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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朋友

鲇川美智朝我走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午休就要結束了,大家都回了教室,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只剩下我和鲇川。

鲇川瞥了我一眼,但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徑直朝自己的教室走去。我也假裝不看她,雖說沒什么必要,但還是取出《學生手冊》嘩啦啦地翻頁,余光穩穩地盯住她。

她的表情看不出好惡。對她來說,我大概就像路邊的野花。

我也留意自己的表情,有意識地隔絕了大腦連通面部肌肉的所有神經。

臉上的肉冷不防跳了一下。

她毫無反應。

我調整心情,慢慢地走著,想盡量在她營造的氛圍中多停留哪怕一秒。

預備鈴響了。

鲇川開始小跑。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擦肩而過時,她的胳膊肘碰到了我的側腹。

那是絕頂幸福的瞬間。

《學生手冊》從我的手中飛出去,滑到走廊上。

她停下來,望著我。

我沒有勇氣與她對視。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她一定在瞪著我。我低下頭。

時間仿佛無比漫長,又仿佛只是短暫的一瞬。她可愛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我彎下身子,撿起手冊。

我是個膽小鬼。從未試過讓事情如自己的想象發展。有時明明是對方的錯,我也沒有一句怨言。我自己也覺得荒唐,知道這樣做相當于在扮演一個吃虧的角色,但這是我與生俱來的天性,我對此毫無辦法。

不,究竟這性格是否與生俱來,我心里還是有疑問的。每個人肯定都愛惜自己,我的性格不可能是自愿形成的。其中一定有某種原因。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一點線索。

我的母親似乎認為孩子應當嚴厲管教,管得越嚴,孩子就會越堅強、聰明、認真。若是一味溺愛,孩子就會越來越糟糕。因此她不分輕重,從我很小的時候起就對我嚴加斥責。

在我用被蠟筆弄臟的手摸杯子的時候,搞錯平假名的筆順的時候,考試沒得滿分的時候,有蛀牙的時候,晚上大聲喊叫的時候,家長來校參觀時沒舉手回答問題的時候,文藝活動中沒拿到有臺詞的角色的時候,摸流浪狗的時候,早春鼻子不舒服的時候。

吃飯的時候母親尤其興奮,怒氣明白地寫在臉上。我一被罵就沒有食欲,吃不下飯。這樣一來更加激怒了她:費了很大力氣做的飯,你為什么不吃?我勉強把筷子送到嘴邊,飯菜索然無味。

母親原本飯量不大,每當此時卻仿佛食欲大盛。

我無論做什么都做不到完美,反正怎樣都會挨罵,還不如什么都不做。

漸漸地,我被這些條條框框束縛,成了不主動做任何事的、沉默而無趣的孩子。

孩子們能敏感地嗅到這股氣息。欺負人的孩子不可能誰都欺負。日復一日的相處能讓人漸漸看出誰有反抗的力氣,誰沒有。他們找到目標時,往往會半開玩笑似的發起輕度攻擊加以確認。如果這時目標的反抗出乎意料,就意味著他們認錯了人。他們便放棄這個目標,再去找新的犧牲品。

有人認為,不僅欺負人的孩子有問題,被欺負的孩子也有問題。也許確實如此??蛇@就像遭了小偷要賴家里的門沒關嚴,受侵略要賴國家軍備不充足一樣,不能構成加害者免責的理由,也不能成為譴責受害者的根據。更何況,欺負人的孩子可以憑自己的意愿欺負人,卻沒有人自愿成為被欺負的對象。

可母親鼓勵我受了欺負就要報復回去。這是多沒營養的建議啊。我要是下得了手,根本就不會成為被欺凌的對象。

我唯一能采取的戰略,就是盡量不讓自己引起別人的注意。欺凌一旦開始,無論被欺凌者的態度是卑躬屈膝,還是大義凜然,幾乎都不會對結果造成影響。這原本就不是一場對等的游戲,只有靜待暴風雨過去。

動畫片里有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身后總是跟著一只可靠的貓型機器人。他和我一樣不擅長運動,膽子小,智力方面我大概在他之上。盡管如此,我身邊卻沒有任何人。我比他還要可憐許多。

不知不覺間,我開始幻想自己理想的模樣。

理想的我對任何事都有明確的自信。雖然運動能力沒那么優秀,但仗著過人的判斷力和毅力,經常在賽場上收獲不錯的成績。由于信念堅定,同學們都很認可我,老師們也對我信賴有加。母親很清楚我的性格,對我的教育采取放任主義。我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而我的行動正好和周遭對我的期待完全一致。

縱使我如此完美,偶爾還是有人要找我的麻煩。

“喂,我忘帶便當了??!去給我買面包來?。 边@個呆頭呆腦的家伙也許是想震懾對方,故意用沙啞的聲音說話。

“忘帶便當是你的不對,干我什么事。”我坐在桌前,平靜地回答,“想吃面包,就自己去買?!?

(“欸?不、不行的。第四節課馬上就要開始了呀?!蔽业哪抗舛汩_了對方的視線。)

“你說什么?!你以為你是在和誰說話?!少啰唆,你去買就完事了??!”

