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櫻花沾著晨露飄落時，舒洛卿正騎在圍墻上一籌莫展。轉學第一天就遲到，這個記錄恐怕能讓班主任當場腦溢血。她盯著三米下的地面，把裙擺又往里掖了掖。

“再猶豫的話，早自習鈴要響了。“

慵懶的男聲從下方傳來。櫻花樹下，穿校服的男生枕著書包仰躺，課本蓋在臉上，露出的下頜線干凈利落。他抬手移開課本，晨光突然躍進他眼里，像打翻了的橘子汽水。

舒洛卿的指甲摳進墻磚縫隙。這個目睹她翻墻全程的目擊者，此刻正用打量外星生物的眼神看她。

“讓開。“她壓低聲音。

男生突然坐起身，課本嘩啦啦散了一地。舒洛卿這才看清他胸口的姓名牌——高三（7）班孟言澈。她倒吸一口氣，年級第一的學神，光榮榜上證件照都比別人大兩圈。

“舒...洛卿？“孟言澈瞇眼念出她胸牌，“新來的轉校生？“

他居然記得這個名字。舒洛卿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突然懸空——孟言澈不知什么時候走到墻下，直接握住她的腳踝往下一帶。失重感襲來的瞬間，她聞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落地時兩人都踉蹌了幾步。舒洛卿的辮梢掃過對方鎖骨，留下幾片櫻花花瓣。

“七點二十八分。“孟言澈看了眼手表，“老張最討厭遲到的新生。“他彎腰撿起書包，突然把什么東西拍在她額頭。舒洛卿摸到一片冰涼退燒貼。

“你...“

“黑眼圈。“男生已經轉身往教學樓走，“像被揍了兩拳。“

舒洛卿摸著眼眶愣在原地。昨夜又失眠到三點，她確實用粉底液遮了許久。前方孟言澈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再不跑真遲到了，轉校生。“

教學樓走廊里，兩人腳步聲重疊成急促的鼓點。經過光榮榜時，舒洛卿瞥見孟言澈照片下那行小字：全國物理競賽金牌得主。照片里的少年眼神銳利，與此刻睡眼惺忪的模樣判若兩人。

“報告！“

教室門被推開時，粉筆頭精準砸中孟言澈額頭。地中海發型的班主任扶了扶眼鏡：“又睡過頭？“目光移到舒洛卿身上時驟然嚴厲，“這位同學...“

“老師好，我是新轉來的舒洛卿。“她九十度鞠躬，“因為不熟悉路線...“

“行了，去坐孟言澈旁邊。“班主任用粉筆指向教室最后排，“希望你不要被某些人帶壞。“

全班哄笑中，舒洛卿攥緊書包帶走向那個靠窗的座位。陽光透過香樟樹在課桌上投下光斑，孟言澈已經趴著開始補覺，后頸一節凸出的脊椎骨在陽光下像白玉雕成的琴鍵。

她剛放下書包，前排女生就轉過來遞紙條：「當心瞌睡蟲傳染」

舒洛卿展開紙條時，余光瞥見孟言澈睫毛顫動了一下。他在裝睡。這個認知讓她莫名放松下來，在紙條背面寫下：「聽說被年級第一傳染能考滿分」推了回去。

課桌突然震動。孟言澈用額頭抵著桌面悶笑，校服袖子滑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鋼筆畫的函數圖。舒洛卿突然發現他右手腕內側有顆小痣，隨著脈搏輕輕跳動，像句未寫完的摩斯密碼。

“拿出課本翻到第36頁。“班主任敲敲黑板，“舒洛卿，請你回答這道題。“

全班視線聚焦過來時，舒洛卿看清了黑板上的立體幾何題。她正要起身，膝蓋突然碰到什么——孟言澈在桌下遞來一張草稿紙，上面畫著完整的空間向量圖，角落里還畫了只打哈欠的兔子。

“這道題需要建立空間直角坐標系...“舒洛卿流暢作答，余光看見孟言澈把臉轉向窗戶那側，陽光給他耳廓鍍上毛茸茸的金邊。她突然想起今晨落在圍墻下的櫻花，也是這樣半透明的質地。

下課鈴響時，孟言澈終于抬起頭，額頭上還印著校服褶皺的紋路。他伸手從舒洛卿筆袋里抽了支鉛筆，在課本扉頁畫了條歪歪扭扭的路線圖。

“放學跟我走。“他壓低聲音，“帶你認真正的近路。“

舒洛卿注意到他說“真正“時，眼睛不自覺地眨了兩下。這個發現讓她胃部升起奇異的溫暖，像喝了口剛熱好的牛奶。直到下午體育課，她才在光榮榜背面看到孟言澈另一面——市級馬拉松冠軍照片里，少年沖刺時揚起的衣角像展翅的鶴。

傍晚的夕陽把兩人影子拉得很長。孟言澈走在前方三步遠，時不時停下等迷路的轉校生。當他們拐進小巷時，舒洛卿突然僵在原地——破舊公寓樓前，孟言澈掏出鑰匙打開了301室，而對面的302門牌下，赫然貼著她昨天才寫好的姓名貼。

“明天見，同桌。“孟言澈晃了晃手里的草莓牛奶，關門聲驚醒了樓道里的聲控燈。舒洛卿站在忽明忽暗的光線里，聽見自己心跳震耳欲聾。原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轉校生與學霸的距離，而是晨光中一眼就能望見的，兩家陽臺間那不足兩米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