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總在子時最盛。

葉寒舟攥緊手中油紙傘，青石板上的水紋映著遠處祠堂飄搖的燈火。他今日剛滿十歲生辰，父親卻讓他夜巡劍冢——這是葉家少主繼承人的試煉，要獨自面對沉睡在禁地深處的三千兇兵。

“少主的劍穗沾血了。“

突兀的童音驚落檐角雨珠。葉寒舟猛然轉身，望見祠堂飛檐上倒掛著個黑衣少年。那人腰間纏著銀鏈，發梢系著三枚銅錢，濕透的衣擺垂落如鴉羽，露出的小腿布滿猙獰傷疤。

“你是何人？“葉寒舟按上腰間木劍。父親說過，能突破葉家十二道崗哨的，不是鬼便是魔。

少年翻身落地，赤足踩碎滿地月光。葉寒舟這才看清他腕間玄鐵鐐銬，鎖鏈盡頭竟是斷的，參差裂口還沾著新鮮血漬。“他們都叫我十九。“少年歪頭打量他腰間玉佩，“你身上有雪的味道。“

葉寒舟后退半步。他確實剛從冰窖取來玄冰玉，這是葉家代代相傳的寶物。正要開口，劍冢方向突然傳來金戈震鳴，三千古劍同時發出悲嘯，驚起滿庭白鷺。

“來了。“被喚作十九的少年瞳仁驟縮，猛地扯住葉寒舟手腕，“跑！“

掌心相觸的剎那，葉寒舟嗅到濃重的蘇合香。他本該甩開這來歷不明的乞兒，可少年指尖的溫度比玄冰玉還冷，冷得讓他想起母親病逝那夜，燭臺上凝結的蠟淚。

“往生劍要醒了。“十九拽著他沖向回廊，腰間銅錢撞出急促清響，“那些老東西用童男血養劍靈，今夜子時——“

話音戛然而止。

葉寒舟看著穿透廊柱的青銅劍，劍身篆刻的饕餮紋正在吸食雨水。這是百年前“劍魔“葉孤城的佩劍，本該深鎖在劍冢最底層。

“閉眼！“十九突然將他推向墻角。破空聲擦著耳際掠過，葉寒舟聽見血肉撕裂的悶響。睜眼時，十九正徒手握住那柄妖劍，鮮血順著劍刃淌成溪流，在青磚上蜿蜒出詭異符咒。

更恐怖的是劍柄處睜開的血瞳。

“快把玉佩給我！“十九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葉寒舟本能地護住玄冰玉，卻見那血瞳突然轉向自己，瞳孔深處映出母親懸梁的白綾。

記憶如潮水漫過咽喉。葉寒舟顫抖著解下玉佩，冰晶觸到十九掌心血漬的瞬間，爆發出湛藍光芒。妖劍發出嬰啼般的哀鳴，血瞳在光暈中化作青煙。

“果然...“十九抹去嘴角血漬，將玉佩塞回他懷中時，指尖輕輕劃過他心口，“記住，玄冰玉離體超過十二個時辰，劍冢下的東西就會來找你。“

遠處傳來急促腳步聲。十九突然貼近他耳畔，溫熱呼吸帶著鐵銹味：“我叫蕭燼，星火余燼的燼。“說罷翻身躍上高墻，腕間鎖鏈在雨中蕩出銀弧，“生辰快樂，小少主。“

葉寒舟怔怔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掌心不知何時多了枚染血的銅錢，邊緣刻著古怪圖騰——半面狼首，半面蓮花。

三日后，他在祠堂見到跪在荊條叢中的蕭燼。少年脊背被抽得血肉模糊，嘴角卻噙著笑。葉家仆役說這是老爺新收的劍奴，昨夜擅闖禁地當受鞭刑。

“為什么回來？“葉寒舟趁夜溜進柴房，將金瘡藥放在草席邊。

蕭燼正借著月光把玩那枚銅錢，聞言挑眉笑道：“我說是為偷看你沐浴，你信么？“見葉寒舟耳尖泛紅，又壓低聲音：“你們葉家的秘密比劍冢更深。比如...玄冰玉本該是一對？“

窗外驚雷炸響。葉寒舟猛地按住腰間玉佩，卻見蕭燼心口浮現冰藍色紋路，正與他玉佩上的裂痕嚴絲合縫。

雨聲忽然變得很輕。柴房角落的蛛網簌簌顫動，有什么古老的東西正在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