(“開始了又怎么樣!!反正老師也不會發現的??!”)

“你想買面包就去買,不想去就餓著肚子忍一忍。反正無論怎樣都與我無關。我忙著呢,快上一邊待著去吧?!蔽抑毖圆恢M地打斷了他的話。

(“萬一被老師發現了,可要怎么辦???我就無故缺席了?!蔽以噲D逃避對方不合理的要求。)

那家伙在我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惡狠狠地瞪著我。我毫不畏懼地回瞪。

(“到時候我會幫你蒙混過去的啦!!就說你不舒服,去醫務室了??!這樣可以了吧!!”)

那家伙左手抓住我的胸口,拽著我的上半身,右手握成拳向身后拉開??礃幼邮窍胱嵛?。

(“能不能等午休開始再說?”我試著哄他。)

我猛地站起來,那家伙還攥著我胸前的衣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失去了平衡。

(“哼??!你真窩囊!!唉,算了?。〔贿^午休開始后,你要在五分鐘之內給我買回來??!”那家伙不情不愿地放了我一馬。)

我看準那家伙支撐身體的那條腿,伸腳踹在他的膝蓋上。

“嗚哇?。 蹦羌一飸K叫著倒在地上。

(“唔,你能先把錢給我嗎?”我明知道他會怎樣回答,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怯生生地問。)

“你要干什么??!”那家伙慌忙站起來,與此同時,周圍傳來一片哄笑。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班上的同學都豎著耳朵聽我們的對話。

(“錢?!我今天還忘帶錢了??!你借我啦??!”我聽到了預想之中的回答。)

那家伙眼見著滿面通紅,被大伙嘲笑似乎狠狠地傷害了他的自尊。

“該死!!拿我當傻子耍嗎?!”他從兜里掏出一把小刀。

(“我、我知道了。面包錢我借你。買便宜的也可以吧?”我破罐子破摔地問。)

他的手剛攥住刀子,就被我踢中了。小刀從他手上飛脫,在空中轉了幾圈,開始往下掉。大家一哄而散,逃開刀子可能掉落的地方?!皳溥辍币宦?,刀子筆直地插在眾人圍起來的圓圈中央。

(“給我看一下你的錢包??!”他強勢地命令我。)

(我慌兮兮地從兜里掏出錢包。)

“喂,怎么回事?發生什么了?”老師們聽到騷動聲,走進教室,“咦?這把刀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一把搶過我的錢包,從里面抽出紙幣?!昂撸。【瓦@么點兒錢?真讓人掃興??!算了,我就饒了你吧??!給你留點兒零錢,用它去買面包??!”他把我的錢包扔在桌上。幸好我之前偷偷地從錢包里拿出了幾張紙幣,至少沒被他奪走全部財產。)

我沒有回答老師們的問題,只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坐回椅子上。女生們已經開始講述事情的始末。

“是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動了刀子,那誰也保不了你。”一位老師沉痛地說,“看來必須報警了?!?

其他老師也同意。

(我松了口氣,剛要將錢包放回兜里,卻有東西輕飄飄地飛了出來。是我之前藏的紙幣。我把錢藏在袖子里,但它不知怎的掉了出來。我慌忙伸手在地上抓,那家伙卻把我的手和錢全踩住了。

“喂??!還蠻會搞小動作的嘛??!”那家伙的手伸進兜里調侃道,“可惜太天真啦。”他加重了踩我手的力道。)

“吵死了??!”那家伙像窮途末路的野獸般吼著,“我要把你們都殺了!!”他的拳頭對著一位老師揮過去。

我倏地把腳伸到他前面,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趁機抓住他的手,擰了一圈,將他壓倒在地。

周圍響起一片掌聲。

(“痛痛痛痛痛!”我掙扎著想要將手抽走。

那家伙突然抬腳,慣性的力量得以釋放,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圍響起一片哄笑聲。)

我想出一個有趣的點子——假設那個理想的我真的存在。

獨自在房間的時候,或者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我會暗中描摹理想中的自己。剛一開始很難想象自己的樣子,但習慣后,大腦就能在幾秒鐘內勾畫出自己的輪廓。比起照鏡子,看照片更容易抓住人的特質。因為鏡中的自己往往是一個觀察者,無論如何也無法客觀地審視。

單純想象自己的模樣有些無趣,我開始細致地推想他存在于房間,或在外面走路的樣子。就連另一個自己走路時榻榻米發出的吱呀聲和帶起的沙塵,都盡可能詳細地在腦海中呈現。

理想的那個我肯定能成為我理想的參謀。反正另一個我做什么、說什么都由我決定,基本上不會超出我自身的思考范圍,但這樣做可以凸顯現實中的我的問題,對于解決問題應該是有幫助的。

我先試著拋出自己的問題。另一個我思考一會兒,會返回準確的解答。當然,真正思考答案的是現實中的我,是我在設想理想的自己會如何回答。起初我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找到答案,但習慣之后,反應就越來越快。漸漸地,我們的對話幾乎變得與現實中的人講話一樣自然,那感覺就像和夢里的人說話一樣。這樣說,你們大概就明白了吧。我看一些作家寫過,小說中的人物有時會自己行動,也許和我的情況類似。另一個我既是我,也是我的老師,還是沒什么朋友的我唯一的密友。

“最近,那個蠢貨纏著我的時候,”我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問另一個我,“我沒少受折磨,你卻輕松地解決了他。要怎樣才能像你那樣冷靜地處理問題呢?”

