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刮骨剔髓。

葉鳶蜷縮在玄天宗山門外斷崖下的石縫里，單薄的粗布麻衣早已被雪水浸透，凍成了僵硬的殼子，死死箍在她嶙峋的骨架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肺葉像是被砂紙反復摩擦，每一次擴張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三天前那場為了半塊發霉面餅引發的混戰，不僅讓她徹底失去了棲身的破廟角落，更在腰腹間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傷口在嚴寒里沒有腐爛，卻像被無數冰針反復扎刺，寒意順著血脈往骨頭縫里鉆。

“咳……咳咳……”她死死咬住下唇，將涌上喉嚨的腥甜咽了回去，牙齒在凍得青紫的嘴唇上留下深深的白印。不能睡，睡著了，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視線開始模糊，玄天宗那高聳入云、繚繞著氤氳仙氣的山門牌樓，在她渙散的瞳孔里扭曲、搖晃，如同海市蜃樓，是她這種螻蟻窮盡一生也無法觸及的彼岸。牌樓下偶爾有身著飄逸道袍、腳踏飛劍的仙人身影掠過，流光溢彩，仙姿非凡。他們甚至連眼角的余光，都不會施舍給這山腳風雪里掙扎的塵埃。

不甘心……

憑什么？憑什么她生來就如草芥，連活下去都要拼盡全力？憑什么那些仙人就能高高在上，視眾生為芻狗？一股微弱卻異常執拗的火苗在她冰冷死寂的心底猛地竄起，燒灼著殘存的意識。

“嘀——檢測到強烈求生意志……靈魂契合度99%……‘登仙’系統強制綁定中……”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如同金鐵摩擦般的機械音，毫無征兆地在她瀕臨黑暗的意識深處炸響！

葉鳶猛地一顫，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糜X？回光返照？

“綁定成功。宿主：葉鳶。初始狀態：瀕死（倒計時：23時辰59分）?！?

眼前突兀地浮現出一片半透明的幽藍色光幕，上面清晰地滾動著幾行冰冷的文字，還有一個刺眼的、正在不斷跳動的猩紅倒計時——【23:58:47】。

“新手任務發布：【初窺仙顏】?！?

“任務描述：于一個時辰內，抵達玄天宗山門‘登仙階’起點，親眼目睹‘玄天宗太上長老方綾允’御劍飛越山門之景?！?

“任務成功獎勵：【續命丹】X1（可延緩死亡倒計時72時辰），【引氣訣】基礎篇?！?

“任務失敗懲罰：抹殺。”

那“抹殺”二字，閃爍著令人心悸的血光。

方綾允？玄天宗太上長老？那個傳說中修為通天、卻心如萬載玄冰，連名字都帶著森森寒意的存在？葉鳶的腦子一片混亂，但“續命丹”三個字卻像黑暗中的燈塔，瞬間刺穿了絕望的迷霧！

活下去！

這個念頭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強烈地占據了她全部心神！什么系統，什么任務，什么太上長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顆能讓她活下去的丹藥！

“呃啊——！”一聲嘶啞壓抑的低吼從喉嚨深處擠出，葉鳶雙手死死摳進身下冰冷的巖石縫隙，指甲瞬間翻裂，鮮血混著污泥涌出。腰腹間那道致命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再次崩裂，劇痛幾乎讓她昏厥。但她不管不顧，僅憑著那股從骨髓深處榨取出的、近乎野獸般的求生蠻力，一寸寸，將自己冰冷僵硬的身體從石縫里拖了出來。

寒風卷著雪粒子，像砂礫一樣抽打在她臉上、身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刀尖上，斷裂的肋骨摩擦著內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視線被血水和汗水模糊，她只能死死盯著遠處那巍峨山門的方向，手腳并用，在冰冷的雪地里爬行、翻滾、掙扎……身后拖出一條斷斷續續、混合著暗紅血漬的泥濘痕跡。

爬上去！必須爬上去！

看到那個叫方綾允的！

時間在劇痛和寒冷中變得粘稠而漫長。就在葉鳶感覺自己最后一口氣即將耗盡，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的手，終于觸碰到了“登仙階”最底部那塊冰冷光滑的巨大白玉基石。冰冷的觸感反而讓她精神一振。

她艱難地仰起頭，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望向那高聳入云的山門。

就在此刻——

“錚——！”

一聲清越悠揚、卻又帶著斬斷萬物般極致鋒銳的劍鳴，驟然響徹云霄！仿佛連呼嘯的寒風都被瞬間凍結。

一道難以形容的流光，自天際垂落！

快！快到超越了葉鳶認知的極限！前一瞬還在遙遠的天際盡頭，下一瞬，那流光已如撕裂蒼穹的匹練，悍然貫穿了玄天宗巨大的山門牌樓！

流光斂去，現出一道身影。

那人踏在一柄通體冰藍、縈繞著肉眼可見森白寒氣的古樸長劍之上。身姿挺拔孤峭，著一襲纖塵不染的霜白廣袖道袍，衣袂在獵獵寒風中紋絲不動，仿佛凝固的冰雪。墨色長發僅以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幾縷碎發拂過線條完美卻冷硬如冰雕的側臉。他的容貌無疑是極致的俊美，但那雙眼睛——深邃如萬載寒潭，平靜無波，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俯視蒼生、凍結靈魂的絕對冰冷。

