈聿白眼中那片瘋狂翻涌的猩紅中心。

他鉗制著她下巴的手指猛地一僵,力道甚至下意識地松懈了一瞬。那布滿血絲的瞳孔深處,有什么東西驟然碎裂開來,翻騰的暴戾和絕望像是被投入了一塊巨石,激蕩起更混亂、更洶涌的漩渦。林晚的問題,像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間照亮了他內心某個他自己或許都未曾真正審視過的幽暗角落。

執念?

他看著她,看著眼前這張蒼白、冰冷、寫滿了尖銳嘲諷和巨大傷痛的臉。這三年……他看著她溫順地待在他身邊,看著她偶爾流露出的、與照片里那個飛揚少女截然不同的沉靜。他享受她的陪伴,迷戀她身上那一點點熟悉的影子帶來的慰藉,卻在她試圖靠近、試圖探尋他心底的深淵時,用蘇晚晴這個名字筑起冰冷的墻。

他是在看她嗎?

還是在透過她,瘋狂地填補那個尋找了十年、早已在時光里被自己不斷美化和固化的“執念”的輪廓?他抓住的,究竟是眼前這個活生生的、會痛會恨的林晚,還是那個他臆想了十年、不容有絲毫偏離的幻影?

“我……”沈聿白的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石堵住,嘶啞地滾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成型的音節。他眼中那駭人的猩紅劇烈地閃爍、波動著,被強行壓抑的混亂和某種更深層的恐慌徹底撕開了瘋狂的表象。他鉗制她的手依舊沒有松開,甚至無意識地收得更緊,仿佛一松手,她就會像流沙一樣徹底消失。但那力道里,先前那種不容置疑的蠻橫和毀滅欲,卻微妙地摻雜進了一絲……狼狽的、被看穿核心的顫抖。

他死死地盯住林晚的眼睛,似乎想從那雙冰冷刺骨的深潭里,找到自己問題的答案。然而那里面只有一片被徹底顛覆后的荒蕪和尖銳的質問,像一面殘酷的鏡子,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內心的混亂和……某種連他自己都感到恐懼的空洞。

“看著我……”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近乎哀求的偏執,“林晚……看著我……我是……”

他的話語再次哽住。他想說什么?他是誰?是那個找了十年終于找到她的瘋子?還是那個用另一個女人將她困在身邊三年的混蛋?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沈聿白?哪一個……才是她眼中應該存在的他?

林晚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手指的顫抖,感受到了他眼中那片猩紅之下洶涌的混亂和……一絲近乎脆弱的茫然。這絲茫然,比她剛才看到的任何瘋狂都更讓她心底發寒。

“呵……”又是一聲極輕的、帶著無盡荒涼的冷笑,從林晚蒼白的唇間逸出。她不再看他眼中那片混亂的戰場,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他依舊死死攥著自己手腕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上。那手背上,因為用力而繃起的青筋清晰可見。

“沈聿白,”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暴風雪來臨前的死寂,“你的手,抓得我好痛。”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猛地插入了沈聿白混亂意識的鎖芯。他像是被這平靜的控訴燙到,鉗制著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一顫,力道下意識地松開了幾分。那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翻涌的瘋狂被一種更尖銳、更無措的恐慌瞬間覆蓋。

痛?

他低頭,看向自己那只幾乎要嵌入她腕骨的手。白皙的皮膚上,清晰的指印已經開始泛紅,甚至透出隱隱的青色,昭示著他剛才失控的力道有多么蠻橫。這是他“找到”她的方式?用這種幾乎要捏碎她的方式?

“我……”他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試圖解釋,試圖抓住什么,但所有的話語都在林晚那雙冰冷、平靜、仿佛洞悉一切的注視下變得蒼白無力。他那只松開些許的手,像是失去了目標,又像是害怕她真的消失,虛虛地懸在半空,微微顫抖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無措感攫住了他。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從玄關傳來。

林晚和沈聿白同時猛地轉頭看去。

蘇晚晴的身體沿著冰冷的門框,軟軟地滑倒在地。她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在毫無血色的臉上投下兩片脆弱的陰影,像一只被風暴徹底折斷翅膀的蝶。精心打理的長發凌亂地散落在冰冷的地磚上,米白色的風衣下擺狼狽地鋪開。她暈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瞬間打破了兩人之間那令人窒息的僵持。

沈聿白的瞳孔驟然收縮,目光從暈倒的蘇晚晴身上掃過,那眼神里沒有關切,只有被打擾了最重要之事的、濃烈到化不開的厭煩和暴戾。他幾乎是立刻就要轉回頭,所有的注意力像被強力磁石吸引,只想重新聚焦在林晚身上。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這一剎那!

林晚動了!

她像一只蓄勢已久的獵豹,將全身僅剩的力量都灌注在雙腿上。趁著沈聿白視線偏移、手上力道松懈的千分之一秒,她猛地向后一掙!那只被攥得生疼的手腕,帶著一種決絕的狠勁,硬生生從他虛握的指掌中掙脫出來!

粗糙的指腹刮過她紅腫的皮膚,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但她毫不在意。

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再看沈聿白一眼,林晚拖著那個歪倒在一旁的行李箱,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與玄關相反的方向——通往陽臺的玻璃推拉門——沖去!

“林晚!!!”

沈聿白驚怒交加的嘶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瞬間炸響在身后,帶著毀天滅地的狂暴氣息。那聲音里蘊含的恐慌和絕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濃烈百倍!

林晚充耳不聞。

“唰啦——!”

她用肩膀狠狠撞開那扇并未鎖死的玻璃門,冰冷的夜風瞬間呼嘯著灌了進來,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也吹得她單薄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她沒有回頭,一步跨出,踏入了公寓外開闊的空中陽臺。腳下是城市遙遠而璀璨的萬家燈火,像一片倒懸的星河。

身后是沈聿白暴怒絕望的吼叫,是蘇晚晴無聲暈厥的殘局,是那個剛剛被撕開、露出猙獰真相又瞬間陷入更瘋狂混亂的漩渦中心。

林晚站在獵獵夜風中,身后是即將吞噬一切的深淵,前方是廣闊而未知的黑暗。她手中那張皺巴巴的舊照片一角,在風中微微顫抖。

十年執念,三年錯付,一場鬧劇。她逃離的,究竟是沈聿白瘋狂的桎梏,還是她自己命運那荒誕不經的腳本?

版權:創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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