“哎呀,很簡單嘛。”另一個我倚在書桌上,抱著胳膊回答,“就是預測。預想對方下一步要做什么,我應該如何回應。然后對方又會對我的行為如何反應。總的來說就是這些預測的累積。”

“要是能做到,我也想這樣。”我噘起嘴,“但那家伙一靠近,我就怕得心慌,眼前一片漆黑。”

“為什么要害怕?我一點兒也不怕那家伙。”

“那家伙比我力氣大。要是打起架來,我肯定不堪一擊?!?

“你怎么就這么確定?一開始就總想著自己會輸,那可絕對贏不了。像我就知道自己會贏,所以根本不怕?!?

“你真是自信啊。但我倒要問問你:你也沒法保證自己一定會贏吧?”

“但我也沒法保證會輸?!绷硪粋€我調皮地笑了笑,“實際上,輸或贏都是有可能的?!?

“你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聽我說完嘛。我們做的是主觀的預測,和客觀預測棒球、賽馬的輸贏不是一回事?!?

“主觀的預測?”我有一瞬不明白另一個我在說什么,跟不上他的思路。

“無論我們怎么預測,棒球比賽的結果都不會對我們產生影響。也就是說,預測和結果都是獨立的。可自己和欺負人的家伙決一勝負就不同了,預測會對結果有很大影響??梢哉f,想輸就會輸,想贏就會贏?!?

“這怎么可能呢?就算覺得自己會贏,該輸的時候還不是照樣會輸?”

“確實如此,但基本可以說,想著會輸的人很難獲勝。只有相信自己會贏,才能有勝算。覺得自己會輸,就絕對贏不了。運動員、學者、政治家、棋手都是這樣,一流的人總是確信自己會贏。確信是勝利的必要條件。如果想著自己會輸,那就什么好事都不會有?!?

“說得輕巧。但我在現實中一直都在輸,根本沒法想象自己能贏。”

“這就是惡性循環。因為真的輸了,就更確信自己會輸。乍一看像是合乎情理,但我不接受。沒有人是從一開始就很厲害的。就算一直輸,也要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贏。只有帶著這種自信,才能成為贏家。你的不自信是有其他原因的?!?

“其他原因?”

“你太害怕失敗了。每次失敗都會被罵得狗血淋頭,這恐怕才是真正的原因。即使勝算很大,只要有一點失敗的可能,你也會覺得不值得挑戰。這一點,已經深深刻在你心里了。”

“我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變強?”

“要先嘗到勝利的滋味?!绷硪粋€我的眼中閃著詭異的光,“對勝利的記憶會讓你確信下次也會勝利。”

“要是真能這樣,我也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別擔心,我來幫你。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出現的。”

鲇川美智朝我走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午休就要結束,大家都回了教室,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只剩下我和鲇川。

鲇川瞥了我一眼,但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徑直朝自己的教室走去。我停下腳步,一瞬不瞬地盯著鲇川。

她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我依然凝望著她的臉。

鲇川的步速眼見著慢了下來,臉越來越紅。她終于停了下來,疑惑地回頭看我,看樣子想聽我說些什么。她肯定想知道我為什么盯著她。盡管如此,我還是故意什么都不說,繼續凝視著她。

“怎么?”鲇川大概終于忍不住了,主動發問,“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沒,”我搖頭,“不是的。只是……”

“只是?”鲇川朝我走近一步。

“什么事也沒有。啊,再不回去就要上課了?!?

“怎么了嘛,這樣讓人很好奇欸。我做了什么嗎?”

“真的什么事也沒有啦。好為難哦。”我撓撓頭。

“我才為難呢,在走廊上遇到這種事?!?

“哪種事?”

“你剛才一直在看我吧?”

“你是說我在看你?”

“沒有嗎?”鲇川的神情有些尷尬,“難不成是我的錯覺?”

我連忙搖頭,說:“不不不,才不是錯覺。我剛才確實有在看你……”

“果然是看了吧?”

“但我沒想死盯著你?!边@次輪到我尷尬了。

“啊呀,我可沒說你盯著我。只是你一直看我,我覺得有點兒奇怪……”鲇川不再說話,望著我的雙眼,像是在說:現在該你說了。

我沒有接話,只是回望她的雙眼。她可愛地歪了歪頭,大概是覺得我的行為很古怪吧。盡管如此,被我這樣默默地凝望,她又紅了臉,低下了頭。

預備鈴響了。

“不行,我得走了。”鲇川的目光在教室的方向和我的臉之間逡巡了幾次,“怎么辦?”

“那今天放學后怎么樣?”我提議。

“欸?什么?”她焦急起來。

“我在車站前的書店等你,我們在那里聊一聊吧?!?

走廊盡頭的樓梯口開始出現老師們走向各個教室的身影。

“怎樣?你不來嗎?”我催促鲇川。

“嗯,我去。我去書店就行了吧?!宾哟摽诙觥?

趁鲇川還來不及回味自己的話,我小跑著去了教室。

鲇川似乎愣了一瞬,幾秒鐘后,朝同一間教室走去。

我從沒和鲇川在一個班上過課,所以我以為她對我幾乎沒有印象。

相反,我的心卻總是被她俘虜。鲇川百分之百地展現了我的理想型。

及肩的漆黑長發有時會整齊地編成辮子,皮膚的顏色不是過分的白,也不是過分的黑,恰好是抓住我心的那種明亮而溫暖的顏色,明艷動人。眉形細而清晰,柔和了她的表情。雖然眼角有些上翹,但眼睛又黑又圓,絲毫不會給人留下嚴厲的印象。鼻子和嘴小而優雅,嘴唇翹翹的,使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一些。淺桃色的臉蛋水靈靈的,情緒激動的時候,立刻就會變紅。人要是臉紅,通常會讓人感到滑稽,可她紅通通的臉頰卻是健康美的象征。雖然個頭高了一些,但手腳沒有過長,而是介于身體和頭之間,維持著恰當的均衡。她的身材差不多要從孩子向成年女子轉變,帶了一抹隔著衣服也能看出來的圓潤,臉和身體沒有一處棱角。

鲇川的成績不算特別優秀,但學習認真,總能保持中游以上的水準。沒有加入運動類的社團,但偶爾會在操場上跑步。每當看到她活潑的身影,我都怦然心動。

至少據我所知,沒有一個人說過鲇川的壞話。她身上沒有一絲陰翳,好像有幾分天然呆的氣質,我聽說過她的一些小小的失敗,但這些可愛的小插曲在我聽來,更像是映襯了她的人品。她從不欺負人,也不會受人欺負。雖然不是我親眼所見,但聽說她曾保護過受欺負的同學。一般來說,做了這樣的事,她本人也可能成為被欺凌的對象,但她還是沒挨欺負。大概是拜她的品格所賜吧。

光是看著她,我就已經陶醉。如果能和她說話,我恐怕會高興得上天。如果可以擁有鲇川,即使要我拋下自己的全部,我也無怨無悔。

每當獨處的時候,我便召喚出理想中的自己,這已經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課。其實,我偷偷給另一個我取了個名字:“分身”。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只能說,分身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盡量不去想他是我的一部分,也許正因如此,才想給他一個固定的名字。

“你的自信有多一些嗎?”分身像走平衡木似的走在書桌邊上問我。

“嗯,算是吧?!蔽視崦恋鼗卮?。

“‘算是吧’?”分身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向正上方一躍。應該是想穩當地腳尖著地,但用力過猛,頭撞在天花板上。隨著一聲悶響,分身摔了下來?!鞍パ?,抱歉抱歉?!彼嘀X袋站起來,“我得意忘形,忘了考慮天花板的高度?!?

“一貫冷靜的你竟然會犯這種錯,真是稀奇。到底發生了什么?”

“還能發生什么,”分身喘著粗氣,“說不定就要和理想的女人交往了,這種關鍵時刻,誰還能保持冷靜啊?我當然心神不寧了?!?

“說不定就要和理想的女人交往的關鍵時刻?你在說誰?”我有些頭暈目眩。

“鲇川美智啊。說到理想的女人,不就只有她嗎?”

鲇川美智?他說鲇川美智!!

“什么叫你和鲇川美智交往?。?!”我不由得大聲起來。

“就是‘和鲇川美智交往’的意思。順帶一提,這里的‘交往’指的是男女朋友的交往?!?

“和鲇川美智交往的人,到底是誰?”這回我注意了周圍的情況,壓低了聲音。

“我——也就是你。”

“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你冷靜點兒。”分身將手放在我肩上,“今天放學后,我約了她見面?!?

“欸?這不可能……因為我一放學就……咦?”

放學后我干了什么?真實的感受在下一個瞬間排山倒海地涌來。我和鲇川在書店見過面了。

“是的,我今天和鲇川說話了。”幸福感將我圍攏,“但好奇怪啊。今天我和她在走廊上碰面的時候,我應該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啊?!?

“你說得很好嘛。你們還約好在書店見面。”

“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好像是這樣。但記憶好像模模糊糊的?!?

“無論模糊還是清楚,實際上你就是和她在書店見了面。所以你們肯定在走廊上講過話了。”分身嘆了口氣,“拜托你振作一點兒啊。”

這是怎么回事?到底發生了什么?我知道事情的進展似乎很順利,但我怎么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擅自行動?

“和鲇川搭話的人,是你嗎?”我質問分身。

“真是個沒意義的問題?!狈稚碛挚v身一躍,跳到書桌上,“我就是你,所以根本沒法區別事情到底是我干的還是你干的。我干的事就會變成你干的?!?

“確實是會這樣,但好像不太對勁。”無法準確表達自己的意思讓我有些焦躁,“如果真是我做的,那不用別人告訴我,我肯定也是知道的。而我卻直到你告訴我后,才知道自己和鲇川說了話?!?

“誰都會忘事的?!狈稚硭坪跻稽c也不介意這些。

“這不是突然想不起來。我是有記憶的。直到剛才為止——真的是剛剛的事,其他的記憶還很清晰。我最終沒和鲇川搭話。在走廊上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我還故意轉過臉去,然后……呃……然后我做了什么?”

“你看,果然是你記錯了。仔細想想吧。你不是停下來,盯著鲇川看了嗎?”

“對。我停下來盯著她看。然后鲇川覺得我很奇怪,問我‘怎么?’……”

“你看,這不是想起來了嗎?”

“我說了些讓她浮想聯翩的話,引起了她的興趣,然后約她放學后在書店見面?!?

“回答正確?!狈稚砼钠鹗謥恚昂退牡谝淮渭s會開心嗎?”

“說是約會也太夸張了吧,我們無非是站著聊了一會兒。”

“僅此而已嗎?”

“還約了下次見面?!?

“那已經很棒了?!?

“這樣太奇怪了?!蔽译[隱覺得不安,“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事情不斷地向前推進?!?

“你是知道的。正因為知道,才能說得這么詳細?!?

“這樣不算知道。在你告訴我之前,我都不知道。要借他人的幫助,才能想起自己的事,這也太莫名其妙了……”

“你在說什么???”分身認真起來,“他人是指我嗎?我不就是你嗎?不過是自己制造了一個契機,讓自己想起做過的事,這有什么奇怪的。還是說,你難道是把我和你區別看待的?”

“那當然不可能啦。”我慌忙搖頭。

“那我就放心了?!狈稚砟樕系男θ萦只貋砹?,“我還擔心呢——你會不會已經給我取名字了?”

我的雞皮疙瘩慢慢起了一身。

“怎么了?你又在思考什么?”鲇川開玩笑地問。

“欸?嗯……”沒想到鲇川在我身旁,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找了個借口,“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擔心考試的事?!?

我正在和鲇川第三次約會。記憶蘇醒了。怎么會這樣?今天不是第一次約會了??晌覜]有前兩次約會的經歷。不,好像也不是沒有經歷。第一次約會一起去了附近的游樂園,第二次是去看電影,今天是去水族館,我們正并排坐在電車里。腦海中的記憶的確鮮明,可怎么也沒有真實的感受。簡直不像是自己的經歷,而是在錄影帶中看到的別人的經歷。

“今天你好像有點兒奇怪呢,怎么感覺有些陰暗?”這一次,鲇川的語氣認真了些,“就像另一個人似的?!?

我流下了冷汗??磥矸稚碛螒蛲孢^頭了。最近,我總是覺得分身有些別扭。也許是精神上吃不消了吧。我盤算著不再召喚分身,反正我已經和鲇川順利交往,也有了自信。我已經不需要分身了,就將他埋藏在我心底吧。

“誰知道呢,最近我太逞強了。”我努力放松僵硬的臉頰,試圖擠出一抹笑容,“那個,嗯,因為想和鲇川交往……所以……怎么說呢……我一直在演繹理想中的自己。真正的我不是這樣的。我其實很膽小、很沒出息,一點兒也不聰明?!蔽颐銖娮尭稍锏纳囝^動起來。

“干嗎突然這樣說?”鲇川微笑著,看來是以為我在開玩笑,“你根本不需要演戲,我喜歡的是你原本的樣子呀。難道說,我喜歡的你都是演出來的?那也無所謂嘛。如果你能演得那么好,也是你的魅力呀?!?

我開心極了。那天的約會雖然不太順暢,但她似乎不太在意。這樣下去的話,我們應該能順利交往下去。

“下次也星期天見?”分別時,鲇川問我。

印象中,下星期一有一場小考,不能放著不管。而且如今的我覺得,自己應該能努力一把。

“唔……哪天見呢?再往后的星期六可以嗎?”我惴惴不安地問。

“可以呀。那就星期六見?!宾哟ǖ哪樕祥W過一絲失望,卻很快恢復了笑容。

啊,鲇川和我真的很順利——我真實地感受到這一點。還是不要告訴她那件事了。等到一切水到渠成,再告訴她也不遲。

小考的前一天,我從早上就把自己關在家里溫習。這本該是和鲇川約會的日子,但哪天約會都不遲。如果一直沉溺于快樂之中,說不定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小考順利結束的那個午休,我在校園的一角放松,鲇川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了過來。

“昨天非常感謝。”鲇川說。

一股濃黑陰郁的感覺從下腹涌上胸口,我的身體似乎拒絕理解鲇川話中的意義。

事情開始走樣了,再不趕快干預就來不及了——我直覺如此。不,也許事態已經無可挽回了。

我舔舔嘴唇。鲇川在為昨天的事向我道謝。這是否意味著昨天我和她約會了?可我沒有昨天和她約會的記憶。我做了個深呼吸,試著在腦海中翻找,但這次真的什么也沒有找到。歸根結底,我昨天根本沒踏出家門一步。家里人都可以做證。這也就是說,不是什么雙重人格、記憶喪失的問題,而是另一個我得到了字面意義上的獨立。不,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要先和她確認一下。

啊,可我要怎么確認?若是直搗問題的核心,劈頭就問,她一定會很受打擊。然而,也不能一味順著她的話聊下去。

“我,我才要謝謝你?!蔽业幕卮馃o功無過,額頭直冒汗。

“所以,昨天的你是真的你嗎?還是演出來的?”她半開玩笑地問。

我眼前一黑。鲇川昨天果然和我約會了。我的心跳越發劇烈,呼吸開始困難。

“唔……怎么說呢?最近我自己也有些搞不懂了?!蔽胰讨鴷炑?,勉強維持著平衡,沒有倒下,“你怎么想?”

