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典禮那天，陽光正好。

寧遙站在禮堂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手指不自覺地絞著校服下擺。她討厭這種全校聚集的場合，討厭人群的喧鬧，更討厭自己總是找不到合適的位置站立。

“同學，借過一下。“一個清朗的男聲從身后傳來，寧遙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一步，余光瞥見一個高挑的身影匆匆穿過。白色校服襯衫，深藍色領帶，左胸別著學生會的徽章——是許晏。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許晏沒有注意到她，徑直走向后臺。寧遙的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追隨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幕布后。這是她高中第三年，也是暗戀許晏的第三年。從高一開學典禮上他作為新生代表發言的那一刻起，寧遙的目光就再難從他身上移開。“下面有請學生會副主席許晏同學為大家做新學期致辭。“掌聲響起，許晏走上臺，陽光透過禮堂的玻璃窗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一層金邊。寧遙悄悄抬頭，看著臺上那個自信從容的男生，喉嚨發緊。“各位老師，同學們，大家好...“他的聲音清朗有力，回蕩在整個禮堂。寧遙站在陰影里，像往常一樣，安靜地做一個旁觀者。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許晏手中的演講稿突然從文件夾中滑落，紙張四散飄落。臺下一片嘩然，許晏愣了一下，隨即蹲下身去撿。

寧遙幾乎是本能地行動起來。她快步走到臺前，蹲下身幫他撿起散落的紙張。當她把最后一頁遞給他時，他們的手指不經意間碰觸。

“謝謝。“許晏沖她微笑，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形。寧遙的臉瞬間燒了起來，她迅速低下頭，搖了搖頭表示不用謝，然后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她的指尖還殘留著那一瞬的觸感，溫暖而干燥，像被陽光親吻過。

典禮結束后，閨蜜林小桃一把拉住她：“遙遙，你居然主動去幫許晏撿東西？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只是...剛好在旁邊。“寧遙小聲辯解，心臟仍在胸腔里狂跳。“你知道有多少女生羨慕你嗎？許晏可是咱們學校的風云人物，成績好長得帥，還是學生會副主席...“林小桃滔滔不絕地列舉著許晏的優點，寧遙卻只是沉默。她當然知道。從高一開始，她就知道許晏的一切——他喜歡打籃球但不喜歡比賽，他物理最好但討厭死記硬背的科目，他每天放學后會在圖書館待到六點，他喝咖啡要加三塊糖...這些碎片般的信息，是她兩年多來小心翼翼收集的珍寶。

一周后的班會上，班主任李老師推了推眼鏡，宣布了一個消息“考慮到高三學習緊張，學校決定讓成績優秀的同學幫助一下其他同學。寧遙，“李老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的物理比較薄弱，許晏會負責輔導你。“

寧遙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教室另一側的許晏，后者正沖她友好地微笑。

“每周二、四放學后，物理實驗室。“李老師補充道，“希望你能有所進步。“

寧遙機械地點點頭，腦子里一片空白。她要和許晏單獨相處？每周兩次？這個念頭讓她既期待又恐懼。

“哇哦，一對一輔導！“林小桃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機會難得啊！“

寧遙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許晏的后腦勺上。他正和同桌說著什么，后頸處有一小撮不聽話的頭發翹了起來，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

周四下午，寧遙在物理實驗室門口徘徊了五分鐘才鼓起勇氣敲門。她反復檢查自己的校服是否整齊，頭發有沒有亂，手心全是汗。

“請進。“許晏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寧遙推開門，看見許晏正坐在實驗臺前，面前攤著幾本參考書。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勾勒出他清晰的側臉輪廓。

“嗨，“許晏抬頭看她，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吧。“

寧遙小心翼翼地在他對面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背挺得筆直。實驗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安靜得能聽見墻上時鐘的滴答聲。