冷！

一種超越了物理嚴寒，直刺靈魂深處的恐怖寒意，隨著他的出現，如同無形的潮汐般瞬間席卷了整個山門區域！登仙階上零星幾個正在艱難攀爬、意圖拜入山門的人，瞬間如墜冰窟，臉色煞白，牙齒咯咯作響，連頭都不敢抬起。

葉鳶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寒意瞬間穿透了她破爛的衣衫和殘破的身體，仿佛連血液都要凍結。那是一種來自生命層次上的絕對碾壓！她感覺自己像一只被無形巨手按在冰面上的螻蟻，連思維都幾乎停滯。唯有那刺骨的冰冷和源自本能的、對那身影深深的恐懼，無比清晰。

方綾允！這就是方綾允！玄天宗的太上長老，修仙界公認的“萬年玄冰”！

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腳下的山門，更不會注意到登仙階起點處那個幾乎與污泥混為一體、氣息奄奄的渺小身影。他的目光只是淡漠地投向云海深處，仿佛眼前的一切，山門、風雪、乃至螻蟻般的凡人，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背景塵埃。

下一瞬，那柄冰藍古劍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方綾允的身影，連同那徹骨的寒意，化作一道細微的冰藍光線，倏然沒入玄天宗山門深處，消失不見。

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那彌漫在空氣中、久久不散的森冷余韻，以及登仙階下，那個趴在冰冷石階上，幾乎被凍僵的少女。

“嘀——任務【初窺仙顏】完成?！?

“獎勵發放：【續命丹】X1，【引氣訣】基礎篇已存入系統空間?！?

“死亡倒計時暫停。新倒計時：71時辰59分?！?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在葉鳶腦中響起，同時，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流毫無征兆地從她心臟處蔓延開來，瞬間驅散了部分刺骨的寒意，甚至腰腹間那要命的劇痛也似乎緩和了一絲絲。一顆龍眼大小、散發著柔和白光的丹藥虛影，以及一枚古樸玉簡的虛影，靜靜懸浮在她意識深處的系統空間里。

葉鳶劇烈地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嗆入肺腑，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她咳出了血沫，濺落在身下冰冷的白玉臺階上，綻開幾朵刺目的暗紅。

但她卻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干裂的嘴唇被扯開血口，笑容扭曲而猙獰，卻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近乎瘋狂的慶幸。

活下來了……暫時。

她顫抖著，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將沾滿污泥和血漬的臉頰，緊緊貼在冰冷光滑的登仙階上。白玉的寒意透過皮膚，卻奇異地讓她滾燙混亂的腦子清醒了一瞬。

方綾允……

那雙凍結靈魂的寒眸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極致的冷漠，極致的強大，極致的……遙不可及。那就是她未來要“攻略”的目標？用她這殘破的軀殼和微末的性命？

荒謬！絕望！

但……

葉鳶閉上眼，感受著體內那微弱卻真實的暖流，感受著系統空間里那顆象征希望的丹藥。再睜開時，那雙因為痛苦和疲憊而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所有的迷茫和恐懼都被強行壓了下去，只剩下一種被逼到絕境后淬煉出的、近乎狼性的兇狠和執拗。

管他是什么冰山還是玄冰！

只要能活下去，能變強！

就算是真正的幽冥地獄，她葉鳶，也敢闖上一闖！

意識沉入系統空間，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顆【續命丹】上。一個念頭閃過。

“服用【續命丹】?！?

柔和的白光在體內散開，更強大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腰腹間那道猙獰的傷口傳來麻癢的感覺，生命流逝的虛弱感被迅速遏制。

“嘀——新任務發布：【寒淵初探】?！?

“任務描述：十二個時辰內，以‘雜役弟子’身份進入玄天宗外門范圍。”

“任務成功獎勵：【基礎療傷散】X1，【清潔符】X1?！?

“任務失敗懲罰：抹殺?！?

倒計時，再次開始跳動。

葉鳶撐著白玉臺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腰間的傷口依舊疼痛，但身體里那一點新生的力氣和暖意，支撐著她沒有倒下。她抬起頭，望向眼前那仿佛直通天際、被冰雪覆蓋的巍巍登仙階，以及階頂那籠罩在云霧仙光中的玄天宗外門輪廓。

風雪依舊肆虐，前路茫茫，殺機四伏。

但少女沾滿血污和泥濘的臉上，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像兩簇在寒夜里倔強燃燒的野火。

玄天宗……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