“這個嘛。我也說不太好,但昨天的你棒極了。就算那是演出來的,也沒關系?!宾哟ㄕ{皮地笑了,“不過無論怎么說,你昨天也太心急啦。我們才剛剛開始交往呀。別著急,還是慢慢來吧?!?

我再也承受不住,當場蹲了下去。

“哎呀,你怎么了?”

“沒事。就是暈了一下。一定是因為睡眠不足。”

“你不會是為了準備今天的考試熬夜了吧?傻瓜。與其那樣,把約會放到后面也沒關系呀。”

“正是因為見到了你,我才有力氣熬夜啊?!?

鲇川疑惑地歪了歪頭。

糟了。我是模仿著分身的語氣說的,看來適得其反。沉默是金,最好還是少說多余的話。

“如果身體垮了,就太不值得啦。喏,手給你?!?

我攥住鲇川伸過來的手。

“呀!”她的手縮了回去。

我直接從半蹲的狀態摔坐在地上。

“你到底是誰?!”鲇川害怕地盯著我。

我該怎么回答?我就是我。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然而,分身也是我?,F在鲇川似乎認為分身才是我,那么,不是分身的這個我到底是誰?

鲇川愣了一會兒,終于如夢初醒般捂住嘴:“對不起!我好像說了奇怪的話?!?

“沒關系啦。好累。我累了,你也累了。大家都累了,所以才會慢慢變得奇怪?!?

“說不清為什么,我覺得好可怕啊?!?

“很快就會結束的?!蔽依潇o地回答,“王牌在我手中?!?

我回到家,立刻召喚分身,想問他昨天發生了什么。我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在腦海中描摹自己的樣子。但不知道為什么,那天沒法順利地在空氣中凝結影像。平時都能看得很清楚,可那天剛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影像就立刻消散了。是因為有段時間沒叫分身,技巧生疏了嗎?還是因為疲勞,無法集中精神?想來想去,似乎并不是因為這些。

我可以輕松地描摹出分身的輪廓,可到了刻畫細節的階段,就感到一種阻力,進度隨即倒轉回去。說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我能感覺到分身不想被召喚出來。他一定在背著我擅自行動。

最后,我放棄了召喚分身。徹底無法控制分身讓我很受打擊,但現實如此,我不能不接受。當務之急不是為之嘆惋,而是重新奪回對分身的控制,并找到方法讓他離開鲇川。

我走進浴室,泡在浴缸里仔細思考。反正分身只是我造出來的影子,不是真正的人。就算沒了分身我依然存在,但如果沒有了我,分身就不存在了。所以壓根兒用不著為此心煩意亂,分身絕對沒法對我下手。萬一發生什么意外,我還可以威脅分身,讓他聽命于我。

我徹底放松心情,樂觀了許多。

很大的水聲響起,有人跳進了浴缸。雖然正在我的背后,但我相信,那一定是分身。

我回過頭,立刻向他發起責難:“剛才叫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來?”

“欸——”分身故意耍人似的,拖長了聲音講話。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經疊好毛巾放在頭上,在浴缸里伸開了手腳,相當放松?!澳阏f你剛剛叫我了?我完全沒感覺耶。”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火了,“你和我是同一個人,我的一舉一動,你肯定一清二楚!”

“事情怪就怪在這里,”分身露齒而笑,“最近好像不是這樣哦。你站起來試試看?!?

我根本不打算聽分身的命令,但他先站了起來,攥住我的手腕,硬是把我從洗澡水中拽了起來。

“你有什么感想?”分身與我裸裎相對,意味深長地問。

“沒什么感想?!蔽医吡μ搹埪晞?。

事實上,我并非毫無感想。我又驚又怕,幾乎雙腿發軟。不知怎的,分身幾乎比我高了十厘米,手腳也比我長了許多。我的體形瘦小,弱不禁風,分身的胴體卻骨骼粗壯,肌肉結實。

我的手腕留下了清晰的紅指印,分身握力驚人。我的皮膚蒼白,長滿青春痘,分身的皮膚卻黝黑而緊實。最關鍵的是,他和我的長相完全不同——鼻梁高挺,目光銳利,雙頰下陷,一副肉食野獸尋覓獵物的神態。分身已經變成了我完全無法共情的模樣。

“雖然你或許想逞強,但你的聲音在發抖呢?!狈稚淼穆曇舾?、更粗了,“你看,我們已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啦?!?

“我可不承認。你不過是我的一部分,我不允許你擅自行動。如果你有意那樣做,我隨時都可以收拾你?!?

“那就很有趣了?!狈稚韷男ζ饋?,“要和我決一勝負嗎?”