“我正準備了一些基礎題，“許晏推過來一張試卷，“想先看看你的問題出在哪里。“

寧遙接過筆，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題目上。然而許晏就坐在對面，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氣，能聽到他翻書時紙張摩擦的聲音，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偶爾落在她身上。這一切都讓她的思維變得遲鈍。

半小時后，許晏看著她的答卷，眉頭微皺。

“你的基礎概念有些模糊，“他指著一道題，“比如這個力的分解，其實只要掌握方法就很簡單。“

他拉過草稿紙，開始畫圖講解。寧遙盯著他握筆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寫字時微微用力，筆尖在紙上留下清晰的痕跡。

講解過程中，許晏不自覺地靠近了些，手臂幾乎碰到她的。寧遙屏住呼吸，盯著紙上的線條，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明白了嗎？“許晏問。

寧遙茫然地搖頭。

許晏笑了笑，眼角泛起細小紋路，“沒關系，我再講一遍。“

這一次，寧遙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奇怪的是，當她把心思放在內容上時，許晏的解釋竟然格外清晰易懂。

“原來是這樣...“她小聲說。

“你看，你一點就通嘛。“許晏眼睛一亮，“只是缺乏信心而已。“

寧遙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從來沒有人這樣肯定過她。在學校里，她永遠是那個安靜到幾乎透明的存在，成績中等，不參加活動，沒有特長。老師們叫她的名字時常常會猶豫，同學們組隊時總是最后才想起她。

“下周二我們繼續，“許晏收拾著書本，“我會準備一些類似題型給你練習。“

寧遙點點頭，突然注意到許晏的襯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細小的疤痕。

“這是...“她指了指，話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的冒昧。

許晏低頭看了看，笑了，“小時候爬樹摔的。七歲那年，我以為自己能像超人一樣飛。“

這個意外的分享讓寧遙心頭一暖。她鼓起勇氣問：“你...小時候很調皮？“

“簡直是個小魔王，“許晏做了個夸張的表情，“我媽說我上小學前拆壞了家里所有能拆的東西。“

寧遙忍不住笑了。她想象著小許晏搗亂的樣子，與眼前這個品學兼優的學生會副主席形成鮮明對比。

“你呢？“許晏問，“小時候什么樣？“

寧遙愣住了。很少有人對她的事情感興趣。“我...很安靜。“她輕聲說，“喜歡一個人看書，畫畫。“

“現在也差不多？“許晏的語氣里沒有嘲笑，只有真誠的好奇。寧遙點點頭，有些驚訝于他的觀察力。

“安靜挺好的。“許晏站起身，收拾好書包，“有時候我也希望自己能安靜一點。“

寧遙抬頭看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在寧遙眼中，許晏像太陽一樣耀眼，是所有人都想靠近的存在。

“周二見。“許晏在門口回頭說。

“周二見。“寧遙輕聲回應。

走出實驗樓，夕陽已經西沉。寧遙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桂花初開的香氣。她回想著剛才的輔導課，許晏講題時微微皺起的眉頭，思考時輕咬下唇的小動作，還有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

這些細節像珍珠一樣被她小心收藏，將在無數個夜晚被拿出來細細回味。

回到家，寧遙翻開物理課本，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記得許晏講解的大部分內容。她試著做了一些習題，正確率比平時高了許多。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林小桃發來的消息：“輔導課怎么樣？許大學霸兇不兇？“

寧遙咬著嘴唇回復：“他很耐心。“

“有戲！“林小桃秒回，“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寧遙把手機扔到一邊，臉頰發燙。她知道林小桃只是在開玩笑，但心臟還是不爭氣地加速跳動。

她從抽屜里拿出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頁，鉛筆在紙上輕輕勾勒。不一會兒，許晏講題時的側影躍然紙上——微蹙的眉頭，專注的眼神，還有那只握著筆的、骨節分明的手。

寧遙小心地在畫旁寫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合上本子，將它放回抽屜最深處。那里已經躺著十幾本同樣的素描本，每一頁都藏著一個她不敢說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