他的右手突然掐住我的脖子,直接用力把我舉到了空中。我無法呼吸,也無法喊叫,只能徒勞地蹬著雙腳,雙手握住分身紋絲不動的手。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分身不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嗎?以前的他會將我從欺凌中拯救出來,可為何現在成了欺負人的一方?

我開始眼冒金星。

啊,我就要被自己創造出來的另一個自己殺死了。從旁人的角度客觀地看,現在的我是什么狀態?自己掐著自己的脖子嗎?憑意念懸浮在空中嗎?還是在浴缸中意識模糊,快要溺水而亡?千鈞一發之際,奇思妙想掠過我的心頭。

“你一定在想,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吧?”分身把臉湊過來,吐著讓人不爽的氣,“一切都是你的錯。就是從你給我取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和你擁有了不同的人格。用另一個名字叫我,就意味著你把我看作另一個人。我是你心靈的產物,所以能忠實地反映你的心態。從那時開始,我就有了獨立的人格,走上了自己的路。最開始我們只有小的差異,但隨著時間流逝,差異越拉越大?,F在,我已經成了和你完全獨立的另一個人。原本我的誕生,是因為你不想受欺負、想成為我這個樣子對吧?所以我總是想要變得更強??膳c此同時,我又要保持自己的人格,于是左右為難。乍看上去,我好像沒什么變化、安安穩穩的,實際上永遠有兩股力量要將我撕裂。當自我一致的禁錮被打破時,我就迅速地成長了。即使是此時此刻,我也在不停地變化!”

我拼命踢蹬雙腿??磥矸稚碚J為自己已經是脫離于我的存在了。我不確定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這對現在的我來說也毫無意義。如果我就這么死了,分身應該也會消失,那樣的話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不過,我也不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要想起那個,一切都會回到最初?,F在就該……想起……來了。

我的目光渙散,什么都無法思考了。一切都無所謂了。還有什么必要負隅頑抗呢?反正往后一定有的是痛苦的事情等著我?;蛟S就這樣當一條喪家犬,被分身殺掉也不錯。我卸掉全身的力氣,聽憑分身擺布。一切都放松了下來,感覺真好。

“哇!好臟!”分身的手突然松開了我的喉嚨,“你這家伙太壞了!!”

我掉到浴缸里,水花四濺。我還在猛烈地噴出尿液。

“你尿了我一身?。。 狈稚須馔崃四?,“臭死了!”

我咳個不停,氣管里咕嘟嘟地發出難聽的聲音。

分身又虎視眈眈地望著我。

“別過來!”我總算蹦出一句話。

“什么嘛,我不是認真的。如果剛才在這里把你殺掉,畢竟會惹出麻煩。這點兒道理我還是懂的。就算我不出手,要不了多久,你自己也會消失。我今天只是告訴你,我們的地位已經顛倒了。放棄抵抗吧,這樣的話,我就會把你沉入我心里的黑暗之中?!?

我只是奄奄一息地搖頭。

“明天我要和鲇川約會。六點,在神社后面的公園。”分身揪住我前額的頭發,把我垂著的頭拽起來,“你也過來。那時候起,我應該就真實存在了?!?

分身一撒手,我的頭又垂了下去。等我竭盡全力抬起頭時,他已經消失了。

情況近乎絕望。

“抱歉,等很久了嗎?”鲇川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四周昏暗,沒有一個人影。鲇川的臉在晚霞的映襯下顯得異樣妖艷。

我剛要回應鲇川,神社的森林里驀地走出一個巨漢。是分身。他比昨天更高大了,恐怕現在要比我高上一頭。

鲇川有一瞬露出詫異的神情,看看我,又看看分身,然后神色一下子緩和下來,重新朝我走來。我松了口氣,朝她伸出手。

“不知是怎么的,我認錯人了。非常抱歉。”鲇川匆匆朝我一彎腰,然后轉身朝分身跑去。

“哇啊啊啊啊?。?!”我抱著腦袋蹲了下去,“快住手啊,分身!”

“分身……這就是我的名字?”

“拜托你不要動她。我的其他東西你都可以拿走。唯獨不要對鲇川下手?!?

“你怎么這么任性呢?鲇川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女人。是我追求的她。和鲇川交往這件事,你沒做過一丁點兒的努力?!?

“她是我人生的意義!”

“這我管不著?!?

“不,這和你關系很深,關系到你存在的理由?!?

“我存在的理由?我不是為了幫你向那些欺負人的孩子報仇而出現的嗎?”

“不是。那只不過是為了達到我目的的條件之一。我知道你為什么存在,而你卻不知道。光憑這一點你也該明白,誰是主人?!?

“你這不過是迂腐的詭辯。照這么說,你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嗎?如果知道,就說出來讓我聽聽啊。怎么樣?說不出來吧!”

“也許我確實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但即便如此,也不意味著我和你是平起平坐的。你不知道我存在的理由,而我知道你的。因為我在前,你在后。好了,別再做傻事了。別逼我使出撒手锏。我們回到以前的朋友關系吧。”

“笑死人了!你竟然還有撒手锏?不如在故弄玄虛的時候順便跟我說說,我真正的存在理由是什么???”

“是鲇川??!”淚水從我眼中滑落,“我想要自己變成鲇川喜歡的樣子。要欺負我的人好看,這不過是讓鲇川喜歡的條件之一?!?

“那個,你們到底在說什么?你們究竟是什么關系?”鲇川愣愣地聽了一會兒我們的對話,終于反應過來,要加入這場談話。

“我們原本是同一個人?!狈稚頁ё■哟ǖ募?,“有了。我有個好主意,交給鲇川決定吧。”他凝視鲇川可愛的雙眼,說:“鲇川,你仔細聽好再回答。鲇川美智的戀人,是這個男人,還是我?是誰在學校的走廊上盯著你看?一直以來,是誰在和你約會?”

“這不公平!”我大喊,“你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理想中的男性來設定的。一旦沒了自我一致的禁錮,你肯定會向著她理想的戀人形象發展?!?

“你們在說什么蠢話?”鲇川莞爾一笑,“我知道啦。你特意叫上一個朋友,想取笑我吧?我的戀人當然是你啊?!宾哟ňo握著分身的手腕。

分身瞪著我,露出因得勝而傲慢的表情。

“消失??!”我指著分身大喊,“這是本體的命令。分身立刻給我消失!”

分身有一瞬露出吃驚的表情,停下了動作??諝庵袕浡鹚幬?。鲇川瞪大了雙眼。分身緩緩將手抬到自己臉前活動了一會兒,僵硬的表情逐漸放松,最后放聲大笑?!斑@就是你的撒手锏?”他笑得眼淚直流,卻仍在繼續,“‘這是本體的命令。分身立刻給我消失!’就這樣?真是愚蠢至極。還不明白嗎?我已經不是你的分身啦。我成長了,有了實體,不再是你這個膽小鬼的白日夢啦?!彼麚н^鲇川,“看!我們可以觸碰到對方。鲇川和我是相愛的,你才是多余的那個。說起來,你的輪廓已經變得模糊了呀?!?

我慌忙看自己的雙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的手好像有些褪色。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消失?我才是本體啊。一定是我哭得淚眼模糊的緣故。

“要我告訴你實話嗎?”分身陰鷙地笑了,“一切都正相反,不是沒出息的、挨欺負的孩子幻想自己變得強大,而是一個身心強健的少年偶發空想——如果自己是個軟弱的、挨欺負的孩子,還不敢和現在的女朋友搭話,一切會是什么樣子。不過,這個把戲我已經玩膩了。所以就要請你消失啦。接下來,就是我跟鲇川開心的約會時間?!?

我渾身脫力,跪在地上。我想站起來,反而雙手撐地倒了下去,趴在地上。渾身發麻,不聽使喚。

“給我消失?!狈稚碚f。

鲇川凝視著分身,眼里仿佛沒有我。

我下定決心,使出最后那張王牌。

“再見了,我的憧憬。你消失吧?!?

“你怎么還在說這些?”分身對我露出得逞的表情,然后好像突然察覺到了某種異象,轉過頭去,“鲇川!你在哪里?!”

“那個女孩根本就不存在。”我慢慢站起身來,撣掉衣服和褲子上的污泥,“分身,這一點你有所不知。你是在鲇川之后出現在我面前的。我先創造了鲇川,然后才創造了你?!?

“啰唆!給我閉嘴!”分身捂著耳朵蹲在地上。

“我膽子太小,根本不可能交女朋友。”我用手背擦淚,“于是,孤單到毫無辦法的我,只好描摹出自己理想中的女孩,排遣寂寞?!?

分身蜷著身子倒在地上,指尖變成一縷縷熱氣,逐漸在空氣中蒸發。

“我創造出的鲇川是一個完美至極的女孩。然而,我卻不知道為什么,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自己和她交往的模樣。鲇川太完美了,我配不上她。所以,我——”我咽了口唾沫,“我就創造出能和她相配的另一個自己——也就是你,分身?!?

分身捶著地面,仰天號泣。

“可我在某個地方出了差錯。明明只要創造出理想的戀人和理想的自己就好,我卻還想要一個好朋友,最終錯誤地將理想的自己和理想的朋友重疊在一起??晌也荒芘c自己做好朋友。為了和你成為朋友,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不同的人格。你擁有了獨立的人格,帶走了鲇川。你們本就是理想的伴侶,當然會順利交往??肾哟ㄒ坏┦チ撕臀医煌目赡?,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等待她的就只有消失?!?

“該死!你這個渾蛋??!”分身哭喊著,“沒有鲇川,我活不下去。立刻把她還給我??!”

我搖頭:“鲇川是為了我而存在的,你是為了她而存在的。如今鲇川消失了,你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分身悲傷地半張著嘴,呻吟著向我伸出手。

“永別了。對不起,全怪我太任性了?!蔽覄e過臉去。

再回頭時,分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霎時間,我心頭涌起壓不住的感傷。我同時失去了兩個無可替代的人——戀人和朋友。

這一天的悲傷,我將終生難忘。

品牌:博集天卷
譯者:燁伊
上架時間:2025-05-22 14:42:07
出版社:湖南文藝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博集天